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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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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一周后,十二月十三日。
顾茗华和徐青禾穿了全黑的休闲套装站在门口等磨蹭出奇的李雨,徐青禾这一身是顾茗华借给他的,算是压箱底的衣服,昨晚紧急熨了一遍,如果没有两人的颜值和身材撑着,这衣服还真没法看。
顾茗华的个子高,身形修长,衣服穿在徐青禾身上有些大了,袖管被他卷了两层,松松的穿在身上有些随性慵懒。
“等会儿我要去接老林过来,李雨开自己的车直接去黄欢那,你想和我一起还是和李雨一起?”顾茗华靠着墙边问他。
李雨他不算熟,黄欢那也是一样,他要是提前过去了大概也是站在一旁没事做。
“我和你一块儿去接老林过来吧。”徐青禾当下做了决定。
“那我们现在就走。”顾茗华指间转着钥匙串,哗哗响,说着就起身往电梯间走。
“那李雨怎么办?”
“我给她发给信息说一声就行。”顾茗华走在前头,徐青禾快要跟不上。
老林还住在那间病房,之前老黄躺的那张床现在还是空着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
顾茗华和徐青禾进去的时候老林的孙女和孙女婿正帮他整理衣服,一个劲的朝隔壁床炫耀自己这一身有多好看。
顾茗华没戳穿他说等会外面要统一套白布的,现在穿多好看那都是白搭。
“老林,咱什么时候走啊?”顾茗华压着床尾的护杆,他要是再不打断他,老林能朝隔壁那位断腿骨折的兄弟说上整整一上午。
“走走走,现在就走,我能让老黄等吗?”老林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孙女和孙女婿小心搀扶着。
瘦了、虚弱了。徐青禾心道。
大概是有了前车之鉴,徐青禾对病人的行动格外敏感,尤其是像老林这样弱不禁风的病人,走起路来都需要大喘气,看着人实在胆战心惊。
老林的孙女不放心放着老林在外,自己就开了车过来,特地请了一整天的假跟着,盯梢似的。
顾茗华的车开在前面,老林孙女载着老林在后头跟着,为了照顾老人家,顾茗华开得很慢,后头的车不耐烦按了好几次喇叭,最后受不了超了上去。
车停在黄欢楼下,徐青禾要解安全带,顾茗华制止他:“等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我先上去看看,很快就下来,你就在车上等我吧。”
他走时在半降下来的车窗前又强调了一遍:“很快,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徐青禾至下而上仰视他,这个角度让他的眼睛更大更有神,顾茗华忽地抬手。
徐青禾没动,只是有一小片的阴影落在了他的额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阴影便逝去了。
顾茗华收回了手,什么也没做。
徐青禾看着他往楼道里走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楼梯末角,连一点残影都不见。
他刚刚是想要干什么……
巷道里挤了不少人,大多是些年纪大的在聊天抽烟,徐青禾猜这些都是黄欢的亲戚,他往后看了眼,发现老林和他孙女也没下车。
他转回脑袋,正视着前方,刚想要掏出手机看时间,就见一个穿着修身休闲黑西装的女人从车头走了过来,好几个大爷大妈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盘着头发的女人看,徐青禾觉得他们一回头就能和身旁的人说些不找实际的八卦。
李雨微微弓着身子,抬手敲了敲车窗,徐青禾露出半张脸:“怎么了?”
