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错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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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袖真的就此老实起来，不得不说有些出乎容渊意料之外。
她不再出府，而是镇日一板一眼地做起了贴身侍女之职，磨墨泡茶，束发梳洗，皆不假手他人。
如此一来，不习惯的人倒是容渊了。
例如他甫一起身，名为袖儿的“贴身侍女”便尽职尽责地伺候他更衣。
苏怀袖脱略豁达，自然不认以见他仅着寝衣之状如何，还甚有观赏之心，可容渊就不见得有多乐意了。
“容渊，我可曾说过，若是你不当这养在深闺无人识的侯爷，去翠羽楼做个琴师，想必定能风靡无数少女。”虽不是第一次见着了，苏怀袖对容渊的身段风姿看来还是十分赞叹的。
光是那削葱根一般的纤纤十指，可以素约之的柳腰，便可谓是如何不销魂……
“袖儿。”
觉察到她的失神，容渊声音微扬。
苏怀袖丝毫不以为意，反是轻轻一眼看了过去，神色里竟带着几分浪荡子弟得见美人的轻佻。
容渊不知如何，惯常苍白着的脸上却浮上些许浅淡血色。
“这岂不是我之正职。”抖开外袍伺候眼前似乎略有些不同寻常的人穿上，苏怀袖轻笑道。
“你有此心甚好，但……”
“不中听的话，不如便省了吧。”苏怀袖抢在前面打断容渊的话，又为他系好腰带。
“袖儿所言‘不中听’，究竟是何种言语呢。”容渊语气平和，却不像被打断之后有什么不悦。
“便是逆我当下心意之言。”
“袖儿。”似乎是拿苏怀袖的直接没了法子，容渊唤了她的名字，而后又停住。
却不知从前，她在京中之时，是否也如此与另一人，如此率性言语……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说话间苏怀袖早已将容渊一身装束停当，如今退后一步，只向着他笑道。
看着她纯粹的笑脸，容渊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传膳罢。”
“袖儿领命。”苏怀袖架势十足，全不是从前在凤王府为妃时的样子。
毕竟苏大小姐委身为侍，既要有面子，又要有时机，可谓难得一见。容渊既拿她无法，不如便顺其自然。
接下来的几日，苏怀袖一扫之前尸位素餐之形状，兢兢业业，恪守职责，简直堪称西陵侯府中侍人之典范。
而她又对容渊性子喜好再熟悉不过，该用珪墨便不用方谷墨，该用玉版便不用丝绵，处处考虑周到，十分熨帖，真也令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可见苏怀袖虽随性，若真心想要做，正是十全十美。
至于容渊，也越来越习惯她在身侧的日子。
可是所谓的平静，就是拿来打破的。
节气入冬，容渊旧疾发作。
他每年这时候都是如此，今次虽多了袖儿在身边十全十美的照料，到底还是发作了起来。
因为是旧疾，来势也说不上汹汹，只是十分消磨，始终缠绵难愈。
苏怀袖知道他的身子，却不曾如此寸步不离地伺候过他用药，于是得空便去缠着医座，一切都从头学起。
“什么好东西，非现在看不可？”才从医座处回转，进门便见容渊半靠在榻上，手里执着一卷不知什么文书看着，苏怀袖不由埋怨道。
反正他是从不曾多在意过自己的身子，现在她来了，便更不放在心上了。
“不是好东西，但的确非看不可。”见是她进来，容渊浅笑，可话才说完，复又轻咳起来。
“既是非看不可……拿来。”苏怀袖在榻前坐下，毫不客气地向他伸出手去。
不到二十页的文书，他竟看了这些时候，其中只怕多半有先前医座所言，药中碧缕花之毒性已然慢慢上行，开始影响他的目力了。
而按医座的说法，要是药里少了碧缕花，却也就压不住他的旧疾了。所以现下虽是饮鸩，也只能以解当下之渴为第一要务了。
见她如此，容渊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她，才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苏怀袖将文书接在手中，便一字字念了起来，语气虽然平板，声音却是悦耳。
听她曼声念着这数月之前还视如洪水猛兽的文书，容渊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化开了，如同微融春水，渐渐地蔓延开来。
苏怀袖读了几页，却听身边人的吐息变得匀细起来，搁下手中文书看过去，发现容渊竟睡着了。
他如今在病中，本就格外虚弱，就怕他为了处理事务强撑，如今却也正好。
不过她仍是小小地因为自己的声音竟如此催眠而闷了闷。
上前轻扶住他，将他身后靠枕移去，复又扶他躺下，一连串动作苏怀袖做得行云流水，再顺畅不过。
嗯，果然她苏怀袖是天赋异秉的十全十美，这伺候人的事，也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站起身将四下帘栊都放了下来，苏怀袖退至外室——顺手将那文书也带了出来。
