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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元南聿回到帐中,陈霂正倚在榻上看书。

      陈霂一见是他,眸子里立时闪耀起柔和的光彩,他赶忙将手里的书放下:“今日天气炎热,你去了哪里,走了这么久?”

      元南聿轻扯唇角,道:“自是出去巡营,否则我还能去哪里?”

      陈霂起身倒了杯茶,给他递了过去:“这种小事,你不去自有人去做,何必这样劳动自己?”

      “军中无小事,旁人不知的事,为将者必须清楚。”封野治军严明,元南聿追随他多年,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并不觉有什么辛苦,“你身上的伤怎样了?过来让我看看。”

      夏衣单薄,元南聿轻易就扯开了陈霂的里衣,解开了肩膀上的白纱,见伤口结了血痂,已经好了大半。

      “你不听劝告,伤重之下还强撑着发兵林州,若听我的,怕这伤已经好了。”元南聿仔细给陈霂清理了创口,又重新上了药。

      “无妨,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陈霂抓过元南聿的手,柔声说道,“有你在我身边照顾,我什么都不怕。”

      元南聿淡笑道:“你好的快些,于大局总是有利,此次若能平叛成功,希望天下再无战事。”

      陈霂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等天下太平了,你便放心与我携手余生。”

      元南聿呼吸一滞,笑容有些勉强。

      陈霂见他这些时日神思倦怠,以为是为战事操劳累着了,不免心疼道:“你不必担心,侯名已经拿下了上峰寨,太原粮道已被我军控制,赵昶龟缩在城中闭城不出,不过是垂死挣扎,我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攻城之策还需好好商议,这几年年景不好,百姓生计艰难,此战当尽量少受些损失。”

      元南聿道:“我们现在围城已两月有余,这二十万人马吃喝住行,日日花销的银子如流水一样,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太原城内兵精粮足,若他们在城里缩个一两年也不是不可,我们却不能围那么久。”

      陈霂沉声道:“你所言不错,前些年朝廷对辽北用兵,靡费的银钱几乎已将库银用尽。光这两个月的军费,就花销上百万两白银。这些钱,还是户部靠着向百姓加派税负筹措出来的。这几年我们苦心经营,好容易让时局平稳下来,不想又遇上赵昶叛乱,百姓还没过几天太平日子,就又要打仗。”

      元南聿问道:“你与沈大人他们商议数日,可有破城良计?”

      陈霂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两人在帐中相对无言,守在帐外的侍卫却突然进来传报,说宫里来人,有要事要面见圣上。

      此乃战时,京师远在后方,宫里此时派人前来,能有何要事?

      元南聿正疑惑着,人已经被带了进来。

      来者是个年轻太监,孙末年事已高,便命他的心腹弟子前来传信。

      那人见着陈霂,直接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喊了声“陛下”,便哽咽着说不出话。他面容十分哀戚,继而嚎啕痛哭起来。

      陈霂与元南聿面面相觑,陈霂赶忙命他起来,先喘匀了气,再好生回话。

      那小太监哭了半晌,才抽噎着说道:“皇后自生产后便患了产热症,太医院诊治了多时,仍不见好转,不想两月前病情加剧,于上月初二夜里薨了。”

      元南聿心里一惊,再看向陈霂,却见他脸色倒比他还平静些。

      陈霂沉声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皇后的棺椁在坤宁宫停放了几日,现已移放到天寿山的寿皇殿,陛下未回銮,便不能举行大殡,皇后梓宮也不得奉安地宫,这丧仪到底如何操办,还请陛下示下。”

      陈霂只在初时现出一丝惊愕,心绪平复后,他吩咐道:“现在战事紧迫,不必等朕回京操持。朕即刻下诏,着皇后丧仪由近支亲王主持,礼部的官员按旧制操办奉安大礼即可。”

      待那小太监领命退下,元南聿冷眼观察了许久,陈霂的神色与平日无异,他的脸上竟看不出悲伤。

      陈霂低头翻看着近日呈上来的军报,问道:“你一直看我,心里在想什么?”

      见元南聿闭口不言,满怀心事地看着他,陈霂心中了然,道:“皇后新丧,我这个鳏夫却不见一丝哀伤,你觉得我很无情?”