“方便聊会儿吗?”她今天化了个淡妆,头发一寸不落的全盘在脑后,清爽舒服。
徐青禾转了下眼珠,无声的点了个头。
李雨踩着高跟鞋又绕了半圈拉开了车门,她抬腿坐在了驾驶座上,车外一群上了年纪的人眼睛就没放过他们,一边嚼舌根一边看着这,徐青禾有些不舒服的将车窗重新关上。
车内很安静,李雨对着镜子补了个妆,不紧不慢的样子。
“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她关心的问了一句。
“还好,我平常也到处跑,适应力还可以。”徐青禾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能帮不了你,但你只要和顾茗华说,他一定会帮你。”李雨吧唧了下嘴,用手指抹开口红。
徐青禾接道:“他帮了我很多。”
李雨没由来的叹了口气,镜子上全是她哈出来的热气,模糊了影子,她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
“顾茗华这小子没多少朋友,知根知底的也就我和黄欢,我们三个人里,只有我和黄欢遇上事了会提出帮忙,顾茗华真遇上什么从来都是憋着不说,等我们发现了,他早就自己解决完了。”
徐青禾总觉得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但还是一句一句配合着:“他很优秀,任何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干净。”
“这倒是真的,他什么都会,我和黄欢懂得没他多,他要是真犯什么难处了,我俩估计也帮不上忙。”李雨擦干净镜子,将其推了回去,她往后靠着,完全无视车外那些人的眼神。
徐青禾忽地想到那日在陵园顾茗华对他说的话,既然李雨和他是高中同学,那肯定是知晓顾茗华的一些事的。
“我听顾茗华说,他家里出过一些事,他的父亲犯了一些事。”徐青禾说得委婉,像在试探李雨是否知根知底。
没想到她坐了起来,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徐青禾:“他这都告诉你了?”
“没有,只说了个大概,我并不知道详细的。”徐青禾怕冒犯到别人的隐私,忙解释道。
李雨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靠了回去,徐青禾看见她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不知道在想什么:“顾茗华这小子是真认准你了。”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试着了解他一些,他比你想象中的更好。”
徐青禾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他想说,顾茗华的好是千倍万倍的,但自己的差也同样是千倍万倍的。
李雨不等他说,继续道:“顾茗华这人说话总是不说全,他有和你说过他爸坐牢的事吗?”
“说过。”
“那他肯定没和你说过关于他自己的事。”李雨望着前方出神,思绪似乎被拉回至那年的高三,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冬天。
顾茗华母亲早逝,其父说辞是病死的,先不论他说的话是不是瞎编乱造,一个长期酗酒加赌博的人,浑身上下穷的叮当响,即使疾病尚且还有婉转的机会,那也是掏不出几块大洋来看病的。
除却以上这些,顾茗华的父亲有轻微暴力倾向,不算严重但也不排除醉酒糊涂时犯病,所以顾茗华一直以来都觉得是他把自己母亲打死的。
否则这么些年来为什么一直不说清楚尸体埋葬处,还是他连一座墓地都不肯施予给自己的妻子,最终将其随便找个无人征用的土地埋了,然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把人埋哪了。
原因无论是哪一个,都另人可憎可恨。
顾茗华的生活处境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恶劣,在他十五岁那年,他下定决心只要等到成年他就远走高飞,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只要他忍个三年就好了。
高一刚升学,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和愿望——他要考上国防科技大学。
他对自己有百分之一百二的信心,黄欢那时候最常说的就是如果他都考不上就没人能考上了,因为谁都可以身处绝境,但不是谁都可以逆风翻盘,唯独顾茗华。
人人都不愿承认,可实际上人人都会偏心,老天爷更是如此,顾茗华的人生轨迹似乎永远都逃不开“苦”和“厄”,所以在他十七岁那年,也就是高三那一年的冬天,顾茗华的父亲因酒驾肇事逃逸入狱。
该校明令禁止,考生家人坐过牢是不可以考取军校的,这一点在随便哪一个浏览器都可以搜得到,连特地的咨询都没有必要。
他离自己的梦想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他很快就成年了,很快就可以拖着行李离开这座讨厌的城市,然后奔赴全新的世界。
但最后,他被囿于此地。
因为上一辈犯的错他要承担。
事实上,他大可装作不知道,然后凭借优异的成绩上一所双流学校,他一样可以在除却原先的梦想以外的领域发光发亮,但他终究和他父亲不是同一类人。
所以他选择留下来,让那个同样承载梦想的姑娘安息于此地,并且每过一段时日他就会去看她。
顾茗华不喜欢满城,不喜欢冬天。满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不喜欢的回忆,而满城的冬天多阴雨,靠海的城市多发台风天,大风时不时压倒树枝、骤雨急促不停歇,遍地的潮湿总是令人不愉快。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老天爷好好摆天秤,别再往他的盘子里多加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