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开在荒凉的夜晚（下）》北枫其凉

1、杀鸡儆猴

　　晨光熹微。
　　悬挂在阳台上的贝壳风铃在轻风吹拂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白色的贝壳相互碰撞、纠缠，如同交织在一起的两条人生轨迹，只有在起风的时候才会相遇，而每一次相遇又预示着下一次分离。
　　姜亦可关掉闹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除了室友谭莹给她发的一句：姜姜，可以把你的论文设计思路给我参考一下吗？”
　　还有班群里辅导员发的打卡通知以外，没有任何她想看见的消息。
　　从昨天中午在医院跟他分开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过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她昨天晚上焦虑得睡不着觉，满心想的都是他会不会出事。
　　本来想硬气一点，等他主动发消息，可是她只要一想到他苍白的脸色，就担心得不行。
　　最后理智战胜了矫情，她给他打电话。
　　很遗憾没有打通。
　　以前她每次给他打电话基本都能打通，只是有时候他手机没在身边，没能及时接罢了，而这次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这一刻，她决定，等联系上他以后，一定要把他秘书、助理、司机的电话弄到手，省得像现在这样找不到他……
　　符山茶庄。
　　赵伦急冲冲地闯进宋迟的茶室，彼时宋迟正在跟云褚交谈着什么，见他闯进来，目光一沉：“什么时候你可以不敲门就进来了？”
　　“二爷，听说你把阿城关进了水牢？”
　　一旁的云褚漫不经心道：“你大清早的，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你闭嘴！”赵伦现在怒火中烧，看见他那张欠揍的脸就想上去撕了它，自然没好脸色，“二爷，那水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何况阿城身负重伤，他能撑多久您是再清楚不过，这次他是犯了错，可他毕竟是您的义子啊！您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吗？”
　　宋迟阴沉着脸，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用紫砂壶沏茶。
　　赵伦心急如焚，继续说：“二爷！您想想他之前为您做的一切，哪一次不是言听计从？这次不过就是一念之差……您该罚的也罚了，就饶过他吧！”
　　“没看到二爷在沏茶吗？你喋喋不休个什么劲儿？水牢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这才过去一个晚上而已，离死还远着呢！”云褚漠然道，“何况二爷只是想借此磨一磨他的棱角，免得日后他越来越不服管教，你掺和什么？”
　　“二爷，阿城什么性格您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死都不会服软的！”
　　宋迟放下手中的茶壶，终于冷漠地出声：“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只要他不咬舌自尽，在里面待上两天还死不了。”
　　“两天？！二爷您太抬举他了，这根本……”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云褚朗声道：“进来！”
　　“二爷，大事不好了——嘉华那边传来消息，有人走露了风声，现在那帮條子已经在调查酒店的经营情况，严查财务部门，洗q和操_盘的事恐怕会败露。”
　　在场的三人皆是吃了一惊，尤其是赵伦：“怎么会这样？酒店的保密措施不是一向很好吗？”
　　“是出了内鬼……二爷您快想想办法吧！当初为了自保，我们就推了个人出去顶罪，现在城哥不在，酒店现在人人自危，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赵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二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放过阿城吗？他是酒店的负责人，如果他不在，警察找上门来谁能应付？”
　　“二爷，事发突然，现在董事会已经乱了，他们都等着城哥发话，最重要的数据库也只有他才有密钥。”
　　宋迟沉思片刻，终于做了决定：“赵伦跟我去水牢，云褚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要掺和。”
　　“是，二爷。”云褚表面上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暗自谋划下一步棋。
　　他为了扳倒白尹城，不惜扶植那个“草包”王晁上位，不惜出卖嘉华，损害整个J集团的利益，为的就是让白尹城彻底失去宋迟的信任，沦为弃子，再也不能对他构成威胁。
　　如今眼看着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宋迟和赵伦赶到水牢时，王晁早已离开，在操纵室控制水闸的是另一名工人，之前被收买那个到现在还在夜_总会没回来。
　　见宋迟来了，那名工人立刻打开水牢的门。
　　赵伦自是一刻也等不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去想要把他救出来。
　　“阿城，阿城，你听得到吗？我来救你了，听得到吗？”他趴在上方连喊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原本只道他可能晕过去了，可当他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心都凉到了底。
　　白尹城浑身湿透，冰冷僵硬，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倒在赵伦的怀里，他慌乱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呼喊道：“阿城……阿城……你醒醒！你别吓我，快醒醒！阿城，阿城！傻小子你快醒醒啊！”
　　无论他怎么摇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当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他的鼻端，如同触电一般瑟缩着，僵硬得无法活动。
　　他不仅没有了一丝体温，连呼吸都没有了……
　　“阿城——”赵伦不敢相信，低吼了一声，难受得说不出话。
