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间狐》青梅果子酿

39、新年

　　年关将至，就在宫人们为准备每年例行的新年宫宴而忙碌之时，两个消息从后宫传开了。

　　一是痊愈不久的林太后再次病重，二是三皇子萧承烨年后要被派去北疆边关。

　　萧承烨从御书房里走出来，他静静的在殿前的石阶上站了一会，再抬脚要走时，迎面遇到了往这边来的萧承轩。萧承轩见萧承烨两手空空的从御书房出来，便知道对于派萧承烨去北疆的事情，父皇还未正式下旨。

　　萧承烨没有如往常一样对萧承轩行礼，他站在石阶上垂眼看着萧承轩，即便他平时也是这般面无表情，但那隐而未发的薄薄怒意还是被萧承轩察觉到了。

　　让萧承烨去北疆，是萧承轩的提议，更是过半的朝中大臣所支持的决定。一个即将成年的皇子，与中心皇权的距离越远越好。一旦被调去北疆，自此无诏不可入擅自离开。

　　萧承轩脸上微微带起一个谦和的笑，那样貌与萧止愈发相似了。

　　萧承轩：“三弟今日来找父皇，可是为了求父皇允你继续留在都城？”

　　萧承烨：“否。”

　　萧承轩：“三弟，听皇兄一句劝，你离开都城去往北疆，对你是好事。”

　　萧承烨笑了一下，道：“殿下前些时候派人在北疆寻的东西，可寻到了？”

　　萧承轩面色微微一怔，道：“孤不清楚三弟在说什么。”

　　萧承烨：“殿下信不信，殿下要寻的东西，其实早已不在北疆。”

　　不等萧承轩做出反应，萧承烨抬脚便下了石阶，大步离开了。

　　虎符已经不在北疆？萧承轩皱眉，随即又摇头，不会，近日因着他们的逼近，虎符在北疆已经被辗转换了几个地方。想来是齐老将军猜到了他在找虎符，所以才故意这样说。萧承轩看向萧承烨离开的背影，他刚刚劝萧承烨离开，至少有一半真心觉得这对萧承烨是好事。这是他能想到的，避免兄弟相争的最好的办法。

　　萧承烨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迈步去了御书房。

　　另一边，萧承烨绷着脸大步往颜华宫走去，一迈进里院大门，就见到阿颜提着裙摆从后院出来。而阿颜一见萧承烨进来，更是快步往他这来。

　　萧承烨停住脚，随着她越靠越近，萧承烨心里积攒了一路的气闷竟渐渐缓和下来。

　　阿颜仰头看他，道：“刚刚去你的院子没见着你。”

　　萧承烨：“你也听到了传言，是不是？”

　　阿颜点头：“早上去了太后宫里，在那里听大家说，说这几日朝堂上有几个老头，坚持要你去北疆，还说陛下也已经快同意了。这是真的吗？”

　　萧承烨看着阿颜带着几分担忧的脸，嗯了一声。

　　阿颜蹙眉：“那你怎么想，你想去吗？”

　　萧承烨看着阿颜，道：“若是我说不想，你要怎么办。”

　　阿颜双唇一抿，撸起袖子便道：“去把那几个老头胡子拔了，走！带路！”

　　萧承烨拽住阿颜的袖角将人拉住，又替她将退至手肘处的袖子放下来，低声道：“此事还未有定论，父皇也还未下旨，我未必会被调去北疆。”

　　阿颜眼睛一亮：“我去找陛下！”说完再次蹿了出去。

　　萧承烨的手顿了一下，这一顿便没能拉住她。他看着阿颜小跑着离开的背影，袖子下的手渐渐握紧。

　　对于三皇子的去留，朝中人越来越多的人赞同将其送去边关，齐家对外只称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只不过，陛下过了这些日子都不曾下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太后的身子时好时坏。

　　然而即便没有下旨，看着如今朝中的形式，三皇子去北疆一事，仿佛已经板上钉钉。

　　深夜，萧承烨展开手中的信纸，信中内容言简意赅，又不容拒绝：若陛下下旨，祖父让他遵从圣意去北疆。

　　萧承烨的面色沉沉，原来如此，怪不得朝中让他去北疆的呼声如此之高，原来其中有祖父的推波助澜。若是如此，那萧承轩的幕僚之中，难道也有祖父的人？

　　-烨儿，祖父给你上这一课，是想让你亲眼看见，无能的皇子，即便是自己的去留也无法掌控。
　　皇子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都只能被左右。
　　许多事与物，即便是你跪下来求，也不全求得到。
　　齐家的儿郎，只有上过战场才能体会到手持刀刃，掌控一方生死的滋味。
　　这种滋味会迫使你明白，想要的东西不要求，去抢。
　　烨儿，祖父等你来，教你如何亲手握住这一切。

　　萧承烨将信纸揉碎在掌心，此时的他，就连祖父的命令他都无力违抗，又何谈其他？

　　若是从前，他也许会想要趁夜跑出去，漫无目的的在黑漆漆的皇宫内游荡。然而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了那种冲动。

　　皇宫中的任何角落，都比不过这个院子让他心静。

　　萧承烨将纸丢进炭盆里，独自在黑暗的房内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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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新年夜的宫廷宴席比往年安静许多，林太后在宴会开始时露了一面，之后便由萧止搀扶回了寝宫。连着两次生病，林太后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一头长发几乎见不到黑丝。宫中因着林太后的病而没了过年的气氛，于是众人便早早散了。

