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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7 芍药?监护仪警报 ...

  •   收拾好自己的书籍杂物,临了迅速冲了个凉水澡,应松结束了在宝州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周一就要去上海报到。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18点39分,他知道付小云这个时候一定会在病房给魏军做身体按摩。
      两个多月了,付小云的丈夫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沉睡,可是他浑身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丝溃烂褥疮,这都仰仗了付小云每天不定时的专业护理,或清早或晚间,她总是会出现在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身边,替他擦拭身体按摩肌肉。这让应松内心充满了绝望,他一天天学着接受了对付小云的爱而不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他心里明白,其实去上海工作不过是自己逃离目前尴尬局面的一个捷径。
      应松用手中的钢笔有节律地戳着桌面,思想斗争着要不要最后去跟付小云道个别。
      那个白色的激情夜晚以后,应松的心里起初时刻充满了莫名懊恼。付小云在他的生活中凭空蒸发了,再也没有联系他。应松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突然间就提出分手?凭什么会这样!后来他想想,也许自己的存在的确是个大麻烦,给小云带来了各种无法言说的烦恼。
      接着,他更加搞不懂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他怎么能就这么由着她,她说散伙就散伙,她不联系就不联系,到了他这边没有丝毫地辩驳与反抗,没有继续任何动作去争取挽回。这到底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早就等着这样一个结果——分手?不对,他不知道多想跟她一起过上美好的小日子,做梦都想。又或许是因为另一个原因?付小云的举动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无论如何,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联系过对方,甚至没有在医院见过面。尽管他对她每天来到脑内病房的时间频率了如指掌,他们两个人却都很默契地躲过彼此,如此竟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月。
      应松当下越是这样琢磨,他越觉得实在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最后出现在魏军的病床前,面对他们夫妇二人,只能努力耐着有一千只猴子在肚子里面翻筋斗,还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主任,您这就要走?真舍不得,您再嘱咐我两句呗。”韩鹏敲门进来,客套话别。
      “没有什么特别嘱咐的,你小子好好干,以后脑内早晚是你的天下。”应松心不在焉,“你今天值班?”

      “是,今天我值大夜班。对了,33床有轻度肺感染,我刚给他加了拜复乐和多索茶碱。”
      “嗯?”应松心里晃了一下,抿嘴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去吧,等会儿我去看看。”
      “好的主任,您忙,有机会我去上海拜访您。”
      看着韩鹏毕恭毕敬退了出去,应松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里面的凉水。桌上的电子表眼瞅到了19:20,他嚯地站起身来,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

      “听说有肺感染,我过来看看。”
      付小云正弓着腰给病床上的魏军拍背,似乎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问候惊了一下,手一软,侧身卧床的魏军像是一头无法控制的庞然大物跟着向后坍塌,应松急忙冲上去,双手接住。
      付小云埋头将魏军身上插的每一根塑料管都整理顺畅,才慢慢在病房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抬头看看应松,惨淡的白炽灯映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你来了。”
      两个星期没有见面,应松在大脑中设想过很多跟付小云相遇时候的情景,要说什么,做什么,大致都演练过许多遍。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还是显得有些唐突。幸好同病房34床病人在睡觉,家属刚好又不在病房,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空间。他局促的双手很想伸出去碰碰面前这个女子,不知道如何却将它们插进了自己白大衣的口袋里,“是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是那样,老样子。”付小云低下头。
      “你又瘦了,还没吃饭吧?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吃个饭?”应松戳在那儿,双手扣在一起,左右交替一个一个指关节拼命,嘎嘎作响。等了好一会,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他只得继续说,“今天——是我在咱们医院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周我就要离开宝州去上海报到。”
      “好啊,恭喜你。”付小云依旧没有抬头,自顾自拉过床上的魏军的一只手,仔细按摩起来。
      到底还是憋不住,应松赌气地抛出一句:“我不想就这样走。”
      应松就站在身边,时不时飘过来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付小云知道这是她为他挑选的沐浴露。久违的嗅觉刺激瞬间迸发出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她思绪涣散。半晌,她抬起头,看着应松,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有些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对吧?唉,怎么说呢——我们,那个,还是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毕竟在病房,有些话没办法说清楚。”在心里憋了半个月的话,不成想说出来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付小云魂不守舍,轻轻应了一声,又将头转向病床上的魏军。
      “小云?”付小云的态度让应松上头,“你在听我说吗?”
      付小云再一次抬起头看应松,眼里噙着泪花。
      “唰——”应松走到床头,用力将病床前面的围布顺着滑道拉起来,立刻营造出一个貌似安全的绿色小空间。他俯下身体,蹲在付小云的面前,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说:“我们现在就出去,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哪怕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过这样憋着不说话。求你,别折磨你自己。”
      “我——”付小云看着应松发怔,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第二个字。
      应松将自己的双手捏住付小云一对瘦弱的肩,努力压低声音说:“像他这种状态也许会持续很久,这你我都明白。你不能从今往后把所有的苦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你看看你这肩膀能抗得动?”
      “你还是先走吧,今天不是时候,我走不开,得留在这里盯着给他吸痰。再说,就算我们真地坐下来谈,你也听不到想要的答案,何苦来呢?”
      “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拒之门外,我始终可以做你的后盾,我可以帮助你,你明白吗?难道我去了上海,我们之前的日子就可以当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你非要在这儿,在他面前说这些吗?”付小云的声音在颤抖,她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一时半会没法说清楚,自己兜脸侧腮涨得通红,说:“屋里还有其他病人。”
      “小云——我只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应松压低声音,固执地不依不饶。

