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云台上》望淮月

23、第二十三章

　　楚遥终于还是彻底陷入了昏迷，福老爷命人将她绑在了前厅的柱子上。

　　女子被捆在柱子上，绳索将她衣裳勒得缩紧，勾勒出曼妙身形。

　　福老爷毛病犯了，舔了舔嘴唇，有几分饥渴。

　　“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小姑娘……”福老爷上前，往楚遥身前凑了凑，低头从女子脖颈间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他的表情痴迷而沉醉，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

　　一直到有人出声提醒他：“别发神经，赶紧的，玉牌！”

　　“是了。”福老爷骤然晃过神，沉醉的神情褪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将手伸向楚遥的脖颈，脑子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呼吸逐渐有些急促起来。

　　他慢慢地拨开楚遥衣裳的领口，看见了那块紧紧贴着女子白皙肌肤的，温润的玉。

　　颤抖着伸出手去取时，面前女子骤然睁开了双眼，福老爷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似的往后跳了一大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女子张口便喊：“叶云台！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啦！”

　　“谁要杀你了！”福老爷下意识回应，又道，“不对，叶云台是谁！？”

　　他刚往后一转头，一柄利剑凭空而来，剑身与空气摩擦嗡嗡作响，一瞬间的时间笔直擦过他的头顶，“噗”一声，那剑堪堪插进楚遥身旁的柱子中。

　　福老爷魂都吓飞了，从前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还没回过神，远处瓦顶之上已然有人破空而来，速度极快地朝这边掠过，不过抬手落手的来回间，围在楚遥身边的几个便被打飞了出去。

　　叶云台拔出没入柱子的剑，利落抬手斩断楚遥身上的绳索，他今夜没戴面具，整张面容暴露无遗，是一如既往清冷疏离的表情，然而此时此刻，楚遥还感到了他身上传出来的几分肃杀之气。

　　他在生气？在气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隐藏的身份被她发现了所以有几分恼怒？

　　楚遥来不及多想，只见叶云台砍断绳索后瞧也不瞧她，径直冲着福老爷去了。

　　有人拦在他面前，叶云台猛地抬手，手中长剑顿时劈出一道势不可挡的剑气，将那些人纷纷震开。然而对面固执又顽强，被震开之后又爬了起来，朝叶云台靠近。

　　叶云台嘴角冷冷一扬，低声而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眼：“找死。”

　　他手中剑招翻了个复杂的花样，步步都透着杀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被福老爷不知从哪叫来的妄月门中人，已然都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杀戮之气在府邸内弥漫扩散，楚遥看得呆了，她还从没见过叶云台这样战斗，带着完完全全的情绪，像一只沉默着的愤怒野兽，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他的剑迅速而准确地架在了福老爷的脖颈上，彼时，福老爷早就吓得瘫倒在地，僵硬着脖子不敢乱动，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救，救……”福老爷将求救的目光再次投向楚遥。

　　楚遥皱了皱眉，虽然没觉得福老爷这样可怜，但她认为这人既然跟妄月门有关，那么可以试着套一套话，于是打算开口替福老爷稍微求那么一点点情。

　　“叶……”

　　下一瞬叶云台手起刀落，锋利剑身划过福老爷的脖颈，顿时鲜血溅起三尺之高，场面可怖而残忍，许多躲在暗处不知情的丫鬟侍从禁不住一声惊呼，不敢再看。

　　叶云台沾了满脸血，没等楚遥率先开口，他迅速收了剑，表情冷漠堪比一只冷血黑蛇，淡淡往外走去。

　　“等等！”楚遥回过神及时喊住他，“你干嘛去？”

　　叶云台沉默着停住脚，没回头，也不做出任何回应，他握着剑的手已经从滚烫到渐渐冰冷。他以为楚遥会生气，事实上，楚遥确实有了几分愠怒，却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福老爷死了如何，妄月门的人死了又如何，楚遥从来不会产生多余的同情心。

　　只见她几步上前，一把将叶云台整个人扯到自己面前，清秀的脸板着，质问道：“你偷偷摸摸跟了我一路，现在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商量都不打，你这比朽木还难雕的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
　　“是觉得这种默默的守护很浪漫？还是说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她步步紧逼，就算个子够不到叶云台眼前，也足够逼得对方后退一步，半晌答不上话来。

　　方才还一脸淡漠如同灭世都与自己无关的叶云台，此刻面对眼前女子的咄咄逼人慌了阵脚，他努力绷着一张脸，企图不让对方看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楚遥皱眉，又上前一步，他们此时身体贴得极近，隔着不到一拳距离。

　　“说话叶云台。”楚遥道。

　　她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而不是一直装聋作哑。

　　叶云台抿了抿唇，终于哑然开口：“你想听什么？”

