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了中也的墓》月船

1、chapter 01-葬礼

　　雪花纷纷扬扬，仿若棉絮堆满了整片墓园。

　　时时呼哨的寒风声，稀碎的人语与啜泣，远处黑得滴墨的林子传来空灵的鸟鸣。

　　这次葬礼的主人是你的好友——中原中也。

　　作为Mafia的一份子，必然是会被黑暗反噬，不得善终，你们早就在入职当初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或者同伴牺牲的准备。

　　墓园里的一座方石墓碑前挨挨挤挤地站着人群，你来得比较晚，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黑色的伞默然收在身侧，肃立默哀，同大多数人一样任飞雪侵蚀。

　　[中原大人…我很感谢您当初的帮助……]

　　[……非常感谢您愿意教导我……]

　　[中原大人……]

　　人群自觉地留出一片空地，雪草之上，白菊堆叠，快要把石碑上的人像淹没了。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默默向前走去，穿过人流，止步。
　　几步之遥的男人宽阔肩膀微微抖着，先前的薄雪一点点地从他笔挺西服上颤落。

　　[中也君。]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细若游丝，若不是你距离较近，又听力异常，估计也是听不清。

　　[没想到如今竟是你先老朽一步走了，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男人轻叹一声，郑重地俯身放下一株白菊，像十九世纪的英伦绅士那般轻轻摘下帽子，露出银发，俯身致敬，又迅速地戴好帽子转身离去，与你擦肩而过，瞧见是你，同你扶帽问好。

　　这个高个子戴单片眼镜的男人是隶属Mafia武斗组织【黑蜥蜴】的广津柳浪。

　　他是你加入Mafia治疗的第一个伤员。

　　原本以你的权限是没有资格治疗这位百人长的。仅仅是这位平时威风凛凛的老爷子随意地笑了笑，说着[无所谓，就让老朽给小姑娘练练手也是好的]这种话。

　　等到你的资历上升，从实习医生变成医疗总管，你就很少见到他了。
　　但这也正常，毕竟是【黑蜥蜴】的百人长，不会受什么太重的伤。

　　你回眸看着他的背影混入黑色的人群中，取代的是升起了一股细长的烟，在风中飘荡，略显岁月的苍凉。

　　*

　　放了花，你沉默地停在墓园的门口，垂头看着脚尖，今天穿了双珍珠白的高跟鞋，现在雪埋没了鞋，融为一体，你却浑然不觉。

　　这次来给中也送葬的人并不算多。受过他照拂的人在组织里数不胜数，但是首领出于各种考虑，只让权限不够的人参加前半部分的葬礼，剩下最重要的下葬部分则是让Mafia高层参与监视。

　　而你恰好卡在一个不高也不低的职位。感谢首领，没有忘记医疗部门还有你这号高层人员。
　　让你有机会见证中也的遗体，见证了他被鲜花，眼泪，棺木，黑土，雪一层层包裹。

　　你的心悬在崖边，摇摇欲坠。

　　留在最后的扫尾巡视的组织成员本想赶你走，但很快其中几个你治疗过的成员阻止了他，他们与你擦肩而过，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
　　你听着汽车一辆辆地卷尘而去，听着墓园陷入真正的死寂。黑夜降临，茫茫雪覆盖住了你。

　　[呜啊——请问是幽灵小姐吗？]

　　你被声音吓了一抖，抬手遮光，缓缓看向眼前这个打着手电筒的男人。

　　[真是动人呢……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男人甜腻的声音自顾自的响起。

　　[啊抱歉抱歉，但还是怪小姐你实在是太美丽了，我都忘记基本的礼貌了……]
　　[我叫太宰治，小姐呢？]

　　男人体贴地将手电筒照向地面，脸上殷切地微笑与墓园的死寂违和，在墓园门口搭讪，真是一个恶趣味的男人。

　　你认识他。或者说，直到今天，在医疗室待过的老人都知道他，并且深深地畏惧。
　　太宰治——一个Mafia的叛徒，一个胆大妄为的至今存活的叛徒，也是曾经医疗室里行事最恶劣、喜怒无常的常驻伤员。