      付小云忽然之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再是她熟悉的应松,不再是那个大脑袋里面装满智慧,曾经帮助她解决了各种难题的睿智男人,此时此刻的他变得如此陌生,像是一个尚未长大成熟的大男孩。
      她轻叹一口气,说:“年轻时候的爱情可以高于一切,可是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能意外获得一段爱情,对我来说,都觉得这是比背一个爱马仕的包还奢侈的事儿。松,你要听一个解释,好。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因为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就没有资本没有时间去矫情,我们本来就应该面对现实,活得通透潇洒。我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我都记得,永远不会忘记,我们过去的每一个快乐的片段都为我以后活下去储存了营养。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变化了,你马上要去上海,谋求更好的发展。而我呢,就像你刚才说的,他这个样子,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十年八年就根本没个头,我也不能不管他。”
      付小云的声音轻飘飘地,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再说,家里早就乱成一锅粥,我累极了。我没有可能跟着你去上海,一诺马上就要高考,我没有精力再留给你,更没那个心思了。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控制,那只好控制一下自己,与其分开两地还拖着彼此,不如索性放手,给对方一个新的空间,各自心里留一个好念想,不好么。”
      说完,她的眼泪也咽了回去,自嘲地笑了,左右动了动肩膀,想要摆脱应松的双手。
      “你捏疼我了。你走吧,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你现在正当年,值得更好的,你过得好我也安心。以后——”付小云表现地相当决绝。
      女人永远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其实付小云此刻又是多么希望应松能够就此告诉她,不走了。如果可以,她一定要牢牢抓住他,抓住这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绝不会撒手。
      应松并没有放开抓住付小云肩膀的手,他真地想把她立刻搂入怀中,双臂紧紧环绕着她,把她吸入自己的身体,带着她离开这个可恶的冰冷的病房,带着她离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植物人,带着她一起离开宝州远走高飞。然而,他没办法做到,这是在病房,身为一名有多年从业经验的医务工作者,他今晚显然已经有失职业水准地在病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做出了失控的事情。
      应松陷入了沉默,果真非要分开吗?
      还没等应松想明白,病房门口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过短短几秒钟,病床旁的围帘被护士长刘芳迅速拉开,韩鹏紧随其后。应松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楞楞地对着面前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病人——监护仪——报警了。”韩鹏略显紧张而磕磕巴巴地解释。
      病床旁的监护仪上,小红灯正在疯狂地闪动,床上魏军看上去一动不动并无异样。付小云的心脏狂跳不已,她紧闭嘴巴吞咽着嘴里的唾液,能感觉到喉结在上下移动。与此同时,她看见一滴浑浊的泪顺着魏军左侧的眼角悄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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