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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番外二 ...

  •   番外二 一缕柔光

      邢秋恩第一次见到林柔光,是在午后的一座荒山上,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村子里的小少年。
      每天要做的无非是割草、放羊父母安排给他的工作单调枯燥。

      躺在草坪上他时常会想,这辈子是否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会不会一辈子都是一个放羊少年。

      那一天他的羊丢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睡懒觉都顾不上,踩上鞋就满山找羊。
      林柔光是在那时出现的,邢秋恩所在的小村子很少能见到外人,碰到林柔光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羊,以至于完全没想法认识面前这个少女。

      “喂,你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一只羊?不大,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他推了下林柔光的胳膊,见人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他就没打理,继续找羊了。

      好在,羊羔在喝水的时候被他找到了,心里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他死死拽着羊回家,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没想,太阳都下山了,林柔光还坐在原地,还在专心地捣鼓着什么,邢秋恩找到羊,心情好多了,好奇心发作就上前去看。

      “你,你为什么哭啊?”刚凑近,他就看见林柔光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划下来,邢秋恩扣着脸想了下,连连道歉,“我刚才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没受伤吧?”

      林柔光只是摇头,她吸了下鼻子,举起手里的物件给他解释:“弟弟送我的生日礼物坏了,我修了半天还是没能修好……”

      邢秋恩光注意少女的脸蛋,全然没在意她手里的东西,她这张脸太漂亮了,像一块脆弱温润的玉石。
      难倒少女的一个纸风筝,邢秋恩看一眼,哼笑起来:“区区一个小风筝而已,我可以帮你弄好。不过……”

      “小弟弟,你是说真的?”林柔光眼睛都亮了几分,邢秋恩忐忑的咽了下唾液,完了,就算是他吹牛,这下也得把牛给吹上天。

      什么小弟弟啊,看起来就是一样大啊。
      他嘀咕几句,强装镇定的接下这个重任。少女忽地开心蹦起来,二人约好时间后,少女在他的注视就愉快的回去了。
      只留下邢秋恩一人,站在风中,对着手里的风筝一筹莫展。

      他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捧着一个稀世之宝似的,吃饭时的心不在焉被母亲捕捉到,于是邢秋恩就像父母交代了事情经过。

      “真是该的你!你要做不到就应该当面说。小小年纪尽会吹牛。”母亲责骂他,接过风筝大致看了一眼,把弄几下就想到了办法,拿来了浆糊和毛笔,“你要自己学着粘,这是你答应的事,要学会什么是责任。”

      在母亲的注视与指点下,邢秋恩成功的弄好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忽然,一旁沉默的父亲出声了:“你明天和她碰面的时候多多跟着她,我们遇到个有钱人的孩子不容易,你要抓住机会和她成为朋友。”

      父亲一直是重利益的人,他在街上打听知道养羊赚钱于是贴钱买了十多头羊,知道煤油灯罕见,也愿意去买一堆煤油灯在天亮前去城市倒卖。

      父亲的眼睛很厉害,光是看一眼就知道风筝的价值。
      许多年后邢秋恩才知道父亲的聪明之处,可惜那时,邢秋恩早已变成一个利益之上的麻木大人了。

      约定的午后,邢秋恩站着等了片刻,风儿轻抚使人愈发懒惰,他慢悠悠的坐下,叼着一棵草闭着眼,困意开始蔓延。

      叫醒邢秋恩的是一丝淡淡的香味,是花香,他睡觉浅很快注意到荒山不会传来这种味道,他立即站起来,果然,林柔光已经到了。
      林柔光似乎已经到了有一会儿,手上正把玩着风筝,见他醒来,笑着朝他感激,邢秋恩忽然说:“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这里?”

