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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2-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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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这两辈子加起来的体力,很快就把裹着尸体的黑绒布袋抱到了你提前一个星期停放在树林里的车后备箱里。
中也的身体在男性中算是比较小巧的,以前你们两个一起喝酒的时候,还调侃过你比他高一个头左右,公主抱跑八百米不喘气这种臆想——如今想来,抱着他的身体疾跑还是得另当别论。
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车内后视镜挂着晃荡响动的怀表,分秒不差走着。
树林里透不进一丝光,你颤抖的手掌好几次打滑方向盘,车子像醉汉般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风凌厉地刮磨车身,混着引擎的轰鸣,吵得你耳朵刺疼。
[喂!是谁?!停车!]
[快停车!!]
巨大的噪音吵来了一直在墓园周围巡逻的Mafia成员,树林前方笔直的光线射进车内,你狼狈且惊恐的模样一览无余。
慌忙之下,你用力踩下油门,引擎轰鸣,车轮与泥土撕扯尖叫,你感到耳道的温热,必定是流血了。
不知道是谁认出了你,大声吼道:
[池总管是你吗?!]
[是医疗部的池总管!!]
[快通报上头!池清子叛逃——]
[停车!否则就武力——]
各种声音混杂在脑海中,你甩了甩脑袋,闭着眼憋气向前开去,车上晃荡的金属怀表滴答滴答地走到指定的地方,电光火石之间,车子撞向密集的子弹,冲出包围圈,撞裂护栏,冲出了公路。
“轰隆——”
车子一头扎进波光粼粼的大海,海面沉寂片刻,顿时炸裂起不可思议的金红气浪,仿若海中耀日,冉冉升起;又如昙花一现,没了踪迹,恢复往常的波澜不定。
你带着中也的尸体消失在月光之下,徒留岸上的人惊慌失措,想必不等明日,不出半刻首领便会知晓此事,大家会发现你遗留在中也墓前的遗书。
——[从今往后,此间再无池清子。]
*
你是从晃荡的海船上苏醒的。身上盖着霉味的薄毯,手旁平放的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是具尸体。
[医生你醒啦。]
你听到印象里浑厚有力的声音,稍微松了口气。背后传来火辣如万千蚂蚁啃噬的烫伤疼痛,你抬起酸涩的手臂看了眼腕表——【4:02】——跟你预想的时间少了一个小时半。
看来自己身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你暗暗想到,转向舷窗外看不到边际的平静海浪,微波荡漾。
[谢谢你们的帮助。]
你的视线落回到憨厚模样的两兄弟脸上,你还是东大医学生的时候听从首领的指令,在日本境内到处跑,当赤脚医生,出海时偶然救下了遭遇海难差点葬身大海的两人。
[不不,怎么说呢……我们本来也没想到您还会再联系我们。]
[是啊是啊,几年过去了医生您还是没变化啊,像我就不行了……过不了一年估计就可以退休啦。]
[哥——你说得什么话!]
[啧,这就是事实,哪有小的教训大的……]
男人胡乱抓了抓寸头,随后瞥了你一眼,有些紧张地说道:[你看看你,把医生给冷落了。连杯水都不给倒,你怎么能让医生难看?]
另一个略矮个子的弟弟揉着被拍打的脑袋,撇嘴嘟囔:[我等会就告诉嫂子你又打我……]
[你说什么!?]
你沉默地听着二人的谈话,把视线转向那位胡渣稀疏的哥哥,视线顿在男人空荡荡的右手几秒,神色不动,轻声道:[我很高兴。]
[我并不觉得难看。而且您能健康地站在我面前,已经是我作为医生收到最好的报答了。]
[…………]
两兄弟沉默着,常年出海暴晒的皮肤隐隐褐里发红,可你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感人肺腑的话。
[医、医生哈哈……您还真是和几年前一样啊,一点都没变哈、哈哈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有需要您吩咐就行!]
