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科举）》横三竖四

2、第二章

　　第二章
　　来人乃是陆安母亲的好友，说上来陆安还得喊这人叫舅父，不过他并不想与这位“舅父”多说什么，陆安暗讽道：“太傅大人还是不要进我这罪臣之子的家宅，免的污了您的眼。”

　　“多说无意，不过当年发生的事情老夫觉得你有必要知晓；且你陆家虽被指判行贿，却也并没有定罪，不过是让你陆家子嗣须到五十岁方能科考。”陈太傅长吁短叹，接着说，“你父亲当年与我一同及第，你母亲毅然决定嫁给你父亲，如今想想真是物是人非。”

　　陆安将小陆平放在凳子上，道：“我父亲当年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又如何？被繁华的京城迷了眼，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是活该，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我陆家人是个品行不堪之人，做事全凭歪门邪道，这与流放抄家又有何区别？”

　　“你父陆止下狱之时，就已经知道事态极其严重，科举考官行贿是主，还有其他的把柄被对头给拿住，这才造成你陆家如今这场面；我虽是太子太傅，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父亲临死说，他这辈子爱清誉胜过妻儿，陆家起起伏伏受尽白眼，他从小发宏远要光大陆家的门楣，即使入翰林院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却不想还是棋差一招，惹来兄弟阋墙之祸。”

　　陆安略显吃惊：“兄弟阋墙？难不成——”
　　陈太傅点点头：“外面多有不便。”
　　陆安赶快请他进去，关上门详说。

　　陆平边喝粥，边听二人的谈话，原来他的父亲陆止当年在被任命为江南副考官，早就是算计好的，父亲早与其弟弟陆宣翻了脸，陆宣后又被对头把持着，也不知到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答应进乡试舞弊，副考官与作弊的考生有亲戚关系，实在令人浮想联翩，那年正是科举考试抓的极严的时候，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就如同羊入虎口；连同江南这边监考力度越发严厉，处罚也从重处理，使得南方人都讨厌陆止一家人。

　　哥哥的母亲是镇国公独女，镇国公被削爵，抄家灭族，流放，那时哥哥的母亲也随即去了，陆老爹又赶紧娶了一位续弦，京城的米太师府的嫡长女，这位继室带着自己亲生的儿子早早跑路，陆平则是姨娘所生，姨娘在生他之时难产过世，其实陆安本可以不必管他这个庶弟，也不知是骨子里流着陆家的血，当一个人孤独的时间，有一个人陪伴自是好的。

　　“登高必跌重，都是他自己作孽，反倒叫我们这些子孙受罪。”陆安回想起往事种种，心中自是有怨恨，这科举朝堂都是名利场，人人自以为探囊高魁，唾手折桂，盖关节路径，尽人而然，恬不为怪。

　　“老夫还想找你，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住在隔壁，也免了我许多麻烦；如今你也明事理，往事种种都是给你的经验，为人还要谨慎，免得落人口实，被抓住了把柄，我已修书上表，恳请免去你陆家人五十岁科考的旨意，想必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太傅又从袖子里拿出几锭银子，“我知金陵的通判齐大人，他曾是你父亲的门生，也暗中接济你们，老夫这点心意，你也收下吧。”

　　陆安下意识松开手里的水杯，水洒了一地，抿着唇：“能——能行吗？”陆安略显不确定，带着一丝试探。
　　“明年便是太后六十大寿，那时皇帝会广开恩科，若不信，可问问知县大人。”太傅说完又抱了抱陆平，陆平被吓了一跳，“你弟弟还小，早早的在别处置一座好宅子，也好安置他，这地方也得换了换。”

　　陆安恭敬送太傅走后，这些年的酸楚一时没忍住，忙用手擦擦眼泪，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轨迹好像发生了改变。

　　晚上，陆平可算是写好生日贺语了，写的有些歪斜，不过远看还不错。
　　陆平献宝似的拿给自家哥哥。

　　陆安每日忙里忙外哪里还记得自己生辰这回事，反倒是记起弟弟满月酒席都没办过，接过字画一看：“字写的公正，难为你把这字认全了，哥哥很喜欢。”
　　这个略显简单的屋子，第一次有了某种家的味道。

　　翌日清晨，陆安从没有觉得空气这么清新过，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这每天麻木的写对联都不会觉得无聊。

　　陆安回拒了徐员外的邀请，过几日，陆安就知道陆止家人都不必五十岁在科考的消息，陆安以前迷茫的日子有了目标，连带着将小陆平的目标也清晰多了，原想着陆平多识字明理，将来娶一位好妻子，如今却不行了。