      邢秋恩不打算听父亲的话,林柔光这么美好,他不应该这么做,林柔光没有回答他,邢秋恩说:“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这里了,富人家的孩子经常在这里出没会有危险的。”

      林柔光盯着手里的风筝,想到什么,眼神坚定:“我不想回去。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真是个天真的女孩。
      邢秋恩蹙起眉头,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干脆就躺回去,不搭理这件事。

      娘时常会跟他讲‘命’这件事儿。
      他认为,命是注定好的,无论人的前半生过得多么坎坷或顺遂,上天都不会因为你可怜或感恩,对你施之援手的。
      如果那天林柔光被村子里的人发现绑架了,那一定也是她的命,邢秋恩安慰完自己,就闭上眼,他来回翻身,就是睡不着。

      他感觉到一股视线,林柔光在看着他,她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么?
      猛地起身,邢秋恩凝视她:“小女孩,你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

      闻言,林柔光果真如他所料,双眼雾蒙蒙起来,她多半是又要哭了,邢秋恩后退几步,林柔光没让眼泪划下来,“我父母对我和弟弟都太严苛了。一年都吃不上几颗糖……”

      这算什么,别说是一年,有时邢秋恩连五年都吃不上一颗糖,因为这么小的奢望就哭了?
      后来对话中邢秋恩才知道,林家是为了培养继承人。

      林柔光本不会被培养,她原本被安排的就是无拘无束的活着,嫁个好丈夫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弟弟,林柔光也不会主动要求争夺继承人,但现在,她却承受不住逃出来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就连弟弟爱吃的桂花糖,我都经常买不到。”

      邢秋恩还挺羡慕有兄弟姐妹的,母亲也时常因为身体弱而可惜。

      “既然这样,我给你提个建议。”邢秋恩思索好一会儿,“如果你坚持不下去,就别去争继承人的位子了。倒不如偶尔来这里散散心,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林柔光愣了数秒,恍然大悟。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个好朋友了!”邢秋恩脖子被她勒着疼,望着她笑颜,他心里逐渐有什么在悄悄的发酵起来。

      那之后,林柔光几乎每天都来,风雨无阻。
      她来的时候双手总不会空,有时是食物,有时是一些少见的玩具,起初邢秋恩要求她空手来玩就好了,无奈说不动,就只好放弃。

      两人在着数不清的年岁里,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他们默契的不揭穿彼此。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六年的四季。

      这一年的开春,邢秋恩的母亲走了,一个突然而来的传染病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这个传染病来的十分可怕,最开始会吐出一点血,在半日内就会昏厥倒地,再然后血堵住后口腔,最后失血过多草草地结束生命。

      这个可怕的传染病令一个平衡的家庭变得摇摇欲坠。

      守夜完,麻木许久的父亲忽然问他:“再过几年你想个办法,娶到林柔光。得到林家的权力,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邢秋恩不语,他知道父亲在想什么,父亲一辈子都在为了钱两奔波劳碌。
      他望了望四周,这里所有布置都是林柔光安排妥善的,这么多年,邢秋恩始终没向林柔光要什么,她们很默契将彼此视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爸,我真的做不到。”
      邢秋恩直言了当,不希望父亲再虎视眈眈地盯着林家这块大肥肉了。在父亲烧纸钱的时候,邢秋恩已经做好了决定。

      林柔光在一个月后找到了邢秋恩,那时的他正在整理行李。林柔光站在门前,面带忐忑,她前不久刚被家里安排了相亲,此刻面对邢秋恩,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一直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习惯有她陪着,她是世界上最管用的镇定剂。

      “秋恩,你,你要去哪儿?你收拾这么多衣服干粮,是准备出远门吗?”
      终于,林柔光开口说了话,声音依旧柔和。

      “是,我准备当兵去了。”邢秋恩给行李打包好才转身看向林柔光,一个月不见,她又变得漂亮了。
      反观他自己,一个月经历了生死,眼中早就没有光了。意识到这点后,邢秋恩就变得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林柔光注意到他变了。

      “那,我怎么办呢?”林柔光挪了一步,挡住门口,“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

      邢秋恩淡笑了下,挎上行李,他转身看到了她身后的父亲,年迈的父亲手里挑着扁担,佝偻的身子套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袖,父亲认真地看着这里,嘴上的胡渣似乎动了一下。

      再然后,邢秋恩的视线转移到林柔光身上,她这么美,衣着打扮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但这次他不再爱慕她的脸蛋。
      林柔光身上的衣服像一个漆黑的深渊,不断的吸引着他,父亲忽然走过来,用衣服擦了下手上的灰尘。

