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雨半里愁》酒千穗

20、[廿]流转

　　乐婉曾经拜托阮清禾多多照顾乐府，特别是大夫人。可是自段骄登基后，阮清禾反倒是更忙了。当时他作为段骄的太傅，就知道段骄会依赖他。

　　有的时候阮清禾走不开，便让宇文琰去乐府照顾一下。被阮清禾拜托了，加上最近时局不稳，生意难做，宇文琰听说乐府总被其他几家商铺打压，便想来要去看看。

　　那日宇文琰忙公务直到傍晚，随意吃了点东西就策马来到乐府大门。

　　刚落了马下，却听见府内闹闹哄哄的声音，抬头看去，天边一片映红。寻思着，这个时候太阳该落山了呀。

　　心里暗说不好，恐怕乐府出事了。

　　冲进府内，下人四处奔走，嘴里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宇文琰紧张起来，见大火在后院，慌忙跑去，却在后院里和乐翎撞了满怀。

　　“翎儿妹妹，这到底怎么回事！”宇文琰看到是乐翎，赶忙扶起她。

　　没想到，跑出来的乐翎捂着下腹，手底下血红一片，脸色极差。
　　“翎儿妹妹！你……”

　　“宇文哥……太好了，快帮我救大……大夫人，二夫人……她们，她们还在……”乐翎看起来很虚弱，几近要倒下。

　　宇文琰扶着她，“你受伤了！怎么搞的！”

　　乐翎一手捂着下腹，一手撑在宇文琰身上，“后门……大概是看到了纵火的……捅了我一刀……”

　　“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罢，宇文琰横抱起乐翎，不管乐翎怎么说，怎么要他去救大夫人二夫人，宇文琰都不听。他抱着乐翎跑到门口，可是乐翎现在这个样子上不了马。

　　“拜托你去救大夫人……”乐翎揪着宇文琰的袖子，“不要管我那么多……”

　　“可是你受伤了！”宇文琰的手臂被她拧的生疼，可是这个时候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丢下乐翎。

　　正巧有一农夫从拐角里出来，手里推着一辆木车，上面堆着柴火稻草。

　　宇文琰上前拦下，把乐翎抱到车上。
　　“欸欸！你这人怎么样啊！”

　　那农夫还要抢来，宇文琰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都交到了那农夫手上。看到那么多钱，农夫也就不说什么，跑着离开了。

　　把木车上所有的柴火都推到地上，抱着乐翎躺到中间稻草堆上，这样能躺着舒服些。

　　乐翎脸色发白，衣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她也不让宇文琰回去救大夫人和二夫人，抿了抿嘴唇，一看就知道很痛。

　　“翎儿，翎儿你撑着点，医馆很快就到了！”宇文琰推着木车一路前行，绕开坑洼之地，免得颠簸。

　　捂着伤口，可血还是从指缝里往外溢。

　　“你倒是不喊我妹妹了……”乐翎声音很轻，在安静的街道里反而让人听得更清楚。

　　“都这个时候了……”

　　大概乐翎心知自己命不长了，她伸出手来抓着宇文琰的袖口，缓缓说道：“往后……替我照顾婉儿……”

　　好像在说遗言似的，宇文琰不理她，只说：“要照顾你自己来……你能不能偶尔为自己着想！”

　　乐翎听他的声音就笑，“你不会是在哭吧……”

　　“好了，现在你听我说话！”宇文琰忍着，却还是梗咽，“你不要说话……留着点力气，等伤好了，你要怎么照顾婉儿妹妹都可以……现在，现在你听我说，你可是乐府的当家，你还有那么商铺，你还要为你的乐府撑下去……”

　　“好累啊……”乐翎看着天上，轻轻地说。

　　“……那和你我聊天，和我说话……”

　　乐翎打断他的话，“我要你替我照顾婉儿……”

　　“……你能不能……能不能为自己想想……”宇文琰加快步伐，推着木车，离医馆近了。

　　见乐翎不理他，他又说道：“至少不为了乐府，也为了婉儿妹妹……”

　　可是乐翎的手从他的袖口上滑落，留下那几道血印子。乐翎闭着眼躺着，任由宇文琰怎么喊他，都没有了反应。

　　“翎儿……翎儿……”宇文琰没有停下，奋力地推着木车，“至少……至少也为了我……活下去啊！”

