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山月散人

25、安全

　　不知说些什么，余勉贵在糖果店被老板拉扯住，一时脱不开身。
　　余航轻悄悄摸进余勉贵惯藏手机的几处角落，找出手机，眼觑着余勉贵死角处，蹭着车身下车，身体紧贴车身，慢慢移动，一直到大车厢后面余勉贵看不到的地方，撒丫子就跑，他跑得痛快，跑得疯狂，像是要把一直憋在心里的郁气都给撒出去。
　　一直跑到主路，余航找到路标辨认好方向，下意识朝着宁致远家的小区跑了过去。
　　他记得清楚，“柠湖湾小区”，就在这附近。
　　一直看到熟悉的那小区大门，进门找到那熟悉的铁门和花园秋千，余航才微微松了口气。刚想上前敲门，忽地听见咯吱一声响，是自己雨靴的声音。
　　低下头，皮围裙上都是污渍，黑的红的斑驳不堪，散发着臭不可闻的异味儿，雨靴的鞋帮子上还沾着几根烂菜叶子和泥泞的烂泥。
　　余航又抬头看了眼干干净净的小花园和锃亮的铁门，转身。
　　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余航捏紧手机。
　　手机没电了，即使有电，能联系谁？
　　他蹲坐在花坛上，百无聊赖地甩着手机。
　　“妈妈，姐姐不洗澡，好臭。”路过的小女孩指着他说，妈妈尴尬地道了歉，抱起小女孩一溜烟跑了。
　　余航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漠然转过头，盯着自己的手机。不多会，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儿？
　　随便吧。
　　他随意地向前走着，路旁一个垃圾桶进了他的眼，他脱下围裙和雨靴，哐当一声扔进垃圾桶里，穿着里面闷湿的衬衫，赤脚，往外走。
　　捻了捻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拽下手腕上的布绳绑起来，露出锋利的五官。
　　“余……余航！”一道声音响起，余航绑头发的动作一顿，抬头。
　　宁致远！
　　余航下意识上前，却又猛然顿住。
　　他身上太臭，太脏……
　　似乎每次遇到宁致远，自己都很狼狈……
　　垂下眼皮，放了手，松开咬在嘴里的布绳，散开头发。
　　余航手足无措地站在宁致远身前。
　　宁致远猛地扑上来抱住余航，声音哽咽，“余航……余航……你去哪儿了？”
　　余航抬手，想要拍拍宁致远，却还是放下去，温声道：“我回来了，没事了。”
　　宁致远将自己埋进余航的肩膀里。
　　余航感受到脖颈里的湿润，心又热又暖，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宁致远后背，“没事了，我没事了。”
　　宁致远攥紧余航的手，把人拉进家门。
　　余航不好意思地站在宁家客厅里，接受余清逸和孙姨的关心洗礼，宁致远上楼去给他找衣服放水让他好好洗个澡。
　　“哎呦，看看我们余航都瘦成个什么样子了，孙姨啊，晚上多做一些，再炖个鸡汤，好好补补，正长个子的小伙子，比宁致远矮一个头，瘦巴巴的，心疼死我了。”余清逸没上班，插了块凤梨怼进余航嘴里，余航不自在地笑着。
　　孙姨在一旁应和着，好哟好哟。
　　宁致远准备好了下楼喊人，就见余航看救星一样满眼星光地看向他。
　　宁致远无奈，“妈，我带余航去洗澡，你忙去吧。”
　　余清逸应了一声，关照宁致远好好照顾人，便进了厨房和孙姨一起忙去了。
　　进了宁致远的门，余航狠狠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宁致远在不在，忙脱了衣物将自己泡进浴缸里，沉下去，咕噜噜几个大泡冒出水面，又砰得钻出来。
　　“谢谢。”余航看向宁致远，诚恳道谢。
　　宁致远坐在浴缸旁，挤了洗发水，“过来，我给你洗头发，再说谢，我抹你脸上！”
　　余航抿嘴笑，“你好厉害啊。”
　　宁致远冷笑，“我厉害什么啊，要真厉害，就不会让你被余勉贵带走了。”
　　气氛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见呼吸声和发丝摩擦声。
　　“我……”余航声音有些干哑。
　　“我知道的，你……”宁致远顿了顿，声音也哽咽了，干咳了一下，稳了稳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知道，但是余航……你知道找不到你之后，我怎么过的吗……”
　　宁致远低下头，抵在余航后背上，手指轻轻划过余航后背的疤痕上，“这是怎么弄的？”
　　余航有点痒，忍住，没动，道：“路过林子，余勉贵开得很慢，想要找地方停下来方便，我跳车要跑，摔在了石头上，划的。”
　　疤痕从左肩一直到腰部，像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如玉般的后背上。
　　当时，是得有多疼啊……
　　宁致远指尖轻柔地抚着余航的后背，眼含心疼。
　　他直起身让余航仰头，给余航冲洗头发。
　　余航闭上眼睛半躺在浴缸里，仰头，感受着宁致远有力的手指从他发丝间穿过，轻柔地揉弄着，这时候，他觉得长发真好，宁致远手的温度和力度，让他安心。
