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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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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会,秦霜。
很快的,就习惯了新的名字,习惯了新名字前面加上的点缀。同时也习惯了永远不会高于“温热”的身体温度,习惯了练功时霜花满身自己却完全不觉得一丝寒意……
习惯了每次走出冷风寒雾后,会捧到手里的一杯冒着白气的药汤。
药汤味道很苦,十多岁的孩子总是喜欢甜而排斥苦味的,秦霜小口啜饮,尽管已经喝了快半年,每次仍不由自主的会皱起眉头。
雄霸看着他把喝干净的药碗放在一边,传功授武的地方第三者是不许进来的,就算文丑丑也不会擅闯——至少表面上不会。
文丑丑一向识相,也算是有用的人才,滑稽的表相下密细慎严的心思瞒不了他,只是雄霸暂时不想计较。
或是说还没有到计较的时候。
“苦么?”雄霸问他。
秦霜一滞,舔舔唇角,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忘记,三个月前,师父问他冷不冷,他说冷。于是站在寒雾里的时间就延了小半个时辰。
他没有立时回答,雄霸也没有再问,只是示意他近前几步,开始指点他天霜拳入门的步法身眼。
在秦霜以前,雄霸没有收过徒弟,自然也没有教过谁功夫。偶尔的指点是有过的,但却从末像现在这样,一切从头开始。
男孩儿十岁的身体已经隐隐定型,以秦霜的年纪来讲,现在开始习武已经晚了,从没接触过内息甚至是基本的外家功夫也丝毫不知。
没有打下好底子,练得再勤也补不了先天的差距。
这一点,雄霸在收了两个日后名动天下的徒弟后深有体会。
那时的秦霜天霜拳已经大成,但百尺竿头再难寸进,“武障”在那里,只是突不破。
很久以后,秦霜因为武学上的困扰而产生的不为人知处的寡欢与失落,雄霸都看在眼里,但转瞬秦霜就放下执念,却是专一的把心思放了大半在天下会的管理上。大弟子是雄霸名副其实的一手带大的,知道秦霜不是争强好胜的脾气,但一个习武十多年的人这么容易就放下求全的执念,让雄霸不由微有不解。
不解在秦霜到底是材不堪用自抱自充,或是真的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但现在还想不到以后,雄霸就算明知,眼前这个一身白衣清秀稚气的男孩儿日后注定会遇到的突不破的武障,他也认为,不值得为此去费心。
看了在青石坪上一板一眼的出拳踢腿的秦霜一眼,雄霸不以为意的想着。
以天地的阴寒之气洗脉,改变体质,本来就是会让人元气大伤的逆天之举,秦霜能不能活到发现“武障”那一年,尚不可知。
“拳再压低一分。”
“是,师父。”
“劲在腰上。”
“是。”
凝积的霜花被从衣上发间甩落,掉在坚实的青石面上,化开,洇入,变成深色的痕迹。
第一次教徒弟,难免不在行。但一个是名师,另一个颖悟,于是雄霸发现,这教徒弟的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烦人。
把沏茶的一套东西搬上来,是文丑丑的主意。但原本安排侍候的婢女让雄霸挡了回去,烧水沏茶的人,就变成了秦霜。
练完功后,雄霸照例会在楼里闭关修练,秦霜就在门外台阶下的石坪上,扇炉起火。
绵长的老君眉,清冽的明前龙井,醇厚的铁观音……
天下会已经有足够的资本雄视天下,各色名茶越来越精美考究。
雄霸从不评论,但秦霜的一手泡茶的技术,却是越来越纯熟无比。
偶而对弈。
黑白阴阳,不知名的黑木棋盘,莹洁光润的棋子,秦霜总是执黑,雄霸从不让子。
直到出师,秦霜不记得自己有赢过。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棋艺极差,就像他隐约觉得自己泡茶的手艺还过得去一样。
可是他没有机会与别人对弈,就像他从来没机会喝自己泡的茶一样。
直到后来,他给某人泡的茶,在喝进第一口的时候就被喷了个漫天花雨;他跟某人偶尔对弈,却把对方杀得丢盔弃甲狼狈大败……
有时,人的感觉,真的很能欺骗人,也很能欺骗自己。
秦霜几乎从来不喝茶。
他喝酒,评品皆擅。
酒,形色如水,入喉却是烈烈的一辣,一暖。像裹在冰里的火,一路烧过。
这时秦霜偶尔会想起,其实他自己,是个非常怕冷的人。
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