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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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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凤凰花下,候佳音一脸无语地歪了下脑袋:“阿西吧。”
她率先用个语气助词道:“尽管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但仔细看看,你确实有那么点儿帅。”
周图南微微提口气,看着眼前突然没正没经的女孩,竟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挫败感。
他原是莫名感知到了候佳音的孤单,想上前搭话,可她的孤单转瞬即逝。
好在候佳音应该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自在。她眼睛提溜转了下,主动让周图南载她去个地方。
周图南以为她是担心侯嘉木的伤势要跟去医院,结果她说去茶坊。
别墅区的环境是好,但打车不方便。候佳音打算年底满了十八岁就去学开车,再缠着她爸买辆小车开开代步用。
虽然侯父偏心儿子,但在金钱上还是很舍得弥补她。
自行车后座上,候佳音霸占了原本属于酸奶箱的位置,抓着前方男孩的衣裳絮絮叨叨。
周图南表示对侯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候佳音载他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乖巧地“哦”一声。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她问,“三好生除了对学习有兴趣,还喜欢什么啊。”
夜风将长发吹起,没有电影里那般的人造唯美,反而将候佳音一头长发顺向往前吹,全打在周图南的胳膊和背上。
周图南被头发觉得极痒,压根儿没心思搭理候佳音的话题,满脑子想着怎么忍。
几分钟后,忍耐失败,他终于认输停下自行车,挠了挠胳膊。候佳音注意到他挠胳膊的姿势,顿时被逗得笑出声来。
“这么怕痒啊。”她调侃,心知这句也是得不到回应的,自顾自接着说:“我自己走路吧,前面就到了。”
女孩长腿点地,蹦下自行车,却制止了即将掉转车头的人:“你还是得陪我上去,去把我妈叫出来。”
这么一说,周图南才意识到,侯佳音的母亲全程没出现过。
他蹙眉,“你妈又怎么了?自己不能叫?”
候佳音好像终于抓着机会反击:“欸,是你说对我们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的,那你就别问,叫一声完事儿。”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讲,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个偏心的父亲,还有个缺心眼儿兼赌鬼的母亲。
算命的说,她妈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在和她爸结婚这件事上了,所以逢赌必输,但她妈偏偏不信邪,老爱往麻将桌上凑,家里大事小事都不管。
且她妈打麻将的时候喜欢关机,说是接打电话影响运气,更别提她突然冲过去打扰她的兴致。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候佳音只得跑来通知,“免得我弟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担个不及时通报的罪名,让她最后一眼都没见。”
女孩的言语和表情刹那刻薄。周图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
“那个穿着黑白裙子的女人,坐在窗边、盘着头发。”
上了楼,候佳音很快发现她妈的踪迹,立刻给周图南指认。
周图南看过去,迟迟没发现目标,“坐在窗边还盘着头发的有,但没有黑白裙子,只有一个穿着水蓝套裙的。”
候佳音一愣,立即不着痕迹改口拍拍嘴说:“呸呸、嘴瓢了,是水蓝、就是她。”
周图南心下疑惑,但人已经到了,只能将忙帮到底。
候佳音眼睁睁看着周图南靠近妇女,耳语了几句,妇女直接跳了起来,麻将牌都掀翻了,给候佳音看乐。
直到周图南回来她还在笑,问她笑什么,她说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侯母鸡飞狗跳的时刻,忽然发现这场火灾值了。
“只是可惜了我那弟弟,万一真有个好歹……”
话明明笑着说的,却看得周图南心口一窒。
“担心就去看看,逞什么能耐。”他讲。
候佳音毫不留情被拆穿,不逞强了,只是舔舔依然干裂的嘴唇说:“我可不想在医院和他们闹,接着再挨顿打。”
水江音姐被打了,还一天两次,关键她没法儿还手。OH-NO。
周图南倚着茶坊的玻璃门,想想道:“为什么要用叛逆的方式抗议?”他忽然问,“用叛逆的方式只会招到厌恶,引来反噬。乖巧的方式往往更奏效。”
候佳音半信半疑,但周图南突然抬眼,眼底呈现出一片深海般的寂静,看得候佳音毛骨悚然。
她忽而想起,周图南最著名的并非外貌和优异的成绩,而是他那无差别杀了好几个人的父亲。
如果基因真的会遗传……
思及此,候佳音抖抖肩膀,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直到人站在医院门口,候佳音不情不愿地自嘲一句。
不过听了周图南一番鬼话,她就冒着明知会挨打的风险,跑来医院演孝女和姐弟情深?
