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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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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平走进施清如的生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离开也一样。
时至今日施清如都觉得他的决绝恍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叫她分不清温柔的陈安平是真,还是那个狠心的陈安平是真。
老天爷颇为调皮。
当施清如以为是去见新人时,它却又送了个旧人到她面前。
也怪施清如懒得向施琴打听对方的信息,而她对面的唐峥则有备而来。他从小姨那儿听说了朋友的女儿叫做施清如,毕业于浙大,他就知道不会错。
“我听说是你,才答应来见的。”
唐峥紧张得不像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打理得很精致,额前刘海虽长却不累赘,一身拉夫劳伦,标准CBD通勤职场人打扮。
施清如喝了口他为自己点的冰美式,被苦得皱了皱脸。
“我爸妈说是让我来认识新朋友的,”她重新恢复淡笑,“没想到是老同学。”
唐峥搓了搓大腿,不敢光明正大地和施清如对视,“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大学时,唐峥追了施清如一年。
他认识施清如的时候,正是她和陈安平分开前不久。
他的追求石沉大海,他听张言静说,是因为施清如有一个喜欢的人,很喜欢,喜欢到每天挂在嘴边的都是那个人。
唐峥本想识趣地放弃,但不久后就得知施清如和那个人闹矛盾的消息,他决定再厚着脸皮、鼓足勇气追求。这一追求就是一年,施清如的答案始终如一。
——你很好,但我对你没意思。
唐峥想,他已经付出了那么久的时间,不能轻言放弃,于是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继续追求。
他干过跑大半个城给施清如买糕点的事,也干过寝室楼下送花的事,所有追求的方法都一一实践,但她的心就是铜墙铁壁,找不到一条缝隙。
——唐峥,累了就停下吧。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你是不想谈恋爱,还是不想和我谈?如果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呢?
施清如当时沉默了一刻。
——我想这不关你的事。
她这样说。
后来唐峥放弃了,理由很现实,他忙于工作,在追求她这件事上看不到一丝希望,实在不愿再消磨自己的意志了。
施清如喝完美式,用手指捏着蛋挞咬了一大口,接着掸了掸手上的碎屑,浅笑着看他。
“既然是来交朋友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工作、资产、感情经历、未来发展?互相了解一下,回去才有内容和家人交代。”
唐峥愣了下,她的坦荡倒显得他的拘谨很小家子气。
“不用,我还是挺了解你的,这些身外之物我不好奇。”
施清如垂眼,淡淡用甜品勺搅乱剩下的布丁。
“那我告诉你吧,我说得好听点是接私活的自由职业者,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家啃老的无业游民。我名下有一套房一辆车,多的没有,都是婚前财产。感情经历没有,但意味着我很挑剔。没有规划过发展,活到哪算到哪,对未来人生的希望是躺平,平平安安就行。”施清如含笑看着他,“我没有上进心,也不想离开杭州。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她讲话慢条斯理的,一点儿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但一字一句之间,却让人无法插话。
唐峥屏了一大口气,到她说完才吐出来,险些窒息。他大口喘着气,略有狼狈地用美式咖啡润唇。
施清如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唐峥沉默了很久,问了她一个尖锐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见面?”
施清如托着下巴看窗外,没有半点被指责后的内疚。
“我觉得我应该去认识新的人,这些年我也是这样做的。”
与其说是回答唐峥的问题,她更像是在自我对话。
“但是,”她笑了下,迎来转折,“喜欢上一个人真难,见了这么多人,也没找见一个有感觉的。我不想给人造成错觉,话还是说清楚好。唐峥,我这个人感觉至上,如果我会喜欢你,大学时就喜欢了。”
唐峥半天才道:“你是还喜欢那个——”
“不是,”施清如打断他,“不是还喜欢,只是他恰好是我目前为止唯一喜欢过的人,是过去式。”
唐峥沉默不语,凝视她很久。
“清如,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太固执。”
施清如挑眉,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也不是新鲜事,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双手往脸颊边一撇,笑问:“怎么说?”
他揉了揉头发,满脸纠结和为难,“你好像很难对人敞开心扉,或者说是很难对自己敞开心扉。我那时候问你,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姓陈的那个人,你也说不是。今天问你,你的答案也是否定。”
施清如点点头,“你想说我不够坦诚,我不反驳,但这不能算作固执。”
“你固执在——那个人都离开你了,你还想着他不放。你们两个甚至没有在一起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没有那么好?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他也许会原形毕露。你有点太理想主义,太爱活在想象里了。”
施清如看着他,神色如无风的水面,平静无波。
“你认识他?”
唐峥怔了下,“不认识。”
施清如把搅烂的布丁放进嘴里,莞尔道:“那就不要随便评价他。你对我的评价没说错,我理想主义,爱活在想象中,所以我们不合适,不用强求。”
她付了这顿下午茶的钱,拎着包起身打算走。
唐峥却喊住她:“清如,真正喜欢你的人不可能那么多年不来找你。”
施清如回头冲他扬了扬嘴角,“我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没来找我的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推开门,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她知道。
知道陈安平不喜欢她,他亲口拒绝过,她怎么会不知道?
