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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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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李雨和黄欢没有将车开走,而是留了下来,顾茗华和徐青禾系好安全带后,车便一路直行,其实这个时段人还是很多,但相比较傍晚时分简直是好太多了,徐青禾觉得再次望向车窗外时,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顾茗华见他没有异常的反应后便松了一口气。
从酒店开往集市的路程不算遥远,就算徒步走过去也不过二十分钟,顾茗华找了个停车场停车,两个人从集市的正门进去。
本地人不经常过来,能这个时间点在这价值翻了两三倍的地段瞎逛的也只有外来游客了。
徐青禾和顾茗华并肩而行,石板路不平,绚丽五彩的灯光照得路面模糊不清,两人行进的速度非常慢。
先不论东西价值如何,起码街道干净卫生、环境优美,两侧高高挂起的纸灯笼搭配白墙绿瓦,倒是有一种行走在古建筑间的趣味。
集市一般什么都卖,大到家电器材小到头饰发绳,种类齐全,像中学时代里学校操场专门搞的跳蚤市场。
大概是两人真的太悠闲,卖红色手绳的姨姨朝两人招招手,徐青禾不容拒绝的走上前,低头在摊位上细细欣赏起来。
“小帅哥,买个平安啊?”姨姨面相和蔼,带着点本地特有的口音,说起话来都带着笑,太亲切的语气让人实在难不买个东西走。
“喜欢吗?”顾茗华问,抬手在摊子前挑起来。
姨姨似乎嗅到了宰人一笔生意的气息,忙不迭推荐起来:“这些手绳都是姨姨自己编的,绝对纯手工,布子绝对不掉色,你看这绳扣,你戴两三年都不会松。”
徐青禾接过姨姨递来的红绳,他不懂得姨姨口中的那些,就算是机器编织的,他也分不出来,他只知道这样式好看、吉利,大红色的适合过年,像他奶奶辈喜欢的东西。
“这个多少钱啊?”徐青禾问。
“八十五一条,这个价格绝对公正,姨姨不骗人!”
八十五好像也还可以……
徐青禾对这世界上不同种类的物品到底该卖多少钱,他是没有概念的,在他眼里一件衣服卖五百以下就算粗糙的,一双鞋低于两千那就是磨脚的,但是一根冰棍卖十块钱那就绝对称得上是天价,一碗牛肉面超过三十就是不值的。
像手绳这种东西吧,他几乎完全丧失用前两者来套的价格公式的能力。
纯手工、不掉色、结实……根据姨姨的说法,徐青禾觉得八十五应该是不贵的,当下便掏出手机对着收款二维码转了一百七十块钱过去。
听着收款入账的声音,姨姨笑得合不拢嘴:“小帅哥也太爽快了,你挑挑喜欢哪个,自己拿吧。”
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纯手工做成的,就这样的大红麻花手绳,随便在哪个两元店都能买到,一丁点都不夸张,如果网购次数多了,就会发现有些卖家特地在包裹里塞几条便宜廉价的红手绳,进价估计一毛都不到。
当然了,小商小贩的不可能拿那种质地劣质的东西糊弄人,买家也不是傻子,姨姨卖的手绳质量的确是好,厚实牢固,戴两三年没问题,但八十五绝对不值。
尤其是配上顶端刷了金漆、刻了“福”字的铜制小牌子,顶多十块拿下,再多就是诈骗了。
顾茗华看着徐青禾一脸认真挑选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戳破,干脆闭口不提醒,还是不要打破徐青禾的美妙心情,毕竟他买了两条,其中一条还是送给顾茗华的。
“你想要什么字?”徐青禾选了半天,犯了强迫症。
“这个吧。”顾茗华在一众“吉祥幸福”中选了个“安”字,他说,“健康平安最重要。”
徐青禾见他拿起来戴在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抹红,手背上的铜牌在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两者交相辉映,相当和谐。
徐青禾不由多看了两眼,觉得顾茗华的手还挺……好看的,长、还直,几条青色的筋脉微微隆起,一路蜿蜒起伏,直至隐没进袖口中。
“好看吗?”顾茗华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自顾低头欣赏那串手绳,紧紧束在腕上,有几分富贵人家的儿子味道。
徐青禾点点头:“好看。”
“你选好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哪个字好。”徐青禾不求“發”,也不求“吉”,更不愿用自己姓名中的字,到头来他也不知道用哪个字的好,“不然你帮我选一个吧。”
他干脆把选择权交出去,省得万分纠结了。
“我来?”顾茗华似乎心中惦记着些什么,带着答案在一行行字中寻找想要的那一个,最后从架子上扯下来,“这个吧?”
