《那个唯一知晓他名字的人》野我

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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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还在下雨，是很细的毛毛雨，天空阴沉，乌云压得很低，徐青禾看见楼下的树被台风不断折磨着，绿叶掉了一地。

　　室内很潮，徐青禾昨天洗的衣服已经干了，却是一股霉腥味，傍晚太冷，他开了会儿空调，能听见空调外机发出运作的声音。

　　徐青禾两手捧着杯热水，隔着一层水汽，他看着投屏在电视机上的娱乐视频。

　　视频中的人是自己的父母，母亲柳纹，和父亲徐光勇。

　　从徐青禾这一代往上数四代人，都是演员，而且每一位都是国内知名大牌演员，享誉全国，几乎人人都看过他们演的戏，这并不是在夸大其词。

　　而到了徐青禾父母这一代，事业发展达到了顶峰，其父是国内最年轻的影帝，其母也荣获影后及各大奖项，无人质疑其水平。

　　徐青禾和弟弟徐青枫自然也承父母愿望，从童星出道，到如今已步入该行业整整二十一年。

　　兄弟俩不负众望都抱了影帝归来，算是从小红到大，就连年龄比他们大的长辈都要恭恭敬敬在这行当里称他们一声“师兄”。

　　很顺利吧，这样的人生已经打败了绝大多数人，可偏偏在徐青禾最红的时候出了事，一日之间，身败名裂。

　　从万人敬仰到永坠深渊，只是一个眨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徐青禾的父母和弟弟自然陷入到巨大的舆论风波之中。

　　身处娱乐言论的漩涡中心，被波及的人每一个都自顾不暇，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场风暴的主角给割裂开来，并扔出去。

　　徐青禾就这样被当做垃圾扔了出去。

　　视频中的柳纹面对记者提出的“您怎么看待自己的儿子做出的反道德行为”问题时，她是这样回答的：

　　“我和光勇的工作很忙，和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特别少，我很抱歉没有挤出时间来和孩子共处，以至于他的性格扭曲，性情也变得暴戾奇怪，我最开始只是以为他爱玩，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作为一位母亲，我很痛心也很愧疚，徐灿从今往后不会再从事演员这一职业，包括任何的娱乐活动。”说着，她面对镜头鞠了个躬，“对于徐灿的粉丝，我替他为大家道歉。”

　　一旁的徐光勇一言不发，跟着妻子一同鞠了个躬。

　　刺眼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媒体记者拼命按着相机，徐青禾知道，他的名字又要出现在热搜上了，而前缀一定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词汇。

　　他看见柳纹的眼眶中滑落一滴眼泪，又被她用指尖轻轻抹去。

　　“为什么徐灿不亲自出面道歉？而要您这位母亲替他承受舆论压力？”记者问。

　　“我不想隐瞒各位粉丝朋友，其实在今年出事以后，我们就没见到徐灿了，他的电话号码已被注销，行踪不明，因为拖的时间太长，我们一直等不到他的出面，所以只好由我替我的孩子出面承担，这是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应该做的一切。

　　“不过大家放心，我们已经报警，请各位稍安勿躁，等警察有了信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在网上公布。”

　　她言辞恳切，措辞并不激烈，却如一把刺刀一点点在徐青禾的皮肤上凌迟，她一字一句道：“哪怕他是我的孩子，我也绝不会纵容他，我会亲自把他交给法律。”

　　徐青禾呼吸滞涩，心脏像被一根麻绳拴着。

　　这些话是从他的母亲口中说出的。

　　视频中的徐光勇搀扶着柳纹，看出来他们不再做任何的回答，可记者还在不停地追问。

　　“请问徐烨现在如何？他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徐灿说？”

　　“您觉得徐灿会看到这段采访吗？”

　　“您认为徐灿会接受您的这段说辞吗？”

　　“徐灿会坐牢吗？”

　　“身为影帝影后的孩子，其自身也是影帝的他会感到羞愧吗？现在很多观众都在质疑奖项是否掺假，您有什么看法？”

　　“……”

　　镜头中的柳纹和徐光勇消失在视野中，徐青禾关了电视。

　　满城的天黑速度比北京稍晚，傍晚五点多，外面的天是黯淡的，远方的高楼早已亮起了灯，万家灯火闪烁。

　　徐青禾默不作声地坐在了落地窗前，细雨斜斜地刻在玻璃窗上，他在里面朝窗上哈了一口热气，用食指在上面画了个笑脸，他情绪低落时一直都这么做，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窗外凝聚的水珠歪歪斜斜地向下滑落，淌过笑脸时像一串眼泪。

　　腿侧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屏幕闪了两下，徐青禾被吓得一激灵，他仓惶整理好情绪。

　　“在忙？”顾茗华问。

　　“没有。”

　　“刚刚给你发了消息，看你没回就打了个电话。”顾茗华说，“食材都准备好了，等你过来我就下面条。”

　　徐青禾差点忘了这件事，他急忙起身，眼前一片晕眩，差点就没站稳，“我现在就过去。”

　　徐青禾挂了电话后才看见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过来吃饭？

　　他刚刚看视频太入神，一度忘记了和顾茗华的约定。

　　徐青禾匆忙穿上外套出门，刚打开门就看见顾茗华倚靠在门边，手里握着手机。

　　“在等我？”徐青禾忙走过来。

　　顾茗华把手机揣回兜里，“本来打算直接找你的，怕你不方便所以打了个电话。”

　　“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他扯谎。

　　“这个点起来心情很不好吧。”顾茗华侧身让徐青禾进来。

　　“还好。”他又扯谎。

　　“要不要看看我准备了什么食材？”顾茗华兴致很高，徐青禾也很乐意。

　　菜板上的番茄丁和肉沫丁分别左右放着，徐青禾问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西红柿？”