　　宋迟见状也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他的生命体征，当确定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时候，僵了片刻，旋即怒吼一声，眼里腾升出前所未有的杀气，转身一脚将那名工人踹翻在地，怒道：“你好大的狗胆！”
　　“不是……二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等他狡辩，宋迟已经掏出枪来，朝他身上连开六枪，硬生生将他打死，血溅当场。
　　接着又转身朝赵伦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医院！快——”
　　赵伦自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抱起白尹城冰冷的身体就往外跑。
　　宋迟就像失了力气一般，觉得天塌地陷，撑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望着远去的背影，默念了一句：“阿城，吾儿……”
　　用主治医生的话来说，白尹城还没死是个奇迹，如果能救活又是另一个奇迹。
　　他被送到了宋迟的私人医院进行抢救，由于长时间缺氧，吸入了大量的水，再加上多处伤口感染，他的心脏、肾脏等重要脏器严重受损，功能衰竭，此外还引发了高烧，最严重的是肺水肿，那是造成他休克的主要原因。
　　医生知道如果救不回白尹城，宋迟一定会让他陪葬，所以他拼尽全力，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时隔三年，他又住进了ICU，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他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尤其是心肺受损严重，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靠着药物和各种仪器吊着一口气，人还处于重度昏迷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
　　符山茶庄。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男人的惨叫声就响彻整个茶楼，伴随着棍棒击打血肉发出的闷响。
　　J集团的天，因宋迟的勃然大怒而变得阴云密布，一众下属皆不敢吭声，生怕下一个被迁怒的就是自己。
　　从医院回来以后，宋迟就命人把剩下的那个操作水闸的工人绑来，三个壮汉手持木棍对其轮番杖打，打了半个多小时，一直打到他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腿，不停地哀嚎：“我错了我错了——二爷饶命啊！饶命啊！”
　　宋迟端正地坐在红木椅上，阖眸听着那一声声哀嚎，神情冷漠得如同结了一层冰，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半个小时后才睁眼，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你好大的狗胆——”
　　“二爷……饶命……”
　　“饶命？因为你的疏忽，我儿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宋迟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盏掀翻在地，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你就让我儿差点死在里面！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我关进水牢，也让他尝尝死亡的滋味！”
　　“饶命啊二爷……饶命……这不关我的事啊！”
　　“还敢说不关你的事？”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二爷！是王晁……是王晁做的……”常年操纵水闸的他当然知道水牢有多凶险，进去的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够活着出来，他要是进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就在快被抬出去的时候，他情急之下只有说出实情，“是王晁做的，不关我的事！”
　　听到王晁的名字，宋迟的目光陡然一凛：“慢着，你给我说清楚。”
　　那人以为抓住了一丝希望，就把王晁收买他的事全部供了出来。
　　谁知宋迟向来心狠手辣，知道真相后不仅没有放过他，还叫人把他拖下去喂狗。
　　后来，他立即把王晁召了回来，既没有审问也没有听他辩解，直接扇了他一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王晁整个人差点栽倒，鼻血直流。
　　没等他反应过来，宋迟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提拔你，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不是让你为所欲为！阿城是我的儿子，即便他犯了错，也只有我才能决定他的生死，你怎么敢背着我对他下毒手！”
　　“二爷我……”王晁心知事情已经败露，宋迟是何等聪明的人，肯定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事到如今只有求饶，“二爷息怒，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鬼迷心窍，求二爷看在我为J集团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信了你这个卑鄙小人，差点害死了阿城，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要啊二爷——求您看在我曾经救过您一命的份上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二爷，放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任凭他怎么求饶，宋迟都不为所动，此刻没有什么能够平息他的怒火。
　　应声走进来两个彪形大汉，王晁死命挣扎，绝望地哀嚎，最终也没有逃过被拖出去的命运。
　　宋迟此举，无异于杀鸡儆猴，王晁落得这个下场，J集团人心惶惶，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夜之间仿佛风云大变，嘉华酒店面临被查处的危险，白尹城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王晁被乱棍打死，他所掌握的权力一时之间无人接手，桩桩件件都是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