徐青禾看到一个“平”字,没什么特殊寓意的一个字。
姨姨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时突然蹦出来道:“平安好啊,平安好!”
和顾茗华是一组词。
徐青禾想都没想就说:“原来是一对啊。”
“嗯,”顾茗华带着笑音,“是一对。”
这句话若是旁人说倒也没什么,朋友嘛,穿同样的衣服、戴同样的手绳这有什么,只是发生在这两人身上就多出了些不可名状的暧昧。
“咳咳咳——”徐青禾假装听不懂,自顾戴上手绳,又扯了点袖口掩藏好,“我喜欢这个字。”
顾茗华知道他在想什么,基本上是点到为止不再做其他的举止,生怕徐青禾受不住撒腿逃跑。
“走吧,我们再逛逛。”顾茗华有些得意的露出手腕,红色瞩目的在腕间晃荡,徐青禾莫名生出几分荒诞来。
他本想着这一个月来顾茗华在生活上帮了他不少,这一条小小的手绳就当朋友间的礼物,实在没想到自己把自己栽了进去。
他分神的厉害,周遭的灯火阑珊、喧嚣嘈杂全全被淹没,满脑子的思绪只剩下那一条手绳。
徐青禾正低头走着,忽地手臂被人轻轻一拽,他回头,见顾茗华望着墙上是一张海报出神。
“怎么了?”徐青禾凑上去看。
那张海报是一张电影宣传海报,红和绿的色调搭配并不突兀,反而带来一种视觉上的舒适感,单成人物动作表情来看,应当是一部喜剧电影。
“徐青禾,”顾茗华犹豫了会儿,说,“作为你的追求者,我还从来没有正式邀请你。”
徐青禾站在一片阴影中,而顾茗华却站在被一堵墙分割出来的光明中,乍一看不免闪烁。
他不自觉地紧张吞咽,等待顾茗华接着说下去。
顾茗华自认为自己有时是自信的,也许面对的对象是徐青禾,因此他也忍不住害怕,但在退缩还是前进中,他仍是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所以,我可以邀请你一起看电影吗?”他说。
他试图与他更进一步,这是邀请也是试探,若是徐青禾答应就说明他有嚣张的资本,若是没有他也可以慢慢等,直到徐青禾亲口对他说出“对不起”,他便自觉退出。
徐青禾有些恍惚,在他人生二十四年的光景之中,从来没有人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与与生俱来的勇气在他面前对他说“邀约”二字。
一个长相出众、事业有成、性格温和、圈子干净的男人,简直是一众女生心中的择偶标准,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
他就站在交织的灯影下,身后所有的过客都是模糊的背景,车辆的鸣笛声、路人的交谈声与贩卖者的吆喝声全都消融成为遥远光年外的一点。
徐青禾觉得可能在这样的一个短暂瞬间,他也是有过心动的,哪怕是很短、短到没有任何一个时间单位可以计量的瞬间。
“好。”徐青禾道。
顾茗华觉得这一时刻像在等待公布高考成绩,直到放榜,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却又在意料之中般的扬起了笑容。
“你想看什么?”顾茗华眼里闪着光。
“就看这个吧。”徐青禾指着墙上粘贴的海报。
这座隐藏在热闹集市中的影城从来不是观影者的第一选择,这里的重点在于集市,行人往往忽略此处,除非是住的近的群众,以及像徐青禾和顾茗华这样临时做决定的,才会突发奇想的就近看电影。
顾茗华买了最近的一场电影,两个人没等多久就检了票进去,人少的好处就是可以选择一个最佳观影位置。
徐青禾抱着饮料坐在中间处,顾茗华临时出去上了个厕所,几乎是踩着电影播放的点进来。
影院内一片漆黑,这部电影是上映的第二日,但是现场观影的观众不到四分之一,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和徐青禾有关。
因为这部电影有他的参演,不是主角,只是作为特邀嘉宾演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角色,这部电影早在一年前就杀青了,本来打算在二月份上映的,偏偏徐青禾在一月份爆出了一堆烂事。
徐青禾没有实质意义上被定位为劣迹艺人,这部电影也没有到压着不能播的地步,考虑到他的出场不到五分钟,最终还是决定推迟上映,毕竟投资方投入的资本太大,如果真的不播,那得少赚很多钱。
反正徐青禾再怎么被人喊骂,总是有人不管这些的,一个两个来看电影那也是看,赚的少那也是赚,投资方这么想。