　　///

　　等乐婉收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乐府的一场大火，烧去了府内的三分之一宅邸，大火还殃及了账房，几乎所有的财产给毁了。

　　大夫人与二夫人没有逃出升天，本来大夫人有机会逃开。可是后来，大概是想到二夫人一个人会孤单，就急急跑去了二夫人屋内，结果两人一起离世了。

　　那是大夫人选的，不能怪谁。

　　熙管家点算着家里的财产，后事都由他来处理了。

　　宇文琰把乐翎送去了医馆，大夫看了看乐翎的伤势，说是失血过多。宇文琰拉着大夫一定要救醒乐翎，不然就砸了他的馆子。最后，乐翎的命还是给救回来了。只是躺在那里，三天没醒。

　　自从乐婉嫁进宫内，她的屋子就一直封着。这次，熙管家破了三位小姐的闺房，把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装了整整三大箱，交给镖局，全都送到了乐婉这里。

　　是阮清禾给乐婉写的信。信，同那三箱，前后隔了一天送到了乐府这里。

　　信上说，乐府大火，官衙已经在查，可是没有找到犯人。还说，大夫人同二夫人一起离世，要乐婉节哀。又说，乐翎受伤已无大碍，宇文都统天天守着，待醒来后再来信告之。

　　还没看完信，乐婉几近要晕过去。

　　段骁在一旁安慰她，“大夫人同二夫人……慢点我们上京，给她们下葬……”

　　“我很担心姐姐她……”

　　“不会……吉人自有天相，而且有宇文琰在，你姐姐一定不会有事……”

　　乐婉点头，靠在段骁的肩上，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先去把熙管家送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段骁扶起乐婉，那三箱子东西现在还躺在侧厅里。乐婉走过去，撕了口上的封条，开了第一箱。

　　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大姐乐舒的，里面都是字画。随意拿了一卷，打开来看，落款是在四年前，那时应该刚到京城吧。画的是两位少女坐在凉亭里聊天，不用问，就知道画的是乐翎乐婉姐妹俩。

　　“大姐……”
　　想到乐舒，乐婉又难过得想哭。

　　其他两箱无疑是她与二姐的，她的东西最少，乐婉也就不多看了。她命下人送了进去，自己则坐在一边。心里很乱，怎么也静不下来。

　　段骁看乐婉这样，决定带她出去散散心，去哪里都可以。

　　“现在这个局面，王爷倒有心情散心……”说得有些无奈。

　　“我只要你开心快乐起来……其他的，都没关系……”段骁笑着坐在乐婉旁边看着她。

　　见段骁这样说，乐婉生气起来：“我不想出去，不想不想……”

　　“如果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哄得她开心，我又怎么能让天底下的百姓幸福呢……”段骁握起乐婉的手说，“相信我，再过几天，我们出去散散心……”

　　乐婉只能点头。

　　这是她的丈夫，不信他，还能信谁？

　　不过几日，从京城又捎来信带给乐婉，依然是阮清禾的字。

　　信上说，“……过一周将大夫人同二夫人下葬，乐婉就不用赶来了……乐翎身体已恢复，准备重建乐府，让乐婉不要挂心……官衙正在全力追缉犯人，已经交由宇文琰处理了……”

　　都是一些报平安的话，也是熙管家正在帮助乐翎，没有什么大事。

　　这让乐婉稍稍安了心。

　　段骁看完了信，不说什么，让乐婉把信收好。

　　“你整理点东西，过两天和我去散心……”段骁揽乐婉进怀里，“把这些事先放下来，总是吊在心里，身体会跨的……”

　　“都听你的，行了吧……”点了点段骁的鼻尖，这是乐婉最爱做的事。

　　两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天气正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王爷府内景致不错，看的出来前任主人是个有心人了。

　　段骁要乐婉放下心，乐婉自然是听他的。

　　过了几天，两人便动身再游江南。

　　临出门前，段骁收到信，是宇文琰寄来的。段骁没有对乐婉说什么，乐婉抢着要看，段骁说，无非和阮清禾写来的一样，只是当时忙出游，乐婉也就不坚持了。

　　这回，他们没有走去往建康的路，而是直接从封地先往北上。段骁说带她去看一潭湖水，很大的一潭湖。

　　坐在买了的马车里，乐婉掀开帘子往外看，“怎么之前你不带我去，而是现在去？”

