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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断弦 ...
方自胡思乱想,被告知是最近衙门的新规矩,来洛阳行医的医者皆要去官府备下资料,以防庸医害了人命之后仓惶逃窜。我心中觉得怪怪的,却也未多问,径自去往衙门,还真是有官差备下资料细细盘查,籍贯何方、姓甚名甚、年龄几何,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之后甚至还备了墨语轩的画师来画像,画像的钱还得自己掏。我无奈的坐正等着被描画,那画师年迈,笔都快执不住,我一边在想莫非这是墨语轩勾搭官府捞钱的手段,一边估摸着那颤抖的手画出来惨无人道的程度。老画师手抖着整整画了两个时辰才勉强绘完,跟本人对照竟然还很像,我恍惚看见我某一日银针失手然后这画像就被挂在洛阳城头,上书二字:庸医。下书买人头的价钱。
待我回到铺子已将近未时,太阳已经不那么烈,祈大夫见我旷了半日的工脸色十分不好,嘟囔着一个医术芜杂如斯,打下手的人备资料也备那么久。我伪装没有听到,熟稔的爬到药柜前等着抓药。本来大医馆和药铺是分开经营,只是偏街小铺独自营生的基本上都是医药合一,我来之前看病抓药都是祈大夫一手包干,我来之后抓药扫地端茶送水这等活便归我了。正装耳聋对照着药单准备抓药包药,却听得祈大夫沙着老嗓子唤我:“青衣,城北落隐庵前头卖茶水的花寡妇病了,说总是头晕,她儿子传信过来说让去看病,你收拾东西出诊。”
死老头。
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还让我出诊,还是最偏远的尼姑庵。铺子在洛阳西南,出北城门还要继续往北,穿过荒郊野地树林坟堆若干,再爬山上去。我轻轻叹一声:“我也头晕……”
“现在头晕了,去衙门溜达的时候怎么那么精神?”刻薄老头唠叨。
“我怎么知道那边画像都要画两个时辰。”再心疼的加上一句,“还要了我一两银子……”
“我去怎么半个时辰就画完了?”
“那是您长得太凹凸有致……”话赶话嘴一顺就说出来了,看着怒火暴涨的祈大夫,我吐吐舌头,赶紧带上药囊往北边奔。
那边远远的传来沙哑的大嗓门:“死丫头片子,回城的令牌我给你放在包里了。”我伸手一摸,果然有个牌子,超过时辰可以凭牌子进城,心下感动不已,正后悔刚才那句凹凸有致,后面又传话来:“你要是敢借着出诊不回来,明早误了工仔细我扣你月钱!”
真是泪流满面。
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走在路上凉风习习,出了北城门,小树林一个接着一个,间杂着小鸟啁啾,离了慕容家的金银绸缎,芜杂礼数,我数着铜板一天天过日子,心情却似乎很好,连祈老头的刻薄和唠叨都不觉可恶。我还是更适合这样自生自灭的生活,更像我当年在苗疆还未遇见景轩的时刻。
景轩,唉,景轩。
为何我偏偏遇到你?
为何遇到你的偏偏是我?
