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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2、雨纷纷,故里草木深 ...

  •   那一年的十月初一,我们在家里给胤祥过了个安静又热闹的生辰,没有给任何人下帖子,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允祥对吃的要求一向不高,纳喇氏又提及我曾做过的贴饼子,允祥听着好奇,非要我再做一次,正赶上我心情好得做梦都能乐醒,便欣欣然答应下来,并且给厨子都放了假,只留下一个打下手的厨娘,和翠柳一起帮着我张罗了一桌子饭菜。

      当晚的结果是,一桌子人都吃撑着了。凝雪、富察氏她们又凑了一桌骨牌,剩下的人则围着暖炉唠家常。七拐八绕地,又把话题扯到晞儿生产的那天萨克慎因过度紧张而晕倒的事情上了。

      弘昌笑着调侃:“姐夫,您可不愧是御前侍卫,真是我们满洲的‘巴图鲁’,吓晕了还能自己爬起来。”话音刚落,弘暾他们也跟着大笑起来,弘晓正是学舌根的时候,不管明不明白,拍着手凑热闹:“巴图鲁!爬起来!巴图鲁!爬起来!”更是惹得所有人捧腹不已。

      萨克慎臊得脸通红,摸了摸后脑勺,对弘昌说:“不用你笑,那种滋味儿,到时候你就体会得了。”

      还真让萨克慎说着了,转年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府里差点儿又晕过去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在门外等待素湄生产的弘昌。好在允祥有了上次的经验,不住地跟儿子聊天,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些。

      素湄看着柔弱,身体却还算不错,没怎么费事就顺产了一个男孩儿,允祥给他取名“永宣”。有个这个小东西,再加上三五不时被晞儿带回家的博敦戴鹏,两个小娃娃激发了府里大小女人们的母爱情怀,一个个抢着抱,抢着喂饭,抢着哄睡觉,倒把我这个正牌奶奶兼正牌姥姥晾在一边儿,我无奈地看着她们抱着小虎头们又亲又揉的,眼馋得直流口水。

      晞儿走到我身边坐下,挽住我的胳膊,头靠在我肩上,撒娇道:“额娘抱抱。”

      我笑着把她揽进怀里,让她枕在我腿上,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头发,心被幸福填充得满满的。

      “戴鹏是个宝贝,”我说:“没有这个外孙儿,我的晞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理额娘了。”

      晞儿摇头,“不,额娘,我早不怨您了,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呵呵,这点倒是和你阿玛极像。晞儿,额娘一直觉得愧对于你,还好萨克慎是个妥帖孩子,他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知道吗?”

      “嗯,孩儿知道。”她顿了顿,突然有些羞涩地笑笑,说:“额娘,告诉您一个秘密,其实,其实我以前喜欢过晊儿哥哥。”

      我很惊讶,“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诉你阿玛?”

      “我也是嫁给萨克慎之后才发现的……额娘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一定不要告诉别人!”

      “那么现在呢?”我问。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然后微蹙的眉尖一点点展开,微笑道:“现在,我只爱身边的这个人,像额娘爱阿玛一样地爱他。”

      我也笑了,我的晞儿终于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因为她懂得了什么是爱,怎样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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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二年,皇帝下令对康熙年间各地官员亏欠库银一案再度彻查,追讨至今仍然拖欠的银两。这样费力又不讨好的苦差事,作为雍正左膀右臂的“物美价廉”的允祥自然是逃脱不过的。每日朝班上办不完的事情还要带回家里来做,一年里有八九个月都在外奔波,公务要忙,珐琅彩窑也要经管,整个人像只永远都停不下来的陀螺,在皇帝哥哥的小鞭子底下玩命地转,而我们心心念念的江南旅行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

      允祥主外,浅如主内,各司其职。对于允祥的痼疾,我也不再做无谓的提醒,他发一次病,我就不眠不休地陪护一次,渐渐地,他便对吃药、泡脚等事上了心,即便再忙,也不忘遵“医”嘱按时用药。我窃喜,他还是心疼我、在乎我的。

      五月初,允祥又出了趟外差,从河南把戴罪上京的曹頫押运进宫面圣。曹家一门在康熙朝占尽风光,然而一朝改天换日,子孙又是不争气的,曾经显耀一方的名门望族,就这样变得衰败不堪。

      我蓦然想起琉璃和只有一面之缘的马氏,心中不禁欷歔,她们一个是未来乾隆帝的母亲,一个是伟大文学家曹霑的母亲,只可惜,她们都没来得及看到孩子们的故事,或许,那将是精彩于我们这一代人百倍的,峰回路转处更为跌宕,柔情蜜意时更为缠绵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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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里允祥兢兢业业地给雍正卖命,雍正又一次觉得不赏点什么就不足以表达他对弟弟的爱护之情,爵位、拔擢允祥一概婉拒,于是多金的皇帝就拿金银珠宝往怡王府里砸。我早年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抱着小白领的心态,认“银”为亲,经过这二十多年的磨砺,也变得有气质了许多,觉得那些身外之物还不如给允祥放个长假休养休养来得实在。政治经济学说的没错,只有经济基础夯实稳固的人,才能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进步。

      砸钱之余,万岁爷又在圆明园的西北门外紧挨着建了一所院子赏给允祥。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成见太深,我对雍正的这些赏赐总是嗤之以鼻,跟着众人叩首谢恩时心里还嘀咕:你干脆把允祥拴在裤腰带上算了!

