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西皮皮

12、第十二章

　　宋老夫人有两个亲生女儿，皇后便是宋家长女，因着是老夫人与老国公头生女，自幼便比弟妹们稳重，又因与当今皇帝是年少夫妻，虽人到中年，夫妻之间已是面和心离，但中宫地位并非一时片刻就会被动摇。

　　宋皇后当真是一早就在等。

　　她有两个儿子，先太子已逝，小儿子尚在襁褓，牙牙学语，日常有褓母、生母照看，倒叫她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娘家子侄中，幼弟与侄子辈中，宋衍二人最叫她挂怀。
　　一个却是早逝。
　　一个又少年蒙难。
　　她一时心结难纾，这几年便开始吃斋念佛，寻求心中平静，人也显得慈悲和善。

　　一炷香上过，又念了一回平安经，宋皇后方出了佛堂，于廊庑下踱步，怅然道：“三郎这孩子，我也已有两年不曾见他，也不知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纵使同住上京，隔着宫门，想要见上一面娘家子侄，也不过是一年几次，更不必提宋衍这三年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女官三尺随她行走，闻言知晓宋皇后怕是又想起了先太子，心中起了波澜，便道：“娘娘，您该放心才是，三少爷同宣家姑娘成了亲，一应都好了些，您想想，三少爷亲自去迎亲，满上京的人都瞧见了，三少爷仍旧是当年那个誉满上京的宋三公子。”

　　“这都是因为娘娘为三少爷赐下的这门好亲事。”

　　听见三尺这般答话，宋皇后只笑了笑并不应，心情也并未好转。

　　直到有宫人脚步轻快上前来回禀，“娘娘，娘娘，三少爷与三少夫人到了，正在宫外等候。”
　　宋皇后的眉眼方才多了些真切笑意，“快传见。”她保养得宜，眼角却仍然阻挡不了细纹渐起，那是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是，娘娘。”

　　阿棠头一回入宫，难免也好奇皇宫是如何模样，只是入眼皆是红墙绿瓦，两旁过往皆是井然有序，丝毫不发出动静的宫人、禁卫，看一时是新鲜，多看两回，便觉着无趣了。
　　这里是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自然也是最无趣的地方。

　　她又垂下眼，盯着自己与身旁人交握的双手出神。

　　又行一刻钟，终于走到一处宫殿门前。
　　阿棠抬头看了一眼宫匾，上书玉坤宫三字。

　　三尺来迎他们二人入了前殿会客的花厅，不多时，就有宫人打了帘账，宋皇后着一身靛青色常服出来，虽装扮显简朴，周身气度却是多年沉淀，叫人不敢直视。
　　阿棠对宋家人持无所谓的态度，瞥见宋皇后的衣角时，浑身每一根神经徒然紧绷，不能松懈。

　　促成她与宋衍的亲事，不过是眼前人一句话的事，想必生与死也在对方口齿之间。

　　宫人摆上蒲团，二人行了跪拜之礼，阿棠跪在蒲团之上，低垂着头颅，却感受到上位那道目光从她身上轻轻滑过。
　　仿佛不经意就能洞穿她此刻的心思。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保持着姿势不变。

　　幸而，宋皇后今日的关注并不在她身上，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快起来，都坐着说话。”

　　三尺带着人奉茶，便退至一旁去。

　　宋皇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宋衍，略安了心，笑容都慈爱了起来，“两年未见，你似是长高了些。”

　　他姑姑是怎样一个人，宋衍再明白不过。千百种感情都因为掺杂着爱恨血泪而变质，如今，对他的关怀却是真的。

　　宋衍颔首，“是子岳的错，这两年让姑姑担心。”

　　宋皇后闻言欣慰，“好，好。”连声道了好几回好，又瞧见他被白绫遮盖的双眼，心下一沉。

　　今日宣见二人入宫，也还为了另一事。

　　门外恰有宫人上前来回话，“娘娘，国师此刻在上清宫。”

　　宋皇后缓缓道：“三郎，国师云游在外，今日既归宫，你且去与他见一面才才是礼数。”
　　“让宣氏陪本宫说说话便是。”

　　宋衍眉头微蹙了一瞬，“阿棠头一回给您请安，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见她年少不知事，原谅她。”

　　宋皇后这下倒是有些意外，失笑，“去吧。”成亲才两日，这便护上了。

　　自有宫人上前来引路，宋衍站了起来，却仍旧是侧过身，低垂着头。阿棠心下一动，伸手握了握宋衍垂在身旁的手臂，叫他安心。

　　这一切被宋皇后看在眼中，她对阿棠的看法略多了一些。
　　少年人总以为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实则百密一疏，总会露出破绽。

　　等到宋衍离开，宋皇后又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阿棠。
　　这二人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当初也只瞧过画像，并未仔细瞧过模样，钦天监合过八字四柱，说他们是天命之合。
　　若非如此，仅凭出生这一点，宋家也不会让此女入门。

　　她虽出生宋家，可已入宫多年，见识心胸远非宋家人可比。
　　要讲出生，天底下难道还有比皇室出生更显赫？可皇室中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龌龊之人。

　　如今尚不了解，宋皇后并未急着评判，“宣氏……”

　　阿棠低垂着头，“民妇在。”

　　“不必过于拘谨，抬起头来与本宫说话便是。”宋皇后淡然道。

　　“是，皇后娘娘。”阿棠道。

　　“倒比画上更标致。”宋皇后夸道。

　　阿棠适时地含羞道谢，“娘娘谬赞了。”

　　宋皇后审视着她，“你们二人成亲之事匆忙仓促了些，宣氏你可觉着委屈？”

　　“民妇不觉着委屈。”
　　“能嫁给夫君，是民妇之幸。”

　　宋皇后又道：“如今你们二人已经成亲结为夫妻，日后需得相互扶持，携手并进才是。”
　　这句话是在点她，阿棠明白，“民妇铭记，夫君他待我极好，我也会用真心待他。”

　　宋皇后满意，“如此便好。”

　　阿棠略略心安下来，她不是今日宋皇后想要过问的重点，想来这番话后，宋皇后便对她没多少兴致了。

　　宋皇后轻抿了一口茶，轻笑道：“本宫今日见你方知，之前你父亲递上的折子，对你的描述所言非实。”
　　“可见呢，做父亲的，也并不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

　　阿棠一瞬握紧了手中锦帕，她该如何作答，今日她何处做得不对，叫宋皇后对她有这般看法。
　　她该如何回答？

　　看出了她抑制不住的异样，宋皇后嘴角笑意加深，声音听不出好恶，“在这世上行走，聪明自保总好过愚笨叫人算计不自知。”
　　“宣氏，且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真心待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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