      元南聿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皇后乃是宁王之女,她父兄当初将她嫁与我,看中的是我皇长子的身份。我肯娶她,贪图的是宁王手中的兵权和财力。这桩婚姻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我并不爱她。”

      陈霂说的极其冷静,元南聿却莫名的感到心寒:“可她到底是你的结发妻子,又曾在微末之时襄助于你。”

      “她父兄仗着尺寸之功,又手握兵权,从我登基之初,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要江山革故鼎新,一心推行新政,为的不过是延续国祚,让百姓安享太平,何错之有?赵煦鼠辈,贪婪成性,百般阻挠朝廷政令施行,甚至敢动起谋反的心思,叫我怎能容忍?皇后到底是赵氏骨血,她自知兄长罪孽深重,忧思惶急之下病势渐沉,说到底是受了她哥哥的连累!”

      陈霂对发妻十分冷淡,乃至皇后诞下嫡皇子后,夫妻二人依旧情薄,这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陈霂将皇后早逝的原因与自己撇了个干净,一味地归咎于她母家,实在是太过薄情。

      元南聿想起南汝嘉那日所言,心绪烦乱,便想起身告辞,陈霂以为他厌恶自己狠心,后悔自己方才话语凉薄,他赶忙抓住了元南聿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陈霂语气慌乱,透着些许的卑微。

      “是又怎样?!”

      元南聿心烦意乱,眼下只想甩开陈霂的桎梏,却被陈霂抓的更紧。

      “我说过,这世上除了我母后,我只在乎你,我对谁无情,都不会对你不好。”

      “我就是烦你了!怎么样?!”元南聿瞪大了眼睛,对陈霂的纠缠愈发恼怒,“陈霂,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我对别人的确刻薄寡恩,可你我之间与旁人有何干系?我无非是说了实话,你跟着恼恨什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元南聿顿觉浑身无力,索性不再挣扎,让自己全然放松下来。他深深地看着陈霂,一字一顿地说道:“小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害怕。”

      陈霂犹疑地问:“你怕什么?”

      “我怕有朝一日,你对我也如对别人那般狠心,我怕我会万劫不复!”

      陈霂像是受了刺激,又像是恐惧着什么,一下子松开了手。

      元南聿越过僵立的陈霂,撩开帐幕,大步走了出去。

      ——

      晟军大营在太原城外落霞山扎营,至今已有三月。

      每日里除了牧马练兵,就再没做过别的,一副打算长期围而不攻的模样。这样做,一是为了迷惑叛军,让其放松警惕。二是让赵昶以为,朝廷粮秣充足,有足够的耐心与他们耗下去。

      这些时日,晟军大营内只发生了一件事。

      在鹤渡岭兵败被俘,后归降朝廷的叛将曹昂趁着夜色,夺了马匹,又杀了巡营的戍卫,从王军大营逃了出去。

      陈名琛派出一路人马半路劫杀他,奈何此人功夫不差,将追杀他的人杀了个人仰马翻,他自己虽身受重伤,却命大的逃回了太原。

      陈霂大怒,认为此事有损晟军颜面,命三军上下监督,若发现敌军细作或有意图叛逃者,一经证实,即刻军法处置。

      政令一出,谁看谁都像是奸细。有些人贪功,或是惦记赏金的,便肆意举报身边可疑之人,后经证实许多都是子虚乌有之事,白费了精力不说,还闹得三军上下人心惶惶。

      这些事,陈霂全看在眼里,却并不加以阻止。

      夜空中,月色昏晕,星光稀疏,军中只散落点点零星篝火,除了偶有巡夜的士卒经过,周遭一片寂静。

      陈霂回到帐中,向沈鹤轩问道:“这一招苦肉计,不知赵昶他们是否会上当?”