　　“不是。”

　　顾茗华舀了三勺淀粉在碗里，又接了点水拌着，他又说：“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吃。”

　　徐青禾微顿，“的确是喜欢这种酸甜的东西。”

　　“喜欢就好，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来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改做炸酱面。”

　　顾茗华起锅烧油，油热了下蒜姜沫翻炒，紧接着将番茄丁和肉沫倒进去炒，等番茄炒烂出汁水，他将那碗淀粉倒进去，番茄酱、醋他看着量加，很快一份酱料就做好了。

　　他动作娴熟，甚至还能分出心来和徐青禾开玩笑，徐青禾偶尔问他一些做菜注意事项，他也能很快答上来。

　　徐青禾想，他要是做厨师也绝对是五星级的。

　　“这面条不会也是你做的吧？”徐青禾注意到面条用的是鲜面，不是挂面。

　　“不是，我去超市买的，自己做手擀面太费时间。”

　　面煮起来没什么难度，在清水中煮熟就能捞起来，顾茗华替徐青禾装好盘。

　　顾茗华在冰箱前挑选了一阵，最后还是给自己拿了一瓶碳酸饮料，给徐青禾拿的是酸奶。

　　“这个怎么样？”顾茗华问。

　　“可以，其实我没那么挑。”徐青禾自我调侃道。

　　顾茗华耸了耸间，显然不信。

　　这是第二次在顾茗华家里吃饭，徐青禾没第一次来时拘谨，他把酱料拌开，香味很浓，番茄味很足，顾茗华对火候的把握很精准。

　　“好吃。”徐青禾评价。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评价，但顾茗华还是忍不住笑。

　　果然，人是不能被夸的，太容易骄傲，会想着再多讨些夸奖。

　　“最近降温了，被子只有一张够盖吗？不够的话我再拿给你。”

　　“够用，我开空调。”徐青禾闷着头吃东西。

　　“北方都用暖气吧？”顾茗华漫不经心的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嗯。”

　　“这的天气还习惯吗？”

　　“还好，我适应能力很快的。”但他面对南方的台风，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这样的降温其实很常见，我看了下天气，过几天又要升温了，而十一月底有断崖式的降温，”他说着还用左手比了个“二”，“降整整二十度。”

　　“那不是可以一月内体验一遍春夏秋冬的变化，加速版的。”
　　徐青禾居然觉得很有意思。

　　“夏倒没有，我还挺喜欢夏天，好在它没有和冬掺合在一起。”顾茗华说。

　　徐青禾好奇：“为什么啊？”

　　顾茗华捏着易拉罐抿了口饮料，缓缓说：“因为我不喜欢冬天。”

　　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全世界各地的冬天他都不喜欢。

　　徐青禾没再问下去，他总觉得一个人讨厌一件事物、一个人，或者像顾茗华这样讨厌某一个季节的，都是有原因的。

　　吃过饭后，顾茗华居然邀请他参观自己的家，很少有人会带客人参观自己的家像参观博物馆那样。

　　不过倒也不是顾茗华主动提起的，而是徐青禾对一个老式装饰品感兴趣，顾茗华便介绍起来。

　　转眼后徐青禾又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就这样变成了参观。

　　徐青禾发现顾茗华的家里有很多小玩意，一些不再出版的小说和漫画他都有，冰箱上贴满了大海的照片，顾茗华和他说他每跑去看一次海就拍一次照片，然后洗出来贴在冰箱上，整整一面密密麻麻。

　　顾茗华的阳台上放满了盆栽，有些早早过了花期，只剩下枯黄的枝叶。顾茗华自己种了盆栽小草莓，说得到明年的一月份才能成熟。

　　除了盆栽草莓，他还种了小辣椒，小葱也有，并且照顾的非常好。

　　徐青禾最感兴趣的是顾茗华的那一整面书柜，说是书墙也不为过，几乎都是英文版本的书籍，随手翻开一本都做满了标注。

　　顾茗华的阅读量很大。

　　“这本书知道吗？”顾茗华见徐青禾拿着一本书没撒手。

　　“《杀死一只知更鸟》，还没有来得及看。”他知道这是本享誉全球的经典名著，但是很遗憾，他还没有看过。“讲的是什么？”

　　“brave.”顾茗华答。

　　“勇敢。”

　　“嗯，勇敢。”顾茗华拿过那本书，他翻着书页，里面夹着的彩色便签不断变化，他找到自己做过的其中一页笔记。

　　“Courage is knowing you are doomed to lose before you start, but you still do it without hesitation and stick to it no matter what happens. One seldom wins, but there are always times when one wins.”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徐青禾听说过这句话，“我喜欢这句话。”

　　“我也喜欢。”

　　“你喜欢什么书？”顾茗华问。

　　“很多，但最喜欢的是《追风筝的人》，看过很多遍，每一次看都停不下来。”

　　“赎罪。”顾茗华为这本书的故事总结了两个字，“我也喜欢这本书。”

　　两人又聊了很久，徐青禾发现顾茗华有种莫名让人心安的魔力，他不想离开，但他耽误的时间太久，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

　　徐青禾踌躇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说：“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杀死一只知更鸟》。

　　“能。”

　　“谢谢。”

　　“没事，我这有很多书，你想看什么都行。”顾茗华将书架上那本书抽出来给他。

　　徐青禾小心抱在怀里，怕将书里的便签条弄出来，他在玄关处换鞋。

　　顾茗华忽的喊他：“等一下。”

　　徐青禾转过身，顾茗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出入证明。”

　　徐青禾眨着眼睛，伸手接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