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云台上》望淮月

17、第十七章

　　郊外，一处野湖旁，叶云台带了几分怒意冲面前的女子斥道：“你大晚上把我药晕，就是为了去给别人当活靶子的吗！？”

　　不久前，叶云台帮她抵挡了身后无数的箭雨，并跟她一起一路从统领府逃到郊外的这个野湖来。

　　果然，有的事有一必有二，比如她被第二次英雄救美这件事。

　　但事实上，楚遥觉得就算叶云台不来，她也能够从统领府跑掉。毕竟天下第一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在，却也不全全是空名。

　　面对叶云台的火气，楚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只好打着哈哈先安抚面前的人，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好奇想去统领府看看，没想到就被当成了贼。”

　　“废话！”叶云台难得语气稍重，不用摘面具都能知道此时他的表情是个什么模样，那眼里燃烧着两团火，说不上是生气至极，只能说是恨铁不成钢，以及……有几分失落。

　　“你穿着夜行衣去人家屋顶上爬，不被当成贼难不成还要人家请你进去吃饭吗！”

　　楚遥顿时汗颜。

　　叶云台这点跟小时候简直一点没变，嘴巴毒的要命，有时候就故意爱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比如她咬叶云台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当初嘴贱地说“你父亲不要你了”。

　　不过咬完过后，两人感情还是很好——咳咳，至少楚遥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面对叶云台的毒舌，楚遥无力反驳，毕竟这件事确实有她考虑不周的地方，只好解释说：“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因为初九被白骑军抓走了，今夜我就是想去统领府看看他到底被关在哪了。”

　　叶云台眼神有点怪：“初九？”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之前一直跟在楚遥身边的那个，聒噪啰嗦的蠢师弟。

　　“原来是他。”叶云台恍然大悟，当下竟然不是疑惑为什么初九会被白骑军抓走，而是问楚遥：“为什么要找他，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一副认真求问，很是不解的模样。

　　楚遥声音振然道：“当然！抛去别的不说，他可是我尘帝山的弟子！弟子好端端被抓走了，作为师姐哪有不管的道理啊！”

　　面具后，叶云台皱了皱眉，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先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被抓，但有一点你我都需要明白，想从白骑军的统领府邸救人，也就意味着和整个军队对抗，放大来说，甚至是朝廷。”

　　楚遥面色严峻地点头：“我知道，但初九必须要救！而且，我总觉得这白骑军的统领顾勇，似乎藏着些秘密，或许还跟初九有关。”

　　“既然如此，那就去救吧，两个人一起去。”叶云台道，本想抬手理理楚遥的乱发，手刚抬起便愣了愣，却是倏地将手转向自己，摘下了脸上面具。

　　他将面具往楚遥脸上比了比，说：“我无所谓，倒是你的脸，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那冷铁上残存着些许温度，楚遥手指摸过面具，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她抬眼时看见叶云台脸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蹙眉问：“你这……什么时候伤的？”

　　难不成这就是他终日戴着面具的原因吗？

　　果然，叶云台脸色微红，不自然地扭过脸去，他一只手盖住伤口，闷声道：“没什么，被树枝划到罢了。”

　　楚遥憋不住了，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一边笑一边道：“哎呦，我不行了。”她捂着笑抽了的肚子蹲下身。

　　叶云台脸色难看，咬着牙关问她：“笑什么？”

　　楚遥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蹲在地上，笑吟吟地抬头仰视着面前的男人，眸子里滑过一丝狡黠，她眨了眨眼睛，顷刻眼里只剩一片纯良，问：“哎，叶云台，你该不会是怕我嫌弃你的脸受伤了，才故意遮起来的吧？”

　　一语被戳中心事，叶云台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但他不想随随便便就暴露了自己的情绪，于是干脆故作冷漠地回答：“你还真是看见镜子就走不动路。”

　　楚遥：“什么意思？”

　　叶云台淡淡睨她一眼，转身就走的同时不忘丢下两个字：“自恋。”

　　楚遥：“……”

　　她不曾发现的是，男人转过身后，眼角眉梢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

　　枕旁的钟芯玉色泽清透，楚遥细细看了它不知多久，终于将木盒盖上。床上还放着一张冷铁面具，她莫名笑了笑，将面具和钟芯玉的盒子一起揣进怀里，去了郭途的居所。

　　郭途房内药香弥漫，楚元齐和沈独影等了她许久。
　　今日郭途终于醒了，但他身子依旧虚弱，需要躺在床榻上。楚元齐坐在轮椅内，冲刚进门的楚遥招了招手。

　　“玉牌带来了吗？”楚元齐问。

　　楚遥从袖口里掏出玉牌，递了过去，楚元齐却将头一摇，说：“我们几个老家伙思来想去，觉得这玉牌还是交给你保管最为放心。”

