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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9、则为你如花美眷,忍付那似水流年 ...

  •   红豆不见了……

      房门紧闭,窗子洞开,屋子里没有翻动、打斗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她自己走了,可是衣服、首饰,甚至柜子里的一包碎银,都没被带走,她一个姑娘家,两手空空,举目无亲,能走到哪儿去?

      “奉喜儿,你马上去程怜生家,看看红豆在不在!”奉喜儿应声便要走,又被我叫住:“等等,如果不在程怜生家,就去天福楼找找!还有红豆经常去的地方,都去看看!”

      “是,是,奴才这就去!”奉喜儿片刻不敢耽搁,脚尖儿打脚跟儿地小跑着去了。

      奉喜儿走后,我呆坐在院子里等消息,心里只一个念头:若是红豆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饶不了程怜生!

      我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无助,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商量,可以依靠的人,心慌得要命,脑袋里一团乱麻,偏还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理清思路,如果连我都乱了阵脚,那就彻底没有希望找回红豆了。想想过去几年形影不离的相处,甚至同经生死考验,这样的情分竟还抵不过一个男人的三言两语!担心之余又不免伤心,说什么情同姐妹,这样不声不响地落跑,哪里是好姐妹能做的事情!想到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被拐带成这样,一肚子气又转到程怜生身上,要是红豆真的为了他连我这个姐姐都不要了,我,我就……

      “主子!主子!”正想到这儿,奉喜儿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跌了进来,到我跟前儿的时候,只剩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急得直跺脚,“找到了吗?啊?没找到?你刚才一路瞎喊什么啊,到现在正经话一句都没说上!”

      被我一吼,奉喜儿哆嗦了一下,气儿也憋住了,好容易能开口说话了,声音已是带了哭腔,“按主子说的,程少家里头、天福楼后台、集市、湖边儿都去找了,可是,哪儿都没有,不但没见着红豆姐姐,就连程少也不在家,奴才还去问了桐海班的佟班主,他说自打上次奴才去帮程少告了假,程少就再没去过……主子,你说红豆姐姐能去哪儿呢?哦,差点儿忘了,这个是奴才在路上捡的,好像就是红豆姐姐上午收到的那封信。”

      确实是那封信,明显被揉成一团后又碾平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看看,毕竟现在这是红豆留下的唯一线索,匆匆地浏览了一遍,一股比先前更强烈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我跌坐在凳子上,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画面,似是前尘,又似后世,很多声音、脸孔混杂、交错在一起,让我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主子,您别吓唬奴才啊,到底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红豆姐姐去哪儿了?”

      “奉喜儿,这封信,是在哪儿捡到的?”云端雾里,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在,在往程少家去的路上。”

      “程怜生家住在东边吧?”

      “是啊,快近东郊了。”

      东郊……我转睛看向奉喜儿,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正待开口,突然一块石头落在脚边,奉喜儿吓得一蹦,我却觉得看到了希望,弯腰捡起来,在耳边晃了晃,然后使劲儿往地上一摔,空心石壳碎裂,掉出一张纸条来,与上次相同的字迹,更为简短地只写了三个字:土地庙。

      奉喜儿不大识字儿,凑过头来问:“主子,这是啥?”

      “奉喜儿,你会武功吗?”我突然笑问,见他不明所以地摇头,又问:“怕死吗?”他显然被我阴晴不定的表情吓着了,睁大眼睛看着我,犹疑着点点头,又摇头,像烈士临行前一般悲壮地说:“为了主子,奴才不怕!”

      我依然笑,却有了泪意,深吸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兴许没那么严重,是我想多了,走吧。”

      “是,奴才这就去套车。”

      “太慢了,厩里不是还有匹老马吗?今儿再劳它老人家一次大驾,咱们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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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虽高龄,脚力却不差,太阳落山之前,我们终于赶到了东郊,然而离土地庙不足二十米的地方,老马突然刹蹄,低下头嗅嗅地面,然后仰天打了个鼻喷儿,说什么也不走了,它这一停,奉喜儿□□那匹也跟着停下,极有默契地和老马一样原地踏步,任你扥缰绳、挥鞭子,痛得闷吼,也坚决不再上步。