      林柔光和父亲闲聊的间隙,邢秋恩目不转睛的望着二人,这一刻忽然懂了,父亲到底在坚持什么——地位。

      参军的路上,林柔光送了他一段路之后,就站在汽车旁,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邢秋恩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林柔光还在原地。

      她已经哭了,从拿出手帕的那一刻起,她就哭的稀里哗啦了。
      邢秋恩知道她是个怎样的性子,他放下背包,小跑几步朝她而去,抱紧她:“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贴着她耳边,用温柔的语气让她等着他,而后眷恋般的抱紧她,鼻息之间都是她的味道。他拼命想留下这拯救他的气息,但是时间无情。

      从他离开那个村子到现在,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参军八年,邢秋恩早已变成一个男人,他稳重,因为作战需要沉得住气,他冷漠,这八年见识了太多的生与死。

      二十二岁的他被贵人提携,成为了一个连长,此刻他要率领一个连去开辟一座旧皇宫脚下的小城市。

      很久很久,没有进城了。
      邢秋恩从马背上下来,扫视一遍这里的环境,不过八年,这里倒变得愈发昌盛了,想必是林家管制有理。

      林家本是这座旧皇城里的贵族,不知何事搬出了皇城在附近安了家,或许是因为贵族的原因,思想跟做法都比寻常人家更加顾全大局。
      但眼下这番,并没有达到上级的要求,邢秋恩停在一座洋房宅子前,注视着。

      小时侯他会帮父母跑腿买一些药,因此会进城,那时最繁华的地方只有这座洋房的周边,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荒凉,一个不毛之地。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而势力,在无形中控制着这座小小城市。

      在门口站了片刻,邢秋恩准备计划着要如何揪出整治这里。以林家的势力哪怕时间久点也可以将这里的管制的很好,但很显然,林家有心无力,有另一个势力阻止了他们——山贼。

      第二天他清点好人数和作战计划:“各位,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势力十分强大的山贼,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我相信,我们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打败他们!”

      无需他过分鼓舞,手下就已经慷慨激昂了起来,他们都是信服他的才愿意一路跟来的。
      打山贼是一个艰难行动,山贼的栖息地在远处的那座大山上,邢秋恩儿时无意闯入那里,差点人财两空。

      天还未完全亮,邢秋恩方就主动发起攻击,用游击战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帮山贼好日子过惯了,面对突然的攻击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与此同时邢秋恩花了一个上午占据了山脚下,将山贼逼退在山顶。

      后半夜这帮山贼才真正的认真起来,几个哨兵在转身的功夫被割了喉,看守的枪手被山贼里的狙击手一枪毙命。
      只是一个晚上,邢秋恩引以为豪的围剿计划被打的零零散散。

      在他重新制定计划之时,林柔光出现了。
      八年未见,她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邢秋恩简单和她打完招呼后继续制定计划,可林柔光走了过来,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普通一个动作,就令他无心规划。

      不知过去多久,林柔光才开口:“你说过,让我等你的。如果不是我朝人打听,你会一直瞒着我,直到剿灭山贼后又离开吗?”

      “秋恩。这八年……不,这些年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林柔光双眼红红的看着他,邢秋恩却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脸庞。

      “我需要林家帮助我。打完山贼,我要呆在这儿,建设好这里。”

      林柔光喜出望外。
      第二天林柔光带来了四车的粮食与兵器,用行动来证明她愿意支持邢秋恩。

      原本计划一个月内解决掉山贼,在她的帮助下,三个星期,山贼只剩十人不到。
      擒贼先擒王,满山寻找贼王的时候,这座城市又被忽然降临的传染病席卷了,先遭殃的总是是女性。

      他耳边不断传来百姓的噩耗,顷刻间,他忽然又想起了母亲离开时那痛苦的模样。
      他害怕了,找来中医给林柔光探病,生怕她一个意外中招。幸好,林柔光日日夜夜服用中药,没有发病的征兆。