所谓缘分,是一场最大的笑话,所谓永远,其长度也不过转瞬。
耳边突然回想起那句话来:“人的相逢离散,就像我家乡那条河的涨落那样不可预测。”当初这句话是给那个尸体说的,现在想来,却明明白白说的是自己。
尸体,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便只当是路人相逢罢。
小路拐过去,还有一片林子,新抽的叶已经长开,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方自踏入林中,入耳竟是隐约的琴音。我不太懂得中原乐器,但这乐音低沉荡漾,应当是景轩给我说的“琴”,中原的名士讲究风流,弹琴多选清幽雅静的地方,竟是弹到这里来了。我背着药囊一路前行,隐约看见前面林中两个身影,一个是素白水墨纹衣衫,一个是赭青色布袍,两人相对而坐,白衣人弹琴,青衫人似乎在赏,只闻琴声、话声入耳。
一连串拨弄琴弦的声音响起,倒像是琵琶之声,青衫人低沉的声音道:“串若珠玉。”
白衣人也不答,只是抚琴,青衫人说完这句之后又没说话了,琴音继续响起,偶尔连续,偶尔又断续隐约,若哽咽之声,只听得青衫人又道:“若缓流之溪,置之碎石,一水分流,涟漪不断。”
琴声渐渐转缓,甚至顿颇久才稍一拨弦,仿佛弹琴之人十分沉重,青衫人叹气道:“弦音凝滞,声若哽咽,如泣如诉,满手悲凉,动人心弦。”
我细细一听,果然觉得内中藏了极沉痛的情思,弦音一根根似弹进人心里似的,偶一稍顿,再轻拨弦,听得我也仿佛心弦跳动。
这么听着,又似一连串流畅的琵琶声响起,不再像刚才那般缓若溪流,手法渐快,琴音渐急,青衫人又长叹曰:“云山万里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太哀。”
琴音越来越急,越挑越高,似有悲鸣之意,只听得青衫人惊呼一声:“不妙。”琴弦应声啪的断了,白衣人身形顿了顿,吐出口血来。
“玄兄见笑了。”白衣人似是不怎在意,手中丝帕擦了擦嘴角,只是轻抚那断弦。
青衫人却一把抓过他手来,把了把脉,道:“又严重了。也不知道好好调养。”
白衣人只是轻轻的笑,道:“调养也是无用,便任它这么肆虐吧。”
青衫人长叹一声道:“本以为邀你出来抚琴,能淡你的心绪,未想亦是无用,你这曲胡茄十八拍太哀而不知收敛,此曲讲究浩然怨气,你弦音中却只有哀戚而无浩然。琴之神韵在于哀而不伤,古淡清雅,你这心神激荡,不宜弹琴,却是害了这千年的古琴了。”
白衣人亦黯然道:“弦断了。”
青衫人柔声道:“你又该胡思乱想了,弦断了,找琴坊续一下便好。”
白衣人道:“玄兄可知洛阳最好的琴坊是哪家?怎么走?”
青衫人沉吟了一下,道:“我来洛阳亦不久,这倒不甚熟悉,不若找个本地人问问。”
我正不远不近的走着,突然只见白衣人出现在面前,对我微微一笑道:“姑娘叨扰了,请问一下洛阳最好的琴坊是哪家?怎么走?”我抬头看清他面容,肤色苍白得有些透明,五官却甚是精致,他唇边血色未褪,竟是艳红如桃花,带了些病态,却是一举一动都温文儒雅,好看的紧。
我看着他的样子,竟有些心疼,想了想,答道:“洛阳城东有家玄音坊,听说是极好的,你从这里回城,一直往东南走,到瓦子区,到醉卧红尘之后往左拐,就到了。”
“多谢姑娘指点。”他回身拿起身边的琴,怔怔的看着断了的琴弦,凄然一笑道,“未想这九霄环佩竟然断于我手。”
我见那琴弦从中间断开成两截,不由好奇道:“你这弦从正中断开,还能续么?”
青衫之人听罢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吓得不敢说话,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只见白衣之人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喃喃道:“弦断无人续……”本来苍白的脸色愈加的白,他气血一滞,我心道不好,便看见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丝帕掩了唇,浸上嫣红的颜色。
我没敢动,青衫人长叹一声,执着白衣人的手,道:“走吧。”
二人遂离开,我见自己闯了祸,也只好继续往落隐庵那边走,那边有等待出诊的人,却是不能耽搁。
青衣生活渐渐安稳,依旧心系景轩。
为何我偏偏遇到你?若我所遇非你,我如今在苗疆安然终老,没有爱恨,终老一生。
为何遇到你的偏偏是我?若你所遇非我,便是妻妾成群又有何担心?只可惜你一心念我,我一心念你,依旧是这般结局。
新帅哥出现~是个会弹琴的柔弱型白衣帅哥。
青衫男仿佛很有文化的样子。
青衣即将去看病,又会遇见什么呢?
下期预告,尸体……有希望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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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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