　　他嗓音沉沉，带着沙哑，好似宿醉的第二日醒来。

　　楚遥直视对方的如古井般幽暗的黑眸，坦然直白道：“听你说你想要留下来跟我一起走。”

　　她不想要默默守护，她想要光明正大的陪伴。

　　然而下一刻，叶云台噗嗤一声，掩面低低地笑了起来，手上旁人的血在脸上划出几道痕迹，更显得这张脸比平时多了几分邪魅和妖异。

　　冷冷笑着，叶云台道：“你要我跟你走？”他上前一步，直直对上楚遥的目光，反问她，“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走，嗯？”

　　就算找到了人，但他到底要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呆在她身边，光明正大地说保护？
　　明明当初说要带他回家的人是她，明明是她先开始撩拨的，可现在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人，竟可笑地变成了叶云台他自己。

　　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无比可悲。也许只有他这个傻子还始终记得当年的话，而在对方眼里，那句承诺不过是个随口一提的说辞，片刻后便如烟般散了。

　　叶云台一向冷漠的眼里透露着缓缓而寂的哀伤，同时带了几分自嘲的情绪。

　　楚遥大概没想到他一直在纠结的原来是这个问题，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脱口而出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之前我说我要嫁给你的时候你说我不知羞耻，现在却纠结身份问题……等等，抛去这个先不说，难道你觉得我们现在不算是朋友吗？不能一起并肩作战吗？”

　　叶云台方才还上扬着的自嘲笑意戛然而止，冰一般凝固在脸上，他嘴角逐渐有了抽搐痕迹：“朋友？”

　　“是啊，朋友，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啊！”楚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郑重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道：傻了吧死鬼，叫你说我不知羞耻，现在就是你求我都不嫁了。

　　事到如今，叶云台对她前后态度明显，楚遥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想起了当年的事，认出了她来。

　　该说不说，这家伙挺会搞双重标准的啊。

　　可楚遥现在偏要装傻子，装失忆，谁叫这闷葫芦动不动就装聋作哑，还敢说她不知羞耻？那她现在就知羞耻给他看！

　　两个人中光是楚遥一个就揣了八百个心眼，唯有单纯如叶云台听了她的话，一时表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对楚遥是个什么心思，是普通情谊，还是爱情？亦或是一种执念？

　　师父从来没教过他这些，叶云台不懂，关于情爱一事没人告诉过他，倒是在他闯荡江湖的岁月中，经常会瞧见一些痴男怨女，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爱情。
　　他对此很是不能理解。

　　见叶云台陷入了茫然，楚遥觉得自己计谋得逞，心知这家伙肯定会留下来，便不再管他，而是扫了眼周围，看到了福家府邸的狼狈。

　　她叹了口气，脑子里骤然回想起了白天时湖心亭里的那个美人。

　　这回美人真的该恨死她了吧。

　　不过，福老爷对于自己看上眼的女子一向是明争暗抢，一定要得到手的，想来他后院中有不少都是委身于此的姑娘，他既死了，那些姑娘也算是解脱了。

　　她从每具尸体上的手腕处，果然发现了黑色弯月的符号，但福老爷手腕空空，什么都没有。

　　“怪了，叶云台。”楚遥喊叶云台一声，后者慢慢晃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楚遥摸着下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福老爷也是妄月门内高层，否则他怎么会没有印记，还能够驱使这些人呢……等等。”

　　顿了顿，楚遥忽然想起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蓦地转头看向叶云台，她道：“你那天是不是踹了我一脚？”

　　拍拍先前被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所踩踏过的肩膀，她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那天的人肯定是你！你竟然踩我！”

　　叶云台没想到话题会一瞬间来个惊天大反转，脸上露出了片刻的错愕，抿抿唇，低下眉眼不吱声了，俨然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

　　只见楚遥又张了张口，叶云台沉默片刻后走了过来，蹲下身，伸手在福老爷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两指从死者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来。

　　楚遥见之色变，顿时将嘴一闭，摸了摸身上，很快掏出自己贴身放好的令牌，将之与叶云台手中的作对比。

　　两块令牌一模一样，无论是形状颜色，还是上面刻着的复杂文字。

　　她很快眉头紧锁，一丝怪异感从心里蔓延开来。这东西既然是从福老爷身上摸出来的，也就意味着这才是属于他的那块令牌。
　　但这样一来，自己手里在福老爷卧房中找到的令牌又会是谁的呢？

　　叶云台也皱眉道：“你怎么也有？”

　　楚遥抿着唇，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在他们未能察觉的角落里，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很快没进了黑暗中，只留下地面一条素白的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