然后又顺手把它往守在门外的铁一手里一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铁一心领神会，一点声响没出，只是向她行了个礼。
主子如何待这位袖儿姑娘大家都看在眼中，哪有人敢真的把她当是侍女看待。
苏怀袖仿佛并不介怀，受了他一礼后便离开了。
只是脚步，却越来越快。
走到医寮前，破门而入，大马金刀地往医座面前一坐——苏怀袖这才开口问道：“容渊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怀袖不请自来，又这般反客为主，要别人做来，不免匪气，可做的人换成她，竟仍是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超然之感。
至于她的问话，只因西陵侯府中提起此事，似乎甚是避讳，只说是旧疾，可究竟是什么旧疾，每个人却都闪烁其辞，也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想说。
自从得知容渊所用之药竟也是害他之毒，又见他日渐虚弱，苏怀袖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她向来不是很能忍耐的人。
若非如此，当日也不至于在凤王纳妾时闹出那一出，甚至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她这般气势，显然连医座都要另眼相看三分，捻着胡须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不知姑娘可曾听过京中传言，侯爷如此乃是杀孽过多，厉鬼缠身索命之故。”
“这话不该由你来说。”苏怀袖看着他，目光中竟带着一丝少有的冷然。
他是医者，如何能将这些虚无之说挂在口上。
“此说虽是荒谬……却也几近当年真相。”医座似乎开始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苏怀袖不急不徐，为他斟上清茶一杯，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那时，侯爷尚在老夫人腹中。可老夫人却不知为何，惹上了一个女魔头，身中剧毒。”
“本来当时老夫人便要不治，却有一个神秘人箭书送来医治之法，说是若是将毒都逼到胎儿身上，便能救其母。彼时已是千钧一发，老侯爷下令照做，我只得奉命行事。”
“所以，侯爷一生下来，身上便带着毒。”
“二十多年了，那毒越来越不能控制，侯爷的身体也早已习惯了寻常药物，它们对他再无用处，如今便只能以毒攻毒地勉强压制下去。”
“若是哪一日，连碧缕花也克制不住毒性，便要寻找更毒之物了。”
“况且，之前京中消息传来时，侯爷那一场大病，又……”
医座话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
苏怀袖岂不知道他的意思，那个害他大病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从前的自己之死了。
话都是医座说的，要信几成，全看她自己。
“若是如此，真是可惋可叹之故事，不过……为何你之前要说，说是厉鬼索命也不错呢？”
“唉。老侯爷后来大肆搜捕那个害了老夫人的女魔头，结果却发现，她早已死去多时，在老夫人中毒时，只怕尸骨都化成灰了……”
“这么说来，这侯府一家上下，莫不是被女鬼所害不成。”苏怀袖淡淡问道。
“下官言尽于此。”医座似乎是决心闭嘴不说了。
“怀袖打扰了。”却也没有一意追问下去，苏怀袖起身告辞。
她的长处不多，收妖服鬼恰好是其中之一。
可世上真的有所谓妖鬼么？
有，的确是有，人心若乱，魔障自生，成妖成鬼，全在一念之间。
欲要除鬼，则先问心。
心中无鬼，世上又何来厉鬼索命。
至于道场法事，却是做给想看之人看的了。
容渊的“旧疾”究竟何所从来，在她看来，如今仍是扑朔迷离。
就连苏怀袖自己也没有发现，此时她对容渊之事，早已显露出了过多的在意，身入局中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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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凤王再次大婚。
半年前，在凤王纳妾之礼上，正妃殁。
如今那可怜的女子尸骨未寒，凤王便又要迎娶继室正妃了。
天家无情，如此正可见一斑。
虽说是继室，可凤王何等身份，那嫁娶之礼，自是分外地轰轰烈烈，比之前次纳妾，有过之而无不及，全然是金碧辉煌的皇家气派。
一身富丽嫁衣的女子端坐喜床之上，涂成殷红颜色的樱唇微勾。
金秤轻挑，掀开了掩着她面容的喜帕。
“王爷。”女子的声音娇柔细软，宛如黄莺出谷。
男子身形俊逸修长，伸手便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软语恍若梦幻：“袖儿，你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错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