施清如一边沿着路走,一边给张言静打去电话。
“如果唐峥来找你当说客,你别理他。我都三十岁了,不想给自己找个爹来教育我,我亲爸都不会这样。”
言静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笼统地安慰了她几句。
施清如挂断电话,站在马路牙子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她知道唐峥未必是想教育她,也许只是好心劝告,但她不愿意听一切令她不顺心的话,她也懒得去维系和唐峥的同学情。
她不喜欢勉强自己。
网约车来了,到跟前也不减速,溅起路边低洼处的污水。
施清如不悦地看了一眼,当着面取消了订单。她不管司机的愤怒会不会砸向她,她也不想因任何形式的恐惧而妥协。
她转而去坐地铁,靠在车厢中间那根杆子上站着。
一站又一站停靠,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施清如被撞了好几回,只有几个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在杭州地铁还没有开通的时候,施清如最常坐的是成华中学门口那辆55路公交车。
天气不好的时候王文忠会送她去学校,其他时候施清如都坚持要自己坐车去。
施清如喜欢55路公交,线路长,跨过小半个市,连接陈安平的出租房和她那时的家。陈安平周日很少回学校,但周五放学的时候,施清如都会跟他一起走。
他家住得远一些,于是总会先把施清如送到家,再一个人在夜色路灯下回去。
放学时的公交车总是拥挤的,同龄的学生多,也时不时会有些周边的居民。
没位置的时候,施清如就和陈安平并排站着。有时连垂下来的抓环都不够用,陈安平就把仅剩的一个给她,自己去抓着最上面那根横杆。
电视剧里司机刹车,女主角摔进男主角怀里的剧情从未上演过。施清如倒是想,甚至故意摇摇晃晃靠近他,奈何55路的司机驾驶技术都太好,没给过她机会。
有次施清如正痛经,一路上都没和陈安平插科打诨,煞白着一张脸抓着环,脑袋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站都站不稳。
公交车停靠站台的时候,她面前的单人座空出来了,她正想去坐,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从后方跑过来,眼睛直直盯着座位。
小孩约莫是上一年级的年纪。
施清如犹豫了一秒,接受过教育的她,下意识想把座位让给老弱病残幼里的幼,脚步一下卡住。
但下一秒一只手压下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座位上。
“她身体很不舒服,我们还有五站下车。”
陈安平的声音响起。
他解释过后,女人忙说:“没事没事,小姑娘坐吧。”
施清如扶着前座的后背,抬头看陈安平,正巧他的视线也转了回来。
他手里还提着她的书包,低头对她说:“施清如,即使是做好事也不要勉强自己。”
……
施清如抱着手臂站在地铁上,想到他这句话,冷不丁笑了声。
停靠后有人起身,她健步冲过去坐下,看另一个年轻男人悻悻退下。
争夺战,胜利!
靠在椅背上,施清如顿然感到自己的幼稚,竟然在为这样一件小事感到兴奋。
地铁的速度比公交车快多了,回家的路途也变得没有那么冗长。
但以前在公交车上的一小时总让人觉得短暂,如今在地铁上二十分钟,也觉得漫长。
回到家,面对施琴和王文忠的问询,施清如实话实说。
“对方是我大学同学,没可能,以前没兴趣,现在也不会有。”
施琴拧着眉头拍大腿,恨铁不成钢。
“这知根知底的不是挺好的吗?”
施清如勾着施琴的肩膀说:“妈,我是找爱人,不是找合作伙伴。”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嘛!这些年看了这么多个,你都不满意,你说说怎么办?”
在当今社会,结婚早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施清如完全认同这个看法,包括孩子,她也不认为那是必须的。
比如说言静和王雨灵曾经就没有结婚的打算,施清如举双手双脚赞成她们的一切决定。
但也许是因为施清如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对很宠爱她的父母,她眼中的婚姻是甜美的,没有那么多阴暗与痛苦。
她从来不排斥结婚,对组建一个像自己家一样的家庭也充满向往。她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去爱,她相信她能把孩子教得很好。
模糊的畅想在高中时变得格外清晰。
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五岁生个小孩。
他,肯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青春期的天真想法就是这样。
哪知想结婚的施清如三十岁还没结成,不想结婚的王雨灵倒是已经在澳大利亚成家立业了。
“喜欢什么样的啊?没有具体的类型。”施清如思索着施琴的提问,“可能是见那个人第一面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想到离别的隐痛,这样的感觉,就是喜欢了。”
施琴和王文忠的神情变了变,安静地看着她。
施清如却突然松开施琴,因为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查看来电显示,一边笑呵呵地说:“简单来说,就是见第一面就不想分开的人,能让我一见钟情的人。别愁眉苦脸的啦,总会等来真命天子的,要是真没有,大不了我当一辈子妈宝女、爸宝女。”
她接起电话,贴在耳边,声音高昂又调皮。
“大头,怎么想起我了?”
打来电话的人是周旺。
“收发室有你的一封信,我先给你收起来了,是我寄给你,还是你自己来拿?”
施清如脚步一顿,翻身坐到飘窗上。
“信?什么信?没有人会往学校给我寄信吧。”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看起来堆在那有一年以上了,要不是我今天去取快递的时候无意翻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清掉了。”
“谁寄给我的?”
周旺用肩膀夹着手机,慢吞吞说:“我看一下……这信封上都是灰尘,脏死了,在角落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云南,好像是从云南寄来的,没有寄信人名字,只写了个什么‘听人间草木’。”
云南?
施清如根本就没有去过云南。
“没有寄信人?”
“嗯,连收信人的班级、电话都没写,只写了学校地址和你的名字。真奇怪,什么人这样寄信,那人就不怕信件丢失吗?”
施清如和周旺一样没有头绪。
也许是谁想寄给同名同姓的人,寄错了地方?
“我过两天来拿吧,麻烦头儿帮我保存一下了。”
“行,我周四下午不在学校,你别挑那个时候来就成。”
“好。”
施清如望着窗外。
听人间草木?
真是好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