　　“从京城往南的话，哪儿的路不好走……当时我也是回京城的路上才偶然走到的……”段骁忽忽的扇着扇子，“你去了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说起来，这个时候王爷还带着夫人出门游山玩水，乐婉总觉得不好。

　　段骁让她定定心，既然出来了，很多事都别带出来想了，偶尔以外人的角度，可能会得到的更多。

　　去到段骁所说的地方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两人走走停停，沿路的风景也是美不胜收。

　　也许这一段日子是乐婉最开心的时候了，当她知道姐姐没事的时候，真的放心很多了。

　　///

　　终于抵达了段骁每日都在乐婉耳边吹嘘的地方，看到如此景致，乐婉也不得不赞叹起来。

　　“这里！”乐婉伸长了手臂，“我好喜欢这里！”

　　知道乐婉会喜欢，段骁欣喜地笑着。

　　这潭湖水很清，湖面反射着岸边的青山，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沿着湖边走，不远处有袅袅炊烟，想来一定有村子。

　　段骁走去牵起乐婉的手，陪她在湖边停停走走。

　　跟着来的王爷府里的下人拉着马，先去到了村子，等王爷同夫人过来。

　　乐婉踢着岸边的石子，左边是青山，右边是湖。

　　“怎么会让你发现这里的？”

　　“都说是偶然了……”段骁捏了捏乐婉的鼻子，“都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推开段骁的手，乐婉跑开到一边，“才没有，我在想，像你这样怎么会有那么好运气！”

　　“像我怎么了？像我这样还不是娶得你这样的美妻？”

　　听到这样说，乐婉倒是美滋滋的。她往那村子跑着，段骁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来到村口，乐婉没有进去，只是在外探了探，等段骁走来。

　　下人拉着马车已经到了村长家门口，好像在和谁说话。

　　“走，我们过去看看。”段骁拉着乐婉走去。

　　那人看到段骁走来，走上前来问道：“来者可是恭武王及王爷夫人？”

　　“正是……”段骁向他点了点头。

　　那人有些吃惊，赶忙叩见。

　　介绍才知道，他就是这个村的村长，村里人都叫他薛村长。

　　“薛村长……”段骁一拱手，“这两天要劳烦村长了。”

　　村长哪里敢受此大礼，“话重了，话重了……难得有贵人来，自当热情招待……”

　　薛村长带他们来到村北一户人家那里，说正好这家新盖了房子，有空余两间。“只是山野小村，有什么怠慢，还请原谅……”

　　“倒是村长言重了……”

　　由薛村长引见，这户人家的男主人走了出来，“薛村长，这位是……”

　　说明来意，那户男主人同样吃惊不已。

　　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旭三，在家排行老三。自家屋子简陋，希望王爷同夫人不要介意。”

　　陈旭三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可能说是村夫，所以说话直白了些。

　　介绍完，才知道陈旭三已经结婚，有一个孩子。内子在屋里，说罢，陈旭三把他们带进去，向他们介绍内子。

　　刚到客厅，就听见里屋有动静，撩开门帘走出一女子，说道：“相公，怎么吵吵闹闹的，都吓到……”

　　“大姐！？”乐婉几乎是尖叫道。

　　她冲上前来，抓着那女子，“真的是大姐，大姐！”

　　女子吃惊不已，看到乐婉，说：“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大姐！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乐婉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好像是重逢般，在场只有陈旭三还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回事？这你们认识啊？”

　　段骁让他坐下来，听他慢慢解释。这么说起来，两人还是连襟呢。

　　四人坐在客厅里，由乐舒开口说来。

　　当时乐舒同熙咏南下，却不知南方正在水灾，等过到临安，想回头回到京城却已经被大水封了路。无奈之下乐舒同熙咏只能走山路绕过大水区。

　　可是山里的路也不好走，走到后来，还是绕回到了江边。

　　山边上开出来的栈道，似乎是以前走马商人留下的，加上下雨，道路泥泞。山底下就是滚滚大水，这让乐舒来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也许是心里太紧张，熙咏走在前面虽然还时不时的回头拉着乐舒过来，可是走到后面，路越来越难走不说，乐舒的体力也越来越差了。

　　雨渐渐下大了，天色也越来越暗。
　　乐舒脚底一滑，沿着山坡滚了下去，这让熙咏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