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云台上》望淮月

22、第二十二章

　　那人好像没有和楚遥交手的意思，两人看似在打，实则对方只是装装样子，暗地里步步都在躲闪。

　　这人十有八九认识她。

　　楚遥皱眉，伸手想要去揭对方的面具。

　　然而他好像看出了楚遥的目的，不再继续纠缠，旋身干脆利落地一脚蹬在了楚遥肩头，借着力从雨夜中滑了出去，很快便不见踪迹。

　　楚遥被一脚蹬懵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追过去，等她回过神来正提了一口气要追时，身后福老爷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不行！你不能走！”福老爷尖声喊道，“那个人肯定还会回来的！”

　　被他一抱腿，楚遥顿时感觉身上就几千只蚂蚁在爬，表情骤然又拧成了一个难看的倭瓜，她瘪着嘴僵硬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松手。”

　　福老爷道：“小姑娘，不如你这几日就留下来吧。”他拍拍自己瘦小的胸脯，“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娶自己救命恩人的！”

　　话是这样说，福老爷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往楚遥裸露的脖颈处看过去，楚遥登时眉头一皱，将手捂住脖颈和胸口。

　　福老爷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留下来的话每天都要面对福老爷这张不怀好意以及纵欲过度的脸，楚遥实在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眼睛，但她想了想，狠下心来将头一点，道：“行。”

　　当晚福老爷便安排好了一切，楚遥沐浴过后，由一个丫鬟领着她去往厢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福老爷的特殊癖好，府里的丫鬟一个两个的穿着暴露，胸前的两个雪团挤在衣裳里呼之欲出，楚遥身为女子都看得面红耳赤，同时扫了眼自己有如矮小丘陵般的……

　　罢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几个丫鬟替她收拾着屋内的东西。

　　忽然，楚遥睁开眼，道：“窗户就别关了。”

　　丫鬟轻声道：“姑娘，夜里风寒，不关窗子容易着凉的。”

　　楚遥冲她笑笑：“无妨，等冷了我再关上。”

　　丫鬟便点点头，将窗子悉数打开。寒冷的风瞬间灌入，楚遥冷得打了个哆嗦，还是要保持微笑地看着丫鬟们收拾好屋子后离开。

　　门合上的一瞬间，她赶紧拖了床上被褥披在身上。

　　有些习武之人是可以不畏天寒地冻的，然而那些人的内力浑厚纯然，是通过一朝一夕的日月累积而成，不是仅靠天赋就能拥有的。

　　楚遥估摸着等自己四十左右时，估计也就不怕冷热了。

　　她闭着双眼，并没有睡着。

　　外头的雨不久前便停了，屋檐上水滴砸在地砖上啪嗒啪嗒地响，隐约还掺杂了什么别的声音，像是翅膀的震动。

　　楚遥悠悠睁开眼，下了床走到窗前，只见一只暗鸦从漆黑的夜空中掠过，往某个方向飞去。

　　“原来是在南边么。”楚遥低声自言自语道，将手轻轻抚上脖颈间的玉牌。

　　说起来，那个杀手到底是谁呢？认识她，不想伤害她，武功高，腰又细，这样的人楚遥认识的可不多。

　　*

　　翌日一早，福老爷便派人把客栈的初九给接了过来。初九懵懵懂懂，还以为福老爷当真如路人所说半夜将楚遥给掠走了，不由分说便把那些来接他的人揍了一顿，随后才气势汹汹地冲到福府。

　　楚遥正坐在前厅内吃着早膳，看见初九，冲他招了招手：“这里的鱼丝粥很不错，吃起来鲜香，过来尝尝。”

　　初九表情木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楚遥身边默默坐下。

　　那些挨了打的手下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着站在边上，敢怒不敢言。

　　福老爷坐在楚遥对面，谄笑着冲初九探了探头，说：“怎么样少侠，这鱼丝粥好喝吗？”

　　初九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是一碗鱼丝粥，他尝了两口，淡淡说：“一般吧。”

　　福老爷讨了个没趣，缩回脑袋，只是很快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楚遥身上，问道：“小姑娘……啊呸，是恩人，你们二人年纪轻轻的出门在外，是要打哪去啊？”

　　楚遥呼噜两口把粥喝了个干净，一边又盛了碗，边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福老爷嘿嘿笑了，得意拍拍自己平平坦坦的胸膛说：“小……恩人你别看我这样，这镇子当属我最有钱，人脉最广，知道的越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到时候我帮你安排车马，直接一路送去！”

　　“这样啊，”楚遥放下碗，想了想，看向福老爷一张青灰的脸，道，“那你知道妄月门在哪吗？”

　　“妄月门？”福老爷愣了一愣，“恩人你去那是要做什么吗？”

　　“找人。”楚遥道。

　　福老爷语重心长说：“那可不是个好地方，恩人你最好还是别去，可若……”他摸了摸脸上稀疏的胡子，“若恩人你当真想去的话，也得再过一两日才能出发了。”

　　“为什么？”初九直勾勾瞪向福老爷。

　　后者对他还有些犯怵，一时不敢再装腔拿调了，只说：“因为昨日大雨导致道路两旁山体坍塌，需要疏通几日。”

　　“不急不急，”楚遥善解人意道，“那就再多住两日吧。”

　　初九看福老爷是千万个不爽，但看楚遥都没说什么，他也不便再说话，只将眼死死落在男人干瘦的脸上，好像要将他望出一个洞来。

　　趁楚遥低头喝粥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初九看错了，他好像好看一向脸上只有猥琐的福老爷刚刚似乎露出了一丝狞笑？