　　之后，陆安自己每天坚持看书习字，也一同要求陆平每日被一首诗词，陆安惊奇发现陆平背的轻松又流利，偶尔还能写字，想来是有天分了。

　　因陆安自己决定科考，去别家卖字画写对联也少了，这兜里的银票也快见底，小陆平每天还不能吃粗粮，一时间经济问题还挺严重，原本陆安相中扬州的一座宅子，只能暂缓了。

　　陆平在这一年内，学了不少东西，诸如字画乐器插花品茶，都略同一二一年陆平的身高也窜了不少，衣服都是重拆的线补的。

　　他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每日牛大婶过来蹭便宜，带他儿子春哥还翻箱倒柜，哥哥一般都不待见他们，如今牛大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学堂考第一，越来的喜欢炫耀，逢人便说他儿子是宰府大相公的根苗，以后她便是当官的母亲。

　　对陆平兄弟二人发发牢骚也好，总比东看西看，觊觎他哥哥的书本要好些；最近几天真如那太傅所说，太后大寿，今年恩科大赦，陆平就发现他哥哥开始省钱了，齐通判每月的五两银子，又加上太傅的三两，本来是够的，不过要去县城，还要雇上马车装书，住客栈，除了哥哥不愿意打点省的钱，这古代的银钱算法陆平不懂。

　　不过他偷偷听到哥哥和太傅说话。

　　“你弟弟住在老夫家吧，你带去考试多有不便。”

　　“多谢太傅的好意，我弟弟怕生，还是带去吧，他年纪小，我不放心。”

　　“你廪生保结需要谢银；县时的考卷费；中榜后的廪生纳规费，这些哪样不需要钱？我知你这几年也省了些钱，可应该不顶用吧，若是再额外增添一个孩子费用，那也是不够的。”

　　那一刻陆安沉默了许久，陆平自己也跟着不说话，后面偷偷溜回被窝。
　　“银子挤一挤，总是会有的，平平是我弟弟，饿了谁也不能饿了他。”这句话是陆安沉默良久才说出口，只可惜陆平没听到。

　　后面陆平暗示哥哥他想去去姨母家，姨母与他姨娘亲如姐妹，这么久陆平想去看一看。

　　陆安半信半疑：“你真想去你姨母家？”
　　陆平拼命点头，撒娇卖乖道：“我就去玩几天，哥哥考完了就得来接我。”

　　陆安见弟弟很想去，也没办法：“那就明天送你去吧，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同哥说。”
　　“嗯嗯。”
　　借着玩的功夫，陆安给陆平布置任务《蒙童训》《小学》《百家姓》《千家诗》，回头要一一考他。
　　陆平有些一个头两个大，去了姨母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安第二日就送弟弟去了隔壁的十里乡，陆平的姨母就嫁去了那里。

　　陆安见了其姨母，拿着一吊钱让其好好照顾陆平，姨母戚氏见家里多了个人，心中不悦，见有银子顿时笑的比花还灿烂，嘴皮子麻利的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陆平这个外甥。

　　陆安看着陆平这姨母如此古怪，心中有些不安，偷偷塞了一些银子给陆平，就拜别准备去县里考县市。

　　待其走后，姨母脸色立刻变了，捏着眉心道：“先头还叹气这姐姐死了，免费的银子没来，如今正好，又来了个送银子的，我这家里比不得你们富裕，有什么便吃什么罢。”

　　陆平觉得怪吓人的，心中暗暗有些后悔来姨母家。

　　陆平早上来的，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随便铺了一张草席了事，家里就剩姨母和他，扫地的时候，听姨母说他有三个儿子，都在学堂读书。

　　晚上陆平就瞧见了，姨父是个老实的农民，生的三个儿子也眉清目秀，不过姨母家竟然这么有钱，三个儿子都能供起读书。

　　不过，姨母后面就说了，姨母将炖好的几块剩肉，刚好分发出去，她也不管外甥没肉的尴尬，嘴里叨叨：“这银子呀，每天都跟流水一般的花，稍稍一上午，就用了五十文，这鸡鸭鱼肉也是贵死了，过几天还要交束脩，真是愁也愁死了······”

　　一旁的姨父专心吃饭，也不多说一句话。

　　原来姨母家有钱因为姨父的三弟被别人打死，赔了许多的银子，姨父和自己的二弟均分，这才有钱读书。

　　陆平吃完饭被留下来洗碗，一番下来，陆平整个身体都酸痛的不行，想着明日再背书罢，双手紧紧搂住自己的包袱睡过去了。

　　未曾想到苦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