      纵然觉得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色彩,但是多处地产总是好的,我不待见雍正,却跟银子没仇。转过年,园子修缮得差不多了,孩子们就第一批搬进去住了,允祥问我们搬不搬,浅如和我的意思惊人的一致——不搬,一来这里住惯了,二来也给孩子们留些自在。于是小的们都去住新房子了,老的们留守旧宅子。

      不能说年轻人喜新厌旧,只不过我们怀恋的“旧”对于他们来说,是毫无感情的东西,而时过境迁,他们也会有属于他们的,一回首便是永恒的旧日情结。

      长日无聊时,我便坐在允祥书房后的小池边上喂鱼、看花、发呆,经常会想起这些年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很想知道裴洛阳这朵高洁、骄傲的铁线莲花落谁家;红豆云游至何方,是否找到了她的天涯;还有安眠于呼伦湖畔的程怜生,是否已入轮回道,在某一世等待他的青梅竹马……

      偶尔会在亭子里小寐,半梦半醒间仍是和伊仁在一起的一些片段,不是穿越前经历过的,而是崭新的,她要给我讲一个故事,可每次开头前我都会被叫醒或者忽然惊醒,而后恍惚许久,才能从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抽出思绪来。

      一日,我又回到那个梦里,终于听到伊仁说:“我穿越到了后金天聪八年……”然而只听到这一句,又被耳边轻微的触感弄醒,极不耐烦地抬手去摸耳朵,却不期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入手的感觉太熟悉,那丰润的唇,曾经抚慰我多少哀伤。我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懒懒地问:“你把我抱进来的?”

      头顶传来一声:“嗯。”

      我打趣道:“不错嘛,我最近都胖了,你还能抱动我,嗯嗯,宝刀未老。”

      他突然放声大笑,然后一手探至我的小腹轻轻地摩挲着,说:“当然未老,不然这个怎么来的?”

      我继续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又将要睡去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倏地睁开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什么?!你是说……我,我,我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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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瓜尔佳楚兰,光荣地成为了三十七岁的高龄孕妇。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那天,我就整日窝在屋里,足不出户,旁人都当我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闭门养胎,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羞臊得不敢出门,都是做祖辈的人了,竟然还……多么希望这是大家合伙跟我开的玩笑,可是允祥得意洋洋的神色,浅如每天一趟的慰问,都告诉我,这是真的。

      晞儿甚至十分认真地教刚会发出几个单音节的戴鹏叫“小舅舅”!就连弘晓都紧往我这屋跑,缠着问:“兰额娘,小弟弟什么时候爬出来?”

      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念个隐身咒让他们都看不见我。按说这种长辈比晚辈还小的情况在大家族里是常见的,我这个年纪怀孕生子也算不得稀奇,可是对于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以祖母、外祖母的身份去面对永宣和戴鹏的时候,居然又要迎来一个叫我“额娘”的乳娃娃!

      他们乐他们的去,反正我是不好意思挺着大肚子到处招摇,没人来“围观”的时候,我就躺在美人榻上嗑瓜子,边嗑边在心里埋怨这个时代没有Durex。

      欣喜归欣喜,抱怨归抱怨,太医的叮嘱却让我们都捏着把汗,毕竟不年轻了,加之多年体虚,陆太医直接把话说透了:做好随时应对突发意外的准备,这一胎,凶多吉少。

      因着这一句话,阖府上下进入一级警备状态,于是便有了以上情景:我的小书房成了允祥的临时办公室,浅如天天来送药膳送补品,晞儿也得了她阿玛的令隔三差五地回来陪我聊天散心。

      逃避无门,我只有全心全意地将养身体,做好一切准备,把这个老天恩赐的福祉生下来,同时暗暗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九月初六这天正吃着午饭,突然一阵没来由剧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滑落,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翠柳吓得脸色煞白,倒还算镇定,一面叫小纪子去廉亲王府里找允祥,一面打发人赶紧去请太医、通知福晋。

      不一会儿,浅如带着接生嬷嬷先一步赶到,嬷嬷看了看,说羊水已经破了,宫口还没打开,看来还要疼上几个时辰。浅如坐在床边,死死握住我的手,我勉力从昏天暗地的疼痛中挣扎出一丝清明的神智,对她说:“福晋,浅如……如果,我醒不过来了,这个孩子……拜托你了……”

      “姐姐,不许说这样的话,你福大命大,一定能平平安安的,你再等等,再等等,允祥马上就回来了。”

      我摇头,又点头,觉得室内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去,像是在观看一次日全食,慢慢地,阳光支离破碎……

      最终,只余一团微弱的烛晕似的光点,伴随着一声声并不真切的“楚兰”,在黑暗尽头,引我前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42、雨纷纷,故里草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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