      “最近突然出现了传染病,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动不动就出门了。”
      邢秋恩派人翻遍了整座山,该抓的都抓到了,只剩下最狡猾的贼王。他开始接触林家的兵器提出建议的时候,和蔼的林家人看他年少有为,又是从小看到大的熟人便开始将朝他抛出橄榄枝。

      邢秋恩明白林家要做什么,林柔光的弟弟现在已经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了,所以邢秋恩做不到完全掌管林家的权力。
      但他已经十分满足了,林家的军权几乎都交给了他。

      思考完,林柔光喝了口茶,她揉了揉眼,说完话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贼王,很快……我们就可以……”

      邢秋恩知道林柔光想的是结婚,在此之前她就提到过,等待的这八年是多么煎熬,多么无奈。
      但邢秋恩不着急这件事,他想要的是做出一个成就,让所有人知道,这座城市又出现了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柔光,我已经失去了双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这几天传染病很严重,你一定要在房间里好好呆着。”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抱起她,上楼,安顿好之后就派人将林柔光的卧室锁了起来。

      这是为了她好。
      他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家人了。

      可是他没注意到,她的嘴角已经流出了一点血,这是传染病的前兆。
      抓住贼王的那一天,他被所有人簇拥着,在人群里意气风发的他高举贼王的头颅,他这辈子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那天之后,邢秋恩建立了邢家军势,为了不让周边的山贼盯上这里,他放下骄傲,和手下一起用双手,用汗血砌出一座高大的城墙。
      站在城墙之上,俯视众人,这一刻起,他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普普通通的放羊少年了。

      他被众人赐名:开国将军。
      他的事迹被刊登在报纸上,贴满了大街小巷。

      一切,都走上了上坡路,他笑着望向蔚蓝的天空,无比感激地在心里朝老天感激。
      但他不知道,一切最美好的事情都蕴含着巨大的代价。

      得到林柔光死讯的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知道她一直喜欢阳光的向日葵,就扎了一大束藏了起来,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林柔光被发现时,枕头上浸染了黑黢黢的血,空气中到处弥漫的铁锈味,属于她的花香消失了,她走的很痛苦,眉头紧蹙,身体蜷缩着。

      就如当年,他的母亲那样。

      没人知道她是多么无助的接受死亡来临。
      是他……害死了她。

      一身白衣被黑血玷污,邢秋恩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裹上了白布,他准备好的向日葵落在地上,明黄的花瓣与这个毫无生气的房间显得突兀极了。

      压抑的乌云飘了过来,打在花瓣上的阳光被彻底掩盖了。

      旁边的床头柜上,林柔光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秋恩,我知你心中所想,我理解你。你让我等你,我老老实实等了。
      我相信,爱人之间可以无条件帮助彼此。儿时的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度过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每一次开心难过你都在我身边。

      我最爱恋的,是那个有话直说,无忧无虑的少年。
      山里的少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占据了我的脑海好多好多年,我始终,对你放不下忘不掉。

      我,从没有怪过你,可能一切都是命吧,或许是当年算命先生说我是薄命,我才没有被选为继承人,但我不想要这些。
      正是因为我的命,才让我遇见了你。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柔光这辈子已经很知足了。

      ……
      ……

      林柔光的骨灰被埋在城墙上,那里有林柔光最喜欢的向日葵,他本打算,处理好一切带她看看这座崭新的北平城。

      林峯还后来也来了,这几年林峯还垄断了老一辈的钱权和民意,与邢家不相上下。

      “你骂我吧,是我的自私,害了你最爱的姐姐。”
      “姐夫,如果杀了你能换来姐姐,我会在听到姐姐死讯的那一天,毫不犹豫的取下你的头颅。”林峯还冷冷道。

      “但是姐姐爱你。我做不到杀了你,我父母也做不到杀了你,姐姐多年的坚持早就说服了他们对你网开一面。”林峯还放下手里的花,蹲在林柔光的墓前,“往后,林家与邢家势不两立。你,不准再上城墙。你再也没有资格缅怀林柔光!”

      太阳落下去了,放羊少年该回家了。
      放羊少年什么都有,来日可期。

      开国将军却一无所有,也不懂,珍惜是何意。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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