但形势已经容不得她后退了,因为正在一楼大厅跑手续的侯母已经发现她。看见她,女人就跟不认识似地,轻描淡写留下个眼神便匆匆离开。
候佳音习惯了,没放在心上,跟着上了抢救室的楼层。
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侯母将手续递给侯父,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侯父发现候佳音。
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侯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是在需要安静的医院,再度指着候佳音骂了起来。
“你老子我没亏待过你吧?吃不少你、穿不少你,更没希望你能有多长进。可你没长耳朵,连脑子也不长吗?敢往你弟的房间点这么多蜡烛,还不看守陪同,你存的什么心?你是不是以为你弟死了我们就没办法了?你这么没出息,我就是出去领养一个,也不会把侯家的东西多分给你!”
字字诛心。
候佳音按捺着,心想她倒是没渴望过什么侯家的财产,毕竟也没挨过穷和饿。可没想到,她亲爹已经想那么深远了呢。
“你以为你是比尔盖茨吗?钱多到值得我动谋财害命的心思?”犀利的吐槽已经绕到嘴边,被候佳音生生吞了回去。
最后脱口而出的是一句,“爸,你累了吧?”
气头上的侯父明显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他疑惑问,连带侯母也以为自己见鬼了。
候佳音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留有余香的心相印,不由分说往侯父额头上擦拭。
“老天保佑,嘉木肯定没事,可您也别因为过于担心气坏身子。”她缓缓讲。
侯父与侯母一起错愕,傻在当场。
片刻,侯母努力活动僵硬的面部,试探着开了口:“佳音,你……”
她的话落了一半,接下来却改用手摸了摸女孩的左边耳朵,“该不会右边影响了左边,也听不见了?”
知子莫若母,十七年的相处,候佳音究竟什么性格她比谁都清楚。
除非是候佳音的两只耳朵都聋了,没听见这些难听的话,否则她段不可能如此镇定,还表达关心?
“你爸他在教训你欸。”侯母继续试探。
候佳音却面无异色,继续用手中的纸巾擦拭男人额头上的汗,声音保持柔柔的:“我知道啊,爸教训得对,不骂不长记性。他训他的,我擦我的。”
走廊上的温度立刻又诡异降了几分。
好一会儿,侯父颓然地往椅子上坐。他避开了候佳音的“古怪”和“殷勤”,却果真没再出任何恶声,反而招呼候佳音去楼下烧伤科自查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毛病。
候佳音点点头,说检查了立刻上来守着弟弟。
侯父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开始将矛头对准侯母,“你又跑哪里去了?电话关机,是不是又在打麻将……”
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训斥声,候佳音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旁观的喜悦。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原是带着贬义的歇后语,原来其中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快乐,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
哒,哒哒,哒哒哒。
候佳音的脚步逐渐轻快,背后像是长出一对翅膀。
她忽然很想见到周图南。那个眼里一片寂静深海的男孩。
在此之前,候佳音并不想用“同类”来形容他,因为周图南看起来与她简直是南辕北辙。一个富裕、一个贫穷。一个好学生、一个女痞子……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能互相理解共鸣的对象。
可就在今晚的火灾面前,所有人看见的是热闹,只有他看见了她的孤单,主动靠近。
在茶坊门口,他教她用乖巧取代叛逆,这样更为讨好,也不至于招来无妄之灾。候佳音活学活用,没想到果真好使。
就仿佛是,类似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仔细想想也对,他顶着鼎沸的流言蜚语生存,不用一点演技去炼就一颗强大的心,根本没勇气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生存下去。
同类。
候佳音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
和周图南做同类,感觉像有了靠山似的。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冒出这样荒唐的底气。
翌日。
候佳音按图索骥找到了酸奶店去,果然抓周图南一个正着。她猜想,周末这两天他应该都会去酸奶店打工。
候佳音到的时候,周图南正在装箱,准备去附近的小区。
见她出现,周图南的太阳系隐隐跳了下,直觉告诉他麻烦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