哥哥干笑着,临走时又拍了下弟弟的脑袋,拽着弟弟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
外人走了,现在船舱内只有你和中也了。
你忍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一边往布袋靠去,费力将布袋抱在怀里,倚在墙边小歇,听着身下几米处,海水滚滚而来的波涛声。
你的小腿骨已经骨折了,那个哥哥给你做了个简易的固定板用绷带简单处理,还有背部的大面积烧伤,大概要半个月才能结痂,这涂抹药膏和替换身上的防弹衣的工作应该是刚才弟弟口中的[嫂子]的女性帮忙的。
伤势没有你预想中的那么严重,你在爆炸之前逃出车内并带走中也的速度也很快,不枉费你一直练习负重游泳。
为了这一天你做了些准备,但再完美的谎言总是骗不过那位首领,你昨天晚上的行动还是抱着一点博弈的心态去赌一把的。
想到这,你抱紧了怀中的布袋,这给你带了些许实感。
你垂眸瞥了一眼腕表——【4:25】——距离目的地还有四个半小时。
天海交接处,雾蒙蒙的光已经微微泛起,你带着困意,沉睡过去。
*
[果然……清子你的想法真的很稀奇古怪啊——]
中原中也穿着西装三件套,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注视着你。
这令你有些无措和退缩,但你握紧了吧台之下的手,俯身问一旁的好友。
[大家都这么说我,我知道。]
[但现在,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中也你的答案,而不是对我的评——]
中也立刻挥挥空出来的手停止了你的言语,杯中的红酒痛饮罢了,后倚靠背,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停停停!我知道了!随便你怎么折腾吧——]
[如果真的有天我死了的话。]
中也有些醉了,但还是保留着部分清醒,他放下遮挡脸部的手,脸红得像滴血的石榴。
你这才注意到了今天的酒保似乎是学徒,把酒吧里常驻的木香换成了更加年轻化的柑橘香,带着微甜。
[呐,清子。]
[嗯?]
你一直都在静静地注视他,杯中的酒也没动几口,便很快就接上了他的话。
[你说的什么灵魂,是只有人才会有的吗?]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理论上来说,只有人会有。可是现实中,动物中也存在着能够处理信息,会为亲属所做出人性举动的例子数不胜数,就比如说是母猩猩能够因为孩子的消失断绝进食和□□,最终抑郁死亡……这不符合动物在残酷的自然界繁衍生存为重的人所认为的本能。]
[所以,虽然目前学界、不,是我暂时没办法证明这一假设,但我确实是倾向于——生物都会有灵魂这一观点。]
不过早年你提出这一不成熟的观点的时候,直接被同学院的学生嘲讽[草履虫都会有灵魂]这种你无法论证的话了。
当然,这些话就不必要说给中也听。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可能不是人类也确实存在灵魂这一种可能性?]
[是的。我暂且是这么天真的认为。]
[不过……]你快速眨眨眼,略带疑惑。[中也你执着于人类这一条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吗?]
[……啊。]
中也眼中的钴蓝转悠着,像是困扰着什么,犹豫着什么。他最终还是砸吧砸吧嘴,拉低了帽沿,将无意义的声音憋回口中。
他操纵异能力【重力】操控着红酒瓶自然地将红酒倒入杯中,顺便还给你补填了点。
[没什么。]
[就是在想……你可能会对我失望。]
他催促你离开前的最后,是这么说的。
*
你从柑橘与酒精错杂的梦中醒来,身上的骨头已经酸麻地吱吱作响,幸好你没有乱动的习惯,布袋依旧沉沉地躺在怀里。
抬眼看向舷窗外,海水泛着稀碎的光,像一面碎成无数片的镜子,在墨蓝色的空中悠扬、晃荡。
今天是你盗了中也墓的第二天。未来似乎有些迷茫未知,但你自认为,这也比碌碌无为好太多了。
——至少你不会在遥远的未来,身体逐渐衰老的某天,感慨年轻时,身怀本领却不曾显露,落得个苟活残存的境地。
中也他还年轻,如果说你是十九世纪的临近黄昏的夕阳,那么他就是你二十一世纪早上六七点的太阳,冉冉升起。
他应该有遥远再遥远的未来。
所以你愿意为此一搏,粉身碎骨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