　　*

　　午后楚遥就在这府邸里闲逛，不得不说，这福老爷虽然好色，眼光却是不错的，后院里假山假水与湖心一亭相得益彰。

　　这个季节，湖中荷花还未开放，只有莲叶在湖面探头探脑，于是风一吹时，莲叶成片泛滥地摇曳着，如同一汪碧波大海，赏心悦目。

　　紧接着，楚遥看见了一个更加赏心悦目的存在，湖心亭内坐着一位女子，她还未走近看清对方容貌，光看身姿便知道定是位美人。

　　作为女子，楚遥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好色的，只是不如福老爷那般变态些。

　　比如她第一眼看见叶云台，就觉得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子，叫她无比欢喜，好像得了天大的宝贝。

　　好看的女子和男子一样，不能有所偏颇，于是色心渐起的楚遥为了给美人留下个好印象，不走湖面长廊，而是直接借着几片荷叶，从湖面径直掠了过去。

　　她刚落脚，那美人便被吓了一跳。

　　楚遥露出一个泼皮的笑容道：“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岂料她话音刚落，那美人当即是认出她来了，眉眼一拧，怒道：“是你？”

　　“我？”

　　“就是你勾引的老爷！”美人又怒又哀伤，神经兮兮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眺目瞪着楚遥，气道，“听说昨夜老爷又带回个女人来，八成就是你这个小狐狸精！”

　　楚遥一副色心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噎在了喉咙里，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人美是美，但估计脑子有点病，智力全给到脸上了。

　　美人骂完她，很快又掩面哭道：“为什么老爷从来不肯正看我一眼呢？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狐狸精啊？为什么啊！？”

　　长这么好看还得不到宠爱么？按福老爷的性子来说，他就算耕耘不了，也是要犁一犁地才甘心的，就算是犁几寸也甘心，可他竟然不碰这个女人么？

　　楚遥心中暗道奇怪，摸了摸下巴，眉头微拧。

　　就在这时，美人双眸含泪地抬头，不由分说就冲上来要撕扯楚遥的衣裳。

　　“狐狸精，给我死！给我死！”

　　楚遥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连忙躲避美人的十根尖利的指甲，紧接着蹿到其身后，将对方整个人捉住。

　　楚遥凑近她时，嗅到了来自女人身上的馨香，幽幽叹了口气，说：“人是美的，可惜也是疯的，唉，何必呢。”

　　更何况还是为了福老爷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见美人一直挣扎，楚遥干脆解了腰间的束带，用束带将其双手捆住后，在她耳畔轻声道：“人活一世，不要那么死心眼在一棵树上吊死嘛，况且你家老爷不值得……”

　　“不许你说我家老爷坏话！”美人挣扎地更加厉害，一双凤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想要将楚遥焚烧殆尽。

　　楚遥轻巧地后退几步跨上栏杆，回头叹道：“我还有事要做，美人你先好好冷静下吧。”

　　说完，又从湖面掠了出去，站在岸边冲女人挥了挥手。

　　楚遥没了束腰，一身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看着很是不修边幅，干脆将束发的缎带取了下来缠在腰上。

　　她腰也细，缎带正好能在腰上缠个两圈。

　　摸索了半天，她大概搞清了福老爷府邸内都住着些什么样的人。

　　后院里大多住着的都是福老爷的妾，或是豢养一些专门用来取乐的女人，幸好楚遥住的地方在东边，和那些女人见不着面，否则不知会不会又像湖心亭内的美人一样上来就要扯她衣裳。

　　福老爷的卧房在最东边，楚遥像逛街似的装模作样溜达了过去，这个时间段的福老爷应该又在街上物色他的新宠，于是楚遥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福老爷虽然好色，但是听说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女人房中过夜。

　　这莫非就是万花丛中过，千叶沾脚不沾身？

　　楚遥啧啧两声，见这卧房内还算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污秽不堪。

　　她注意过几次，福老爷手腕上没有妄月门的印记，然而就他这种程度的，应该混不上妄月门高层，所以福老爷确确实实不是妄月门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跟妄月门之间必然也有着联系，否则不会在见到她脖颈玉牌时神色忽变，将她一个劲留下来。

　　更别说她早上提到妄月门这个邪门邪派时，福老爷的反应也全然不像是个正常人。

　　楚遥试着找了找一些比较细小隐蔽的地方，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现，结果等她把卧房几乎翻个遍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出现。

　　奇了。

　　“莫非是我猜错了？”她嘟囔一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接近，赶紧要闪人。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回头看去，只见地上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圆形令牌，上头刻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她撞到了哪掉下来的，外面的人即将进来前，楚遥迅速捡起了那块牌子，小心掀开窗子跳了出去。

　　牌子上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字，但这个字楚遥长这么大，却从来没见过，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字，还是一个标记。

　　初九不知道这一整天都跑到哪去了，直到日暮过后的晚膳时间，有丫鬟过来告诉楚遥，福老爷说了会晚点回来，让她可以自己先吃。

　　楚遥刚动筷子吃了两口菜，初九忽然从院子里一路跑过来，气都没喘匀，便抓过楚遥手里的筷子往边上扔了出去。

　　只见普通筷子在他手里仿佛变成了一种武器般，筷身竟是直接插进了墙里。

　　初九道：“师姐快走，这菜里有毒！我跟了这姓福的一天，发现他就是要害你！”

　　楚遥皱眉：“你说什么？”

　　不等初九解释，他身后骤然跳出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对准初九的肩膀一个手刀下去，初九顿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什么人！”楚遥猛地拍桌起身，刚站起来，突然感到两眼发黑，脑子晕得不行，七八个人顿时变成了数十个。

　　那些人默默看着她无力地滑坐在地，视线里渐渐出现个熟悉的身影，福老爷慢慢走出来，命令道：“把她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