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76、生有可恋

　　这话脱口而出，未曾思考，出口才觉得好笑了，若是萧放，怎么会如此安静，怕是早就不知道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了。于是便有些失落，若是萧放在，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吧？他那样子心机算尽的人，当他为自己算计的时候，怎么都会很有安全感。
　　抱着我的人亦是没有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又把我搂得紧了紧。
　　我感觉他没有恶意，于是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已经失明了？”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我心中有些凉，莫不是我的眼睛之后真的再也看不见东西了？左手突然被轻轻的拿起来，放在一只手的掌心里面，又有一只手把我的手抚平，然后我感觉到有指尖在我手心划拨，划了两次，我才明白过来，是在写字，却写的是这么几个字：“暂时，勿忧”。
　　莫非他是在说我的失明是暂时性的，让我不要担忧么？我细细想了一下，受了“月娘”一掌和摔下崖底的伤害更多应该是身体上的，比如断了肢体，眼睛被摔瞎的可能性却不是那么大，更可能是阿九的毒针毒性蔓延上来。于是用勉强还能动的左手切了一下脉，果然毒素并未蔓延到心脏，估计是抱着我的那个人为我用内力驱除过体内毒素，所以眼睛才被保全了，只是毒素没完全除去之前，怕都要一直与黑暗为伴。
　　之后几天便一直是这个人陪着我，他不说话，但是一定会让我知道他在我旁边，或者是发出一点声响，或者是握着我的手，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全身冰冷，冻到感觉血液都不会流动一样，我尽可能的缩成一团，他就会叹口气，过来抱着我为我取暖，我向来不习惯和别人身体接触，便是婉言拒绝好意，然而每每到后来便是冻得意识全消，醒来的时候总是他抱着我，用内力给我驱寒，实在没力气推开了，也只好慢慢睡着，却甚是安稳。白天的时候，他会出去找一些吃的回来，野果子，或者是一些捕获的野兽，烤来吃，只是味道没有萧放烤的那么好。
　　萧放，我居然又想起萧放了，这几天他常常出现在我梦里，可是萧放你在哪里？
　　眼睛能够迷迷糊糊的感受到光线了，我估摸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按照这里的地形来看，山洞应该会很阴冷，不过我摸了摸四周，都是干燥温暖的感觉，他应该是在山洞里点了篝火。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讲话，不知道是不会讲话，还是不愿意讲话，不论我怎么问也都静默无声。
　　我手臂和腿上的断肢在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我接好，只欠休养，看样子他也粗识医术，在山洞的第三天。我让他按照我的描述出去山洞外寻找草药，他一一采摘回来，我摸着样子、闻着味道，竟然一点不差，也竟然都能找齐全，看来阿九毒针上的毒有解了。我很高兴，感觉到他也很高兴，虽然他是不是有笑容我是看不见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能够感受到，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这些天，他悉心照料我，给我翻身，防止肢体麻木和肌肉萎缩；给我取来食物和清水；把自己的衣服给我披着，给我换下外衣，洗了用火烤干；晚上抱着我出去山洞外透气，吹一吹清风，他在我手心里写“星辰”两个字，我抬头看，却还是一片黑暗，我正沉默不语，却听得他摘了一片山洞外的树叶，吹着清亮忧伤的小曲。
　　曲调很简单，悠扬单纯，清亮明澈。可是我却明明白白听到声音里面的角落里藏着一丝一丝的忧伤，那份单纯仿佛不属于现实，而更像是一段回忆，像泉水叮咚，又像是红羽鸟在玛尼河畔的鸣叫。
　　突然觉得，其实活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至少，还有清风明月当头，还有乐声悦耳在前，而活着当中的爱情……爱情，爱情算是什么呢？
　　有相爱的人，便淋漓尽致的爱。
　　没有相爱的人，便和明月清风一起逍遥一生，又有什么畏惧呢？
　　生有可恋。我突然产生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人让我感觉安稳和温柔。
　　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中很抵制这种温柔，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幸而他也从来不越矩，就连帮我取下外衣晾洗烘烤，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轻薄，却是谦谦君子的气质。
　　受人之恩，无以为报，偶尔我只好轻轻说声，多谢。
　　他便按了按我的手背，依旧什么也没说。

　　我的眼睛慢慢开始恢复，能够迷迷糊糊感受到光线的不同，能够自己摸着跌跌撞撞的走路，毒针的毒性开始慢慢消退，不过细微的东西还是看不清的，比如他的脸。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那隔几天就冻得要死的毛病却更加重了，我怀疑是被打了一掌之后的后遗症，却不敢确定。
　　那天，他在对面坐着看了我很久之后，叹了口气，终于拿过我的手，写：“晚上会有人来救你。”
　　我心里有些惊讶，也有些欢喜，问道：“会有人来救我们？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又写：“掐指算的。”
　　自然不可能是掐指算的，我觉察到他走路的脚步有些不对劲，心中想法胡乱猜测了许多，却只是淡淡问：“你受伤了？”
　　他那边气息一滞，半响，才又在我手上写：“无妨。”
　　“我给你看看。”我握住在我手心里写字的手，摸上手腕准备切脉，却未想到那只手像是被针刺了一样飞快的缩了回去，我心中隐隐有一分了然，却不愿再想下去。
　　眼睛可以感受到的光越来越少了，应该快到傍晚，他握着我的手心，写：“我要走了，他一会儿应该就会到。
　　掌心里的温度慢慢消失，我听见脚步声慢慢接近洞口，我心里突然莫名的伤感。
　　“你可以再用树叶吹奏一曲么？”我轻声道。
　　洞口传来树叶窸窣的声音，然后那悠扬清亮的声音响起，像是百灵鸟在鸣唱。我摸索着走过去，在他身边，轻轻的说：“让我记住你的样子。”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把我的手拿起来，放在他脸上。我摸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有些许柔软的唇，这等相貌，这等相貌……
　　我颤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沉默了半响，然后我听见剑划在石壁上的声音，应该是在留字，而后一阵清风吹过，山洞里便再也没有声音。
　　他走了。
　　我坐在洞口，听着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大约一炷香的样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手揽着我的腰，抱的很紧，挣脱不开。不过我一点也不想挣开，因为我听见萧放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阿青，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允许别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作者有话说

　　死亡的体悟，让小青衣终于开始主动接受剩儿了呢~
另外~另一篇恶趣味的小短篇《半醉花开》，大家去捧场吧~嘿嘿~~~耽美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