      沈鹤轩道:“赵昶耽于逸乐,又年少轻狂,曹昂有心归顺朝廷,这次是他立功的好时机,想必他会尽力想办法,让赵昶相信他说的话。”

      陈霂呷了一口茶,道:“想让赵昶相信我们‘歇兵避暑,秋凉再战’,现在正是时机,你且故意敞个口子,让那些刚抓到的细作自己逃了,他们拿着假情报回去,不信赵昶不上当。”

      “是。”沈鹤轩拱手领命后,随即笑道,“若是此计可行,我明日便身披蓑笠,与官兵们到汾水上躬耕。”

      陈霂见沈鹤轩身着白衣布裤,一副朴素打扮,那面若冠玉的清雅面孔上蓄了三寸青须,便是披上蓑笠,拿上锄头,也不像个农夫,反倒似个到人间幻化历劫的神仙,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晟军在暗中备战,其实从未止歇。

      为避人耳目,陈名琛暗中命人从辽北又调来了两万人马,新运来的几尊大炮,也趁夜运到了山上,晟军练兵的时间并未明显增多,只是营帐内新起了几座帐篷,铸造兵器的声音昼夜不停。

      反观叛军近日动向,赵昶对曹昂带去的情报信以为真,果真放松了戒备,除了派出部分兵卒据险立栅,防御敌袭,大部分将士被放出城外,解散为农,在平畴沃土的汾水流域耕田种地,放牛牧马。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所谓兵不厌诈,朝廷不可能一直趑趄不前,而赵昶狂悖,却窥不破这层道理,实在是愚蠢至极!

      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无妄的战事,陈霂下定了决心,着意陈名琛向太原城即刻进攻。

      陈名琛分出了两路骑兵,各有五千人马,这些人埋伏在前往太原必经的山林里,又各自配备了两门风神大炮,每个士兵身上都配备火折子,只要有叛军来援,便对他们迎头痛击。

      中军步兵两路,共计十万人,再辅以两翼骑兵一万五千人,携带大炮、火铳、投石车、云梯、攻城锤,一时间长枪林立如松,列阵于太原城下。

      万事俱备,三军上下只待陈霂一声号令!

      迎着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一声尖利的号角声划破苍穹,数万将士嘶吼着“荡平叛军,降则不杀”的口号,开启了整个战役的宣言!

      陈霂立于三军之中,身在晟军的纛旗之下,他用了十数年的时间,历经无数的艰苦磨难,才走上皇帝的宝座。他心中唯望,今日之战是他整个帝王生涯的最后一战。

      自此之后,大晟江山尽归太平!

      三通鼓声之后,大军重归平静。

      太原城下,静寂无声,死寂的空气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陈名琛拔出佩剑,剑锋直指空中,吼道:“放箭!——”

      箭雨如蝗,交织着一波接着一波扑向了太原城的城楼,太原城高墙深涧,铜墙铁壁却难抵飞来的箭簇,不少守城的叛军倒地,惨叫不止。

      “放箭,继续放箭——”

      弓箭手一轮三组,起身、搭弓、放箭,一气呵成,在主营栅守城的兵卒许多来不及躲避,连带城楼上的兵士纷纷中箭,如同雨水一般,从城楼上簌簌而下。

      很快,号角声变成了三长一短,这是下令攻城的信号!

      一时间,乱石穿空,疯狂地砸向石墙,夹杂着隆隆炮火声,不只是坚固的石墙,连带脚下的土地都随之颤抖起来。

      两队步兵阵营为主力,夹以两翼骑兵,又有大炮和投石车掩护,向着太原城发起了冲锋。

      很快,两军将士的尸首便在城下堆积成山,旧的一批倒下,新的一拨迅速补上。战事持续许久,太原城内的攻势并不见衰减,叛军尚有数枚红衣大炮,占着地利的优势,对着晟军的攻势猛烈地反击着。

      即便晟军作战勇猛,但一直被叛军的攻势压制,即便攻到城下,也不能靠近。

      城楼上的反击一直猛烈,盲目上云梯,势必会损失惨重。

      死于敌方炮击的尸体成片的堆在城下,混合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空气闻起来,几欲令人作呕。

      陈名琛一直跟在陈霂身边,眼见双方损失惨重,赶忙上前进言:“侯名正带兵攻东城门,城中大半主力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此刻派兵去偷袭南门,破城之后,再展开巷战,或许大事可成。”

      陈霂点头应允,能攻破南城门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也能助侯名分散他们那边的压力,他回头问身后诸将:“何人愿往?”

      “末将愿往!”

      诸将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们观战许久,眼见战事胶着,每个人都想上阵领功。

      “陛下,偷袭之事,末将愿领命前往。”

      陈霂双目圆瞠,也不顾众人侧目,怒喝道:“元南聿,你给朕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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