电影播到一半,徐青禾的身影出现在大荧幕上,他明显察觉到身旁的顾茗华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没和我说有你出演啊?”顾茗华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徐青禾倒是坦然:“你不是说好奇吗?趁这个机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顾茗华的确是好奇,但他一直忍着没去翻徐青禾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来看,更是没在知道些真相后在徐青禾面前谈及此事,他怕触及徐青禾内心深处的某些伤痕,却没想到徐青禾只是淡淡一笑、落落大方。
顾茗华将视线重新落回前方。
徐青禾演的是一个很小的反派角色,出场才两分钟就说了不下十句脏话,这倒是打开了顾茗华对他认识的另一扇大门。
电影中的徐青禾根本就没得意多久,很快就被主角压制,秉持着喜剧原则,为了满足大众对反派制服心理,徐青禾被主角绕圈子摔倒在地,脚踝上绑着粗麻绳被一辆吉普拖着滑过地面。
电影音效刺激,却没盖过现场观众的笑声,画面来回迅速转换,徐青禾因为剧烈拖曳而吐出一口鲜血,其中一条手臂早就血淋淋。
顾茗华听见大家都在笑,甚至还有人笑骂“拖得好”。
他一侧头,发现徐青禾自己也在笑,大概是新鲜,他很少在电影院看自己的电影,所以没忍住跟着剧情代入了起来。
但是顾茗华没有笑,他之前在手机上搜索关于徐青禾的资料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徐青禾的超级粉丝爆出他在拍这场戏的时候小指骨折,硬生生被掰弯了一个角度,现场没有一个人注意,直到这场戏一镜到底他才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不过好在及时送入医院救治,那只小指已经完全康复。
顾茗华侧头时,徐青禾已经放下捂着嘴发笑的手了,靠外的那只小指有一条淡淡的白色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顾茗华不作声的吞下一口苦涩,大家笑是出于角色设定,又或许是在笑剧中这个人是那个人人唾骂的徐灿,唯独顾茗华在心疼,因为这个人是他心悦之人。
就因为这十分钟的片段,顾茗华后来的整整四十分钟都无心在剧情上。
而无心在剧情上的还有徐青禾。
这部电影在昨天上映,不用特意去翻看,也知道网上的人发表了什么样的言论,估计又要把他推上新一轮的热搜了,哪怕他自己也不想让这部电影上映,可这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昨天晚上柳纹给他发了条信息,内容是,由于投资方没有和她打过商量就上映电影,导致舆论暴涨,让他本该在年底回来的时间继续向后推迟。
说明他不知该流浪至何时。
无家可归的滋味到底还是不好受的。
徐青禾顿时想起顾茗华,他这样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漂泊、居无定所的人,很有可能因为某一天一张被偷拍到的照片而投奔下一个城市,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和顾茗华在一起了,他又该怎么给顾茗华一个承诺。
他这样的人根本给不起承诺,总不能让顾茗华和他一起辗转在世界各地吧。
他打心底觉得,顾茗华太好了,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偏偏喜欢自己了呢。
“顾茗华。”徐青禾忽地叫他名字。
顾茗华侧目看他,电影画面投射的灯影照得徐青禾侧脸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徐青禾没去看他,只是说:“高中政治课本里说新事物终究会取代旧事物的,等有一天我消失了,随便出现的一个人都有可能代替我,然后你会喜欢上别人的。”
天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时刻动摇的心也是如此,只要时间够久,顾茗华会再次遇上一个另自己心动的人的,然后重新展开追求。徐青禾想。
电影中的主角正高谈阔论着什么,两个人都没心思听。
久久之后,顾茗华才启唇,道:“你肯定没好好学吧,新事物并不是新出现的事物,而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具有强大生命力和光明前景的事物。”
“所以,不会再有人比你好了。”
徐青禾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着,眼前播放的场景越来越模糊,半晌,一股灼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眼前的事物又恢复了清晰,可那股液体像止不住似的拼命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