　　阿颜在萧承烨的陪同下，沿着御花园往颜华宫走。今夜该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好在没有下雨，否则这样冷的夜再配上一场冰雨，那湿冷的气候，真能活活冻死人。

　　他们走的这一路都挂了花灯，灯身是用透明的五彩琉璃所制，将他们前后的路照出一片绚丽光彩。萧承烨披着厚实的披风，默默的走在阿颜身侧。

　　阿颜扭头看他，少年的侧脸映着斑斓的光，让他整个人变得不真实。她想也许人类的少年都爱沉默，比如她看着长大的三个少年，一个个的都是越长大越内敛，身边的这个少年尤甚之。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一点不同，那便是一旦回到了他们的院子，这个少年便好像放松下来，若是什么事能惹他生气，他的话也多些。

　　关于萧承烨要去北疆的事，她去找过萧止，然而萧止却问她，若是将萧承烨送到北疆去是更好的选择，她还会不会坚持将他留下？

　　阿颜没能立刻回答。她不懂得事情太多，她不确定自己干预这些事的后果是什么。

　　出神间，萧承烨伸手替阿颜挡开一旁探出的树枝，低声道：“我已经决定向父皇请旨去北疆了。”

　　阿颜脚步顿住，萧承烨也一同停住了脚。

　　阿颜看到，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而后转过头来看向她：“大概出了正月便走。”

　　阿颜木木的瞪着萧承烨好一会，最后只是问道：“那个宅子怎么办？前些日子才挑中的那个宅子，你不是说、过完年就要开始修葺翻新了？”

　　“宅子不必修了。”

　　巨浪般的酸楚从心底翻涌而起，阿颜一言不发的倚靠在身旁的石灯上。萧承烨站在她身侧，低头看见她的嘴唇抿了又抿，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都被她咬在唇齿间。良久，才听到她再问：“是你自己想去的吗？”

　　萧承烨嗯了一声。

　　阿颜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一团蒙蒙的雾气：“这样啊…是你想去就好。”

　　阿颜说完，直起身继续往颜华宫走。两侧琉璃华灯依旧绚丽，然而路中间的两个人却都没了欣赏的心情，沉默而缓慢的走完了这一路。

　　这一夜，萧止很晚才从太后宫中回来，他一进到内殿便见阿颜有些无精打采的靠在窗边站着。萧止走到她身后，轻轻从后面环住了她。

　　“阿颜，抱歉。”

　　阿颜扭头，不解道：“为什么道歉？”

　　萧止想说，因为你好像不开心，但他没这么说，而是道：“这些日子宫中事多，朕疏忽了你。”

　　阿颜摇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萧止怀中，问道：“太后娘娘还好吗？”

　　“不太好。御医说太后这两次连着生病，伤了元气。”

　　阿颜抱住萧止：“你不要为了我的事而分神，你去做你需要做的事，若是你忙起来时还要事事想着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负担？我不想这样。”

　　萧止低头在怀中人的头顶印上一个吻，道：“遇见你是朕之幸事，阿颜，你救了我。”

　　阿颜在萧止怀中笑出来：“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了么，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萧止低头靠近些，耳鬓厮磨间轻声道：“不仅仅是我的命，而是我。阿颜，你救了我。”

　　阿颜眨了眨眼，突然道：“那我能不能向你讨个请求？”

　　萧止笑得满眼温柔：“阿颜想要什么？”

　　阿颜仔细的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而后道：“归远能送个妃子给我吗？”

　　萧止脸上笑容一僵，将阿颜从怀中拉开一些，低头看她：“朕方才没听清楚，你想要什么？”

　　阿颜有些心虚，但还是重复道：“妃子，你的妃子。”她其实想直接说出公孙卿瑶的名字，但即便公孙卿瑶从未嘱咐过她要对扶桑花的故事守口如瓶，她心里也觉得，这件事该是一个秘密，是一个她再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萧止放开阿颜，盯着她那认真的表情看了一会，而后突然转身往桌案的方向去。阿颜看着萧止突然快步离开，连忙追了上去，而后就看到萧止将桌案上她新买的话本一个个翻开，面色严肃的将所有的话本都过了一遍眼。

　　“在、在找什么？”

　　在找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本子。

　　萧止神色复杂的将阿颜拉到跟前，小心问道：“阿颜为何想要妃子？阿颜想要谁？”这话一问完，萧止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阿颜留宿扶摇宫的事情。回忆着公孙氏的容貌，萧止手上不觉用力将阿颜握的更紧。“你想要公孙卿瑶？”

　　阿颜被问的犯了难，她想了又想，最后只好说一些实话：“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你从不去见她，为何一定要她留在这里？”

　　“并不是朕想留下她。”萧止低下头，认真的解释道：“是她的家族需要她留在这里，不能走，也不能死。即便朕亲口与他们说，无论公孙家的女儿是否留在宫中，都不会改变朕对公孙家的态度。他们也不会相信，一旦瑶妃的身份被剥夺，公孙家上百号人便会开始无尽的揣测与不安，他们会猜想，朕是因为公孙家当年放弃朕，转而依附朕的庶出皇兄而对公孙一族心怀芥蒂。朕这样说，阿颜你明白吗？”

　　阿颜点头，大概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萧止见阿颜沉默，再次将她拉进怀里，良久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朕答应你，将来的某一日，朕会想办法送她走。”

　　几年后的某一日，阿颜记起了萧止这句话。萧止他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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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公孙卿瑶：一个个的，都把我当假想敌是吧？
阿颜：嘤嘤嘤.
公孙卿瑶：...来吧，到我怀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