　　“这块玉牌究竟是……”她之前从来没问过，但现在楚元齐既然愿意将玉牌交给她保管，那么一定是做好了说出一切的打算。

　　郭途与沈独影同时看向楚元齐，若将此事分成三份，他们其实也只不过知道其中之一罢了，关于玉牌与黄昏阁秘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还得听楚元齐亲自讲起。

　　楚元齐道：“你应该知道，我尘帝山开山立派已有百年，第一任掌门楚啸，也就是你的太爷爷，曾受到过一位名叫风玉清之人的莫大恩惠。”

　　大多门派之间，都是能力与声望皆高者接替掌门，然而尘帝山的掌门位置传承的却是楚家后代，目的便是世代守护黄昏阁的东西。

　　“风玉清……”楚遥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她骤然想起了风曜，以及玉牌上刻有一个小小的“风”字，顿时恍然大悟，“这个风玉清莫非就是风曜的祖上？！”

　　“不错。”楚元齐孱弱地咳嗽两声，点了点头道，“风曜便是风玉清的后代。历代的楚家人皆知晓需要守护黄昏阁秘物，然而不仅是我们，风家也一样，你手里的那块玉牌，便是风家守护的东西。”

　　“黄昏阁内的东西是‘地图’，你手里的玉牌则是‘钥匙’，唯有两样东西齐聚，才能打开那个地方……”

　　地图和钥匙这两个词，早在议事堂时楚遥便听到过了，她眉头紧锁，问：“所以这才是妄月门找齐两样东西的目的么？”
　　同时也是，殷莫绮的目的。

　　握着玉牌的手紧了紧，郭途与沈独影对视一眼，目光复杂。郭途一觉醒来，早就被告知了殷莫绮的事，他们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端倪，态度出奇的一致。

　　“那个地方，是什么？”楚遥问，不由自主上前了一步。

　　楚元齐抬头，与她平平对视，苍老的面皮抖了一抖，从嘴里吐出几个清晰可闻的字眼来：“云川王之墓。”

　　云川王，乃是曾经的战神。
　　百年前，齐国君王野心勃勃，强攻下觞国后继而领兵讨伐中朝，欲一统天下。当时云川王贺年率兵出战，在扶音山以区区两千兵马战胜对方三万铁骑，一战成名，此后更是屡战屡胜，被世人称为战神。

　　云川王生前便说过，要将自己埋葬在一个世人都寻不到的地方，因此在他死后，曾有一段时间盗墓贼猖獗无比，想要寻到云川王墓穴，然而百年过去，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

　　传言云川王墓穴中有许多奇珍异宝，除此之外，最吸引人的，便是当年随云川王征战沙场的伴生武器——陵光剑。

　　陵光一出，天下无人与其争锋。陵光剑在江湖上，被称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剑！

　　难道妄月门的目的，是为了陵光剑？那不能够吧，就为了一柄剑搞得江湖一片浑水，难不成那妄月门的门主是个武痴？

　　楚遥一边摸着下巴思索，一边往前走去，远远地，她瞧见了挂在树上的叶云台，连忙挥了挥手：“叶云台！叶云台！”

　　不知为何，叶云台格外喜欢在洛水轩的那棵老树上睡觉，楚遥喊了他大半天，他才悠悠然地睁开眼，投过来一道淡淡的目光。

　　“叶云台，你听说过陵光剑吗？”楚遥站在树下问他。

　　叶云台坐起身，一条腿曲起踩在枝干上，一条腿悬在空中，看着树下的人道：“天下第一剑，谁人不知。”

　　“也是。”楚遥抿了抿唇，看着叶云台身边那把好剑调侃道，“你这剑当真是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的。若不是陵光剑埋藏在云川王的墓穴中，我几乎要以为你手里这把，便是陵光了。”

　　叶云台黑眸里骤然划过了一丝怪异，他不说话，将剑拿起。

　　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楚遥不甚在意没有回答，她抬头望了望天，说：“天色暗下来了，我们得出发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叶云台抓着剑从树上一跃而下。

　　叶云台就站在她面前，俊美的脸上一片清冷之色，眉头微蹙，道：“今早我打听过了，兰城内并无关于我们两个的通缉令，如你所说，那顾勇确实奇怪。”

　　楚遥像是在意料之中，笑道：“怪不怪的，今晚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