　　也是这个人，会被中也气愤地挂在嘴边，常常念叨——单凭这一点，你有些羡慕他。

　　[池清子。]

　　你干涩的喉咙滚动，有点疼。

　　天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找到中也的安葬之地的，但他既然出现在眼前，你就必须打起精神来。

　　[……好，那么清子是没人来接你吗？我可以好心送你一程哦。]

　　你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退后几步，回答对方：[不用了，谢谢您。]

　　话题中断，被拒绝的太宰治也没有沮丧，他无奈摊手耸耸肩，留下一句简单甚至敷衍意味的礼貌祝福就提着手电筒悄声离去。

　　月亮渐渐露出了头，撒在霜雪斑驳的草地上，你不需要手电筒也能看清路，原路走回到中也的墓前。

　　你注意到在白菊花堆之上，安然放着一株向日葵，神采奕奕。
　　坚硬冷酷的石碑竟然意外地多了几分生机，少了几分悲凉——就像中原中也这个人一样。

　　你蹲下身与石碑上的人平视，他赭色的头发柔顺地帖在脸侧、耳后，一双钴蓝色的眸子，像是掺了酒的海水，肆意的泼洒令人迷醉，咸涩的压迫感铺面而来，中也的个性单单一张照片便可见一斑。

　　中也人很好，你很喜欢他。

　　他不应该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死在了你所不知道的地方。

　　你回忆起他的一颦一笑，他喝酒的模样是最多的，受伤的样子你也见过很多次……但除了这些片段，你都不怎么了解他的过去，只能从他人的口中知晓一些你未曾参与的过去。

　　你很喜欢他。

　　你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父母。

　　你留存着可能是上辈子的记忆。

　　你其实上辈子小有成就，是个登上过《泰晤士报》的灵素学者。

　　灵素，是生命的基础，就像是灵魂。人拥有了灵魂，才会思考，才会行动。
　　而你的工作是往失去灵素的身体的脑袋中填入人造的【虚拟灵素】，让尸体可以听从指令行动，它们会成为各行各业的服务者、劳动工……甚至是士兵，出征打仗，为国效劳。

　　用这个世界的眼光看，你就是科幻电影里制作机器人的狂热分子。

　　上辈子在欧洲众人敬仰，如今仅仅是做个日本Mafia默默无闻的医疗总管。你并不觉得这委屈，你只是想让自己的过去变得不再是个秘密。

　　尤其是中也。你想追随他的步伐，即使你根本不是武斗派，即使你不喜欢战火硝烟，诡计智谋。

　　你想等到时机成熟，轻松地告诉他自己的过去，让这个略显冷漠的世界里能有与你有关联的人，不再隔阂就好了——可是天不尽人意，中原中也死了。

　　[中也，你听得到吗？]你略显紧张地说道，从厚实的大衣内袋中掏出了一副铲子，你握紧了铲柄，铲尖插在雪泥中，悄无声息。

　　[我以前问过你，如果失去的21克灵魂有办法回到体内，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可以死而复生这种对你来说天方夜谭的话。]
　　[我还问你……如果你的灵魂已经迷路了，能否把身体送给我实验。]

　　灯光昏暗，微醺的中也，摇晃的酒杯……一幕幕浮现脑海中，翻滚着记忆海浪，细密地寒凉你的心脏，冷地站不住脚。

　　月亮已经完全地展露，阴云散去，稀星随着心跳闪动，空旷阴森的墓园里，只有你的声音回荡。

　　[这是我与你之间的承诺。]
　　[你答应我了，如果你死了，你的尸体就要接给我研究……这是你答应我的，你不许生气……]

　　你干笑两声，眼泪淌满了脸。

　　[我也答应你了……我也答应你了……]
　　[我研究了二十多年都没实现的假设，不知道在你身上能否得到验证，我很高兴啊，能够认识中也你，我真的很高兴。]

　　[所以啊，中也，你相信我吧，我会找到答案的……]

　　[这是、这是我与你之间的承诺，我无论如何，也想拼尽全力实现啊——]

　　你扬起了铲子，用力地插进黑土中，带着不甘的泪水和你曾经的骄傲，伸向那副棺木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