      都说动物对周围环境中的危险有着超乎人类的敏锐判断,老马的反应让我立刻警觉起来,冲奉喜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下马,这个时候马儿能退缩,我俩却是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我掏出临出门前抓在手里的小刀,在这样肃杀而诡异的情境中,它更加单薄得可怜,看着我的坐骑和武器,真想大哭一场。再看奉喜儿,不知何时捡了一根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枯树枝,双手握紧,颤抖沿着枯枝上传,震落了挂在末梢的一片叶子……

      两个“怂将”紧张地环视着四周,拨开没过头顶的野草,一步步向前探去。一股特殊的气味飘在鼻端,越靠近破庙,这股气味就越浓,在离破庙五米左右的地方,借着残阳最后一缕光线,我看清了从这里一直到庙门口,萎黄的草叶上赫然是喷溅上去的暗红,星星点点,却触目惊心,血腥气仿佛顷刻间溢满荒野。

      暮色四合,庙门虚敞,我和奉喜儿各倚在门的一侧,我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小心地将门推开——里面并不是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而是和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寂静,除了木门“吱呀”的余音,只听得到鞋底与地面沙土摩擦出的细小声响。

      心陡然悬空,不知为何,这样的沉寂,竟让我感觉到死亡的逼近……

      “主,主子?”微弱的声音没有任何障碍地直捣耳膜,我们立刻跑过去,在原该供奉土地神像的、蛛网密布的灵台之后,发现了满身血迹的红豆。

      “你受伤了?!你怎么在这儿呢?奉喜儿,你先送红豆去医馆,快!”

      “主子,我,没事儿……是,他的,血……呜……”红豆急忙解释,已然泣不成声。

      “他在哪里?”我脱口问。

      红豆指着门外,哽咽道:“追,追着,那帮人,出,出去了。”说着,越发止不住地哭起来。

      我知道从她这儿再问不出什么了,看着她衣服上的血,再想到外面漫天的腥气,不难想象,旧伤未愈,又以一敌多的那个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还好红豆安然无恙。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我攥紧了小刀,向门口走去。日已落,月未升,破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杜宇悲啼随夜风四下漾开,穿林过树,从残破的砖瓦间渗入鬼魅缭绕般的森然之气。

      忽来一道寒气直逼背心,身体先于意识而动,却已是来不及,我甚至能感觉得到那抹寒冷刺破肌肤钻进心脏——预感应验,只是没想到,死亡来得这样快……

      电光火石间,身体被重重地扑倒,未及回头,便闻利器穿破皮肉的声音和紧接着响起的打斗声,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些熟悉的黑色身影,其间一抹耀眼的雪白……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同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耳后,一滴、两滴、三滴……“咳,咳咳……别,别动,先,别动……”

      我依言匍匐在地上,咬住下唇,死死忍住呼之欲出的悔恨和绝望,却管不住它们从失守的眼眶,泠然滚落。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却越来越弱,生命的气息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抽离,渐渐地,有粘稠的东西透过层层衣物,沾到我的背上……

      从不知道,夜晚这样漫长。

      兵械撞击声终于停息,背上的重量骤然一轻,然后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夫人,您没事吧?”夫人,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我,用这样客气而疏远的语气,说出关心的话。

      我摇摇头,转眼看向斜倚在墙根,面如纸色的程怜生,他也在看我,勾起唇角,眨了下眼睛。我会意,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伸手拨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仔细地端详他,这样狼狈的他,浑身血污的他,气若游丝的他……可这些,如何掩得去那个笑容明净、玉面清颜的他?如何带得走替我挡住致命一剑的他?

      这一次看过之后,就彻底忘记吧。

      “程驿……”试着开口,却不想这个陌生的名字,竟给我如此熟悉的感觉,“程驿,哥哥……”

      笑容像点在宣纸上的浅墨,在他的眉眼间洇散出好看的温柔,他的手指有些吃力地移过来,够到我的手,那样柔软的、刺骨的冰凉。“你,终于,想起我了……兰儿……咳咳……”

      “嗯,程驿哥哥,我们的那盘棋,还没下完呢。”我握住他的手,可掌心的温度却那样吝啬,不肯去融化手中的寒霜。

      “我等你……你,一定要,要来,找我……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

      “我在这里……”伸过手去,接住自那闭合的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晶莹。

      则为你如花美眷,忍付那似水流年。

      好,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程怜生,其实我只想起来一点点,十五年前郎中府水榭上的故事,你要给我讲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29、则为你如花美眷,忍付那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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