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寒》华裳 珠子

1、1.不胜寒

　　不胜寒

　　高处不胜寒，一个一身白衣身形单薄的男孩儿正站在山风呼啸的风口处。风卷云激，云雾里微茫的水气被寒风凝成细细碎碎的冰晶霜华，一点一点的覆了眉眼鬓发。
　　然后被体温也被呼出的热气融化，冰霜变成细细水滴，顺着稚气鲜明的脸容缓缓滑下。
　　男孩十一二岁左右的样子，眉目清秀，此时眼帘微垂，两排沉黑睫毛挂着一丝银色的霜花，覆在瞳子上。他站的位置不但是风口，还是崖边，小小的一块平台突出在云海里，脚下就是万米深渊。
　　凝在额头发梢上的冰霜被呼吸催化，一粒水滴悬在发上晃了晃，倏然垂落入颈。
　　男孩轻轻一颤，又止住，继续调理内息。
　　应该还有半个时辰，这种以寒气洗脉的练功就可以结束了。秦霜在心里默数着心跳，估计着时间。

　　雄霸在更高处，他从来不是屈于人下的人。
　　一时兴起收了秦霜做弟子，这是雄霸一生中少有的，未经深思熟虑便做下的事情。那时天下会的规模还不像现在这样威压江湖，只能说是暂露头角。
　　暂露头角，但峥嵘。
　　有一些小的帮会已经看风使舵的投靠在门下，这不能怪他们，看风使舵这一招是他们在江湖风雨飘摇中保命安家的不二法门，金丹妙药。
　　但那些大的帮会，态度就完全两样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江湖像一块大饼，拿着刀伸手想分一块回去咬嚼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如果要多，那么多出来的这一双手，也是力气越弱越好。
　　不然，总会分薄了自己原来的那份。
　　可是显然这两点天下会都不符合。
　　那便战。
　　明的暗的，阴的阳的，层出不穷。
　　雄霸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着一个个对手饮恨倒下无能为力的感觉。可是这有代价，比如亲生女儿只能足不出户，形如囚禁的生活在水中孤岛上，父女几乎陌路，这是亲情；再比如，没有朋友，当他是朋友的人让他杀光了，他当是朋友的人一半是让别人杀了，一半是让自己杀了；再比如……
　　但这些代价远远没有得到的东西有吸引力，远远没有。所以雄霸甘之如饴。
　　遇到秦霜，纯属偶然。
　　他这一生，杀的人多，救得人少。不过就是一个卷在激流里的小孩子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
　　那为什么会让手下把他救上岸？
　　雄霸负手站着，看着踩在脚下的河山，若有所思。
　　风口处的云雾更浓，秦霜又是一身白衣，除了偶尔能看到一头黑发在云雾里现出来，整个人像被雾气给吞了，化了。

　　天霜拳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小小的缺陷，可以说是雄霸一生中最得意的自创武学。
　　这门拳法内息寒冽阴冷，拳数却走得刚猛一路，极阴寒与极阳刚，完全不能融的违合。逆天而行，逆天而练。
　　那就得要求练拳的人除了天赋，还得付点代价。
　　比如现在的秦霜，就是在利用高山里阴寒云雾凝水为霜，每天用天地间的寒气冲洗经脉，如此一来再修习内功就事倍功半，但人的体质会越练越寒。
　　不知他能坚持多久，雄霸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如果能坚持下来，那倒不失为一个好坯子，收他为徒，倒也不错。
　　时间将至。
　　雄霸一步一步的从台阶上走下去，文丑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跟在后面。

　　秦霜走出来时，全身上下满是融化与末融化的透明冰晶混着银色霜花，一路滴着水。
　　文丑丑举扇挡住半张脸，在雄霸身后一语不发的看着。
　　“冷么？”
　　“冷。”秦霜诚实的回答。
　　“明天，延长半个时辰！”
　　“是。”

　　三个月后。
　　还是那处风口，山风依旧凛冽，一身白衣的秦霜仍站在那个位置上，但很明显他已经不再颤抖。不仅没有因为寒冷而颤抖，那些附在漆黑的发梢眉睫的被霜花，已经不再被他的体温融化。
　　洗脉，初见端睨。
　　再次从风口走出来时，秦霜伸手抚着衣服，手指触及，细碎脆薄的霜华簌簌而落。他并不觉得冷，甚至不觉得凉。
　　他微有仲愣。
　　文丑丑摇着扇子笑着跑了过来，一床厚软行毯子已经披过来，把十一岁的少年整个罩住。
　　“哎呀霜少爷，冷了吧，快过来烤火。”
　　被动的被扯向不知何时点起的火堆，不由诧异。
　　“丑爷，我不冷。”
　　平日里对他视如无物既不示好也从没有表示过恶意的文丑丑，现在这番举动，让秦霜顿感不解。
　　还有，他叫他……霜少爷？
　　“你叫我……霜少爷？”他试探的问。
　　“帮主已经决定收你为徒，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啦！”文丑丑说。
　　……？
　　秦霜看到站在火堆旁的雄霸，迟疑片刻后，在文丑丑的不着痕迹的轻推下跪倒：“徒儿拜见师父。”
　　“起来吧，霜儿。”
　　霜儿……？……
　　“徒儿遵命。”秦霜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从此他是秦霜，天下会的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