　　不知是浴缸里水温正好，还是宁致远的力度过于温柔，余航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窗户上已经闪烁着点点灯光。
　　宁致远端着餐盘开门进来，“醒了？吃点？”
　　余航起身，准备下床，“我……我还是下去吃吧？”
　　“别，你别动，我们已经吃完了，你就在这里吃，省得孙姨还得收拾餐桌。”宁致远将饭菜放在床头柜上，支好小桌子，摆好饭菜，筷子递给余航。
　　余航哭笑不得，“我……”
　　“喝口汤。”话没出口，被宁致远喂了口鸡汤。
　　余航无奈，只好乖乖吃饭。等他吃完，宁致远收了桌子拿下去，上来躺床上。
　　余航也刚刚刷好牙，躺在身旁。
　　“宁致远……余勉贵……”余航不知怎么开口。
　　宁致远冷笑，“你放心，我们家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
　　余航安心了些，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宁致远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指尖绕着他的头发玩儿，“告诉我，好吗，这几个月你怎么过的……”
　　几个月？只有几个月？余航恍惚觉得已经几年过去了似的。
　　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跟在他后面搬搬东西。”
　　宁致远不信，也知道余航不愿意说，收紧胳膊，头埋进余航后背，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余航笑：“怎么了？对了，余阿姨怎么没去上班？”
　　宁致远提了提嘴唇，在黑暗中勉强笑了下，道：“那段时间，找不到你，我状态不对劲，她不安心，就先下来照顾我。”
　　余航十分自责，“对不起……”又转过身子，面对宁致远，仔仔细细观察着，“你怎么了？”
　　宁致远微笑摇摇头，“我没事，看到你，我什么事都没有了。”顿了顿，又道，“你还去上学吗？”
　　余航吃惊，“我还能去上学？”
　　宁致远笑，“你爸要求袁圆办退学手续，但袁圆办成了休学，给你保留了学籍，能上学的，也能参加高考的，余航，我们快要高考了。”
　　余航有些依恋地将自己埋进宁致远怀里，道：“我一定会去考试的，无论如何。”
　　宁致远明白，余勉贵想要做什么，余航都无法阻止，只能逃躲。就像他之前做的所有事情一样，在宁宏隼面前，什么都不是，当父母想要全面掌控你的时候，弱小的你无能为力。
　　“我会想办法的，宁致远，到时候想办法和你一起上学！”余航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成熟稳重，也多了丝见识了人世的沧桑。
　　宁致远摸了摸他的头，手指顺着发丝轻轻抚触着，“行，我等着你，不管怎样，我等你一起。”
　　余航点点头，钻进宁致远的臂弯，安心地睡过去。
　　宁致远揽着余航的腰，手指攥着他的发，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闹钟早早响了，宁致远起身收拾准备上学，余航揉着眼睛坐直身体，抱着被子看宁致远收拾。
　　“起来吧，我们一起上学。”宁致远笑着摸了摸余航的头。
　　余航乖乖巧巧任他摸，只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五叔。”
　　“那你注意安全。”宁致远收拾书包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转身笑着把手机递给余航，“我昨晚充好电了，也叫人充了话费，有问题一定要打电话啊。”
　　余航接了手机，乖乖点头，起身。
　　两人一起洗漱，下楼，宁宏隼已经上班走了，余清逸哼着歌准备两个小孩的早饭，“下来了？快吃。”
　　宁致远点点头，和余航一起坐下吃了。
　　不知怎么回事，余航发现母子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没有他之前看到那般融洽。余清逸的笑里总觉得有些勉强，宁致远全程不怎么抬头，要东西什么的只叫孙姨。
　　吃完出门，余航有些犹豫，但是，余清逸也好，宁宏隼也罢，他只想要宁致远好好的。
　　“你……余阿姨……”余航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你别管。”宁致远接口道。
　　余航沉默下来，“你心里有数就行。”
　　宁致远点点头，一路把他送到五叔店里，才离开。
　　五叔店面搬了，不在学校附近，余航看着眼前的招牌，推门进去，还是熟悉的书架和摆设。
　　“欢迎光临。”五叔温润的嗓子让人心里柔和下来。
　　“五叔。”余航有些难堪……
　　五叔一打眼就知道余航心里想什么，温温柔柔笑道：“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和五叔上去聊聊。”
　　说着，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提了把红色小茶壶，拉着余航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