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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踏雪有痕 ...

  •   于是山上的竹屋里又添了一口人,尸体终于可以正常进食,小白很开心的偷喝完了剩下的牛奶,我依旧上山采药到村子里换食物,小白依旧很有兴致的去捕猎,而屋里有了个瘸了手又瘸了脚的男人帮我晒采回来的药草,或者帮小白整理他每每捕猎失败叼回来鸟毛。
      有时候我也想,按照礼数是不是该问问他姓名来历,家住何方,想想又算了,江湖上的事情就像是怎么也理不清的麻线团,我何必去抽那个丝。也懒得过问,知道了也累,虽然隐约有那么些东西是梗在心头的。
      岁忆,忆的究竟是什么?

      最近山上的桃花开得很疯,我采完药,绕到屋后去摘桃花,春日的桃花浸入白酒,三到五日便酿成桃花酒,活血润肤,除百病。屋里的那个扮尸体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正好可以用。采到一半,一瘸一拐转过一个人影来,却只立在桃花下,看着我不说话。
      我没管,依旧摘着桃花,这几天没经雨水,花都长得很好,一团团粉色像天上飘浮的云。
      那边厢影子百无聊赖的站在我身后,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戳一戳脑袋上面的桃树枝,飘下来一大片的花瓣吹着玩。
      我放下背篓,看了一眼,终于道:“怎么出来了。
      那边继续戳树枝:“我在等你啊——”
      楞了一下,手指偏了些,摘下半朵桃花,另外一半顺着指缝漏下去,想了想,笑:“等什么?等我收房钱?”
      他坐在桃花下,也对我笑:“等你来盘问我家底,比如——姓甚名甚,家住何方,身高几何,有无家室——”
      “你沿着小路右拐,村子里有个赵媒婆,她一定喜欢问这个。”
      “本来你若问,我未必说,你不问,我却偏要讲来烦你。”
      “为何?”
      嘴角一笑,眼睛眨了眨,吹了个口哨:“报杯水之仇。”

      花已采了半篓,我盖上篓盖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下来等他。
      他从桃树下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桃花瓣,走过来接了药篓提着,脸凑到眼前,认真道:“我是个被追杀之人,暂时是。”
      我转身回头,也认真告诉他:“我还没瞎。”
      被人砍了几十刀,骨头断成这样,还能是出门撞的?笑话,他又不是小白捡回来的倒霉兔子。
      他不满的敲了敲篓盖,眼神带着傲气:“若非中毒,此帮竖子怎么可能近的了我身!”
      我停住脚,转身看他,道:“伤你胸口这人也不能?”
      “他勉强除外。”某人白眼一翻,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白他一眼,回到屋,将半篓桃花淘澄净了。去院子里铺了干净竹席,洗过的桃花摊开,阴干,白酒搬在墙角备着。在这过程中,某个尸体一直很欢乐的在我眼前蹦来蹦去,进行江湖知识普及工作。嗡嗡嗡嗡……
      我叹口气听着,就当来了个免费说书的。
      “你可知当今武林,谁主沉浮?”某人两眼眺望远方,显然对说书这个行业十分投入。
      “不知。”我淘洗着花瓣,顺口问一句:“似乎有一个叫九州的帮派?”那个最终让景轩与我离散的帮派。
      “居然这也不知道!”某人表情很沉痛,“让我来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给你讲……”
      我手一抖,水溅了出来……这个话痨……
      “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捡要紧的说。”
      “话说自江湖形成以来……”
      “再要紧点。”
      “话说当今江湖,天下两分,一为九州飘渺,一为乱世帝国。九州主江南,乱世盘踞北方,因此江湖上俗称北乱世,南九州是也。”一口气迅速说完,转头瞅瞅我,看我没发话,于是继续啰嗦,“多年之前,凌紫衣创建九州,而秦汉创建乱世,两雄并立,不相容于世,双方多次征伐,力量消长,而九州崛起于江湖已久,自以为天下乃囊中之物,于是骄横异常,凌掠百姓、欺凌弱小,暴行无数,众生荼毒,皆九州贼子所为也……”
      这说辞怎生听得如此耳熟?想想,再想想……不对,这台词不是说乱世的么……
      那边厢还在唾沫横飞,我举起沾着一堆湿湿花瓣的手喊停。
      “那个……你确定台词未说反?”
      某人气得哇哇直叫:“本公子的话向来一言九鼎,怎可能说反!”捶胸顿足,“是非不分啊是非不分!”
      “江湖传言,本就多是虚的,你未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便当不得真。”景轩当然不可能投靠一个暴行无数的帮会。
      谁知此话一出,眼前的人影立刻激动万分扑过来,抓住我的肩摇晃,水桶里的水晃悠晃悠:“怎么没亲眼所见!你看你看,本公子这道伤这道伤,还有这这这……”手一通乱指,衣服扒开找伤口,再感慨,“像我这种心系苍生,温文尔雅,天生淡泊、慈悲心肠的无辜江湖人士都被迫害至此,这难道不是血淋淋的人间惨剧吗!”保持苦大愁深状片刻,再回来找补一句,“当然,若不是那无耻的九州无耻的下毒,以本人超凡卓绝的武艺、玉树凌风的身姿……”
      “那位踩在凳子上的无辜的江湖人士,”我忍不住发话,“你可否用你超凡卓绝的武功,玉树临风的身姿帮我个忙?”
      “好说好说,你跟谁有仇?我去给你弄一份追杀令吧,要九州的还是乱世的?九州麻烦点,也能偷着,不过还是乱世的好用……”
      感情是做这行的,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手一指墙边:“拜托你玉树临风地把墙角的白酒搬过来下。”

      季春三月,草长莺飞,桃花艳得撩人,桃花酒浓得醉人。
      酒解了泥封,堪堪对饮。屋外青石为桌,席地而坐,桃红酒酿,白瓷粗碗,几根翠竹,一缕清风,两个天涯沦落人。
      “我一直以来纵马江湖见惯腥风血雨,却未曾想命中恩赐我这么一段清静时光,来,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我端过碗亦喝了口,淡淡道:“但只心安,天下俱是清静的去处。”给他斟上酒,一边细细叮嘱。“这酒活血润肤除病,要慢慢喝,对你体内伤口才有益处。”
      他眼睛慢慢氲起了笑,依我言慢慢喝了一口,隔了半响问我:“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名姓?”
      我笑而不答,回道:“那你为何从不问我缘何一个苗女孤身来到千里之外的此处?”
      “你来此,自有来此的机缘,你不说,也自有不说的缘故,我可不愿意在你眼前做这般自讨没趣的人。”
      “有趣的人一般都不愿意知道太多东西,不仅没有好处,知道太多反而还寡淡无味。”我微笑饮酒。
      “为何救我?”
      “恰好遇上心情不好,就救了。”我目光淡淡,看了眼他胸前伤口。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将来找谁要药钱?”
      “我生性懒散,最烦出门追债,你大可放心。”
      “至少告知你的姓名,若我日后不小心想起来,也好找你叙旧。”
      “人的相逢离散,就像我家乡那条河的涨落那样不可预测,又何必执着于名姓,何必执着于相念相忘。”
      “你竟是要忘记!”
      “你我皆是过客,如掠过天空的飞鸟。”
      “踏雪亦有痕。”他扬手竟又一口饮尽一碗。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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