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82、【番外】雪落无声（三）

　　一个人一辈子会爱上什么人，是自己永远都猜不透的谜。
　　在我小的时候，我以为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乘着七彩祥云拿着世界上最好吃的糖葫芦前来接我。在我长大后，心思已淡，我以为我会顺从安排嫁给素未谋面的世家子弟，淡漠相处，也是一世。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就是能够一眼入了你的心，然后那影子住了一辈子，再不曾出来。
　　可悲的是，人的心，是充满杂质的水池，你不知道，曾经有什么样的花，在这池子里开过。
　　更可悲的是，我虽然知晓这池子曾经因花开败而死寂无澜，我却依旧想要在这池子里重新开出一朵花来。
　　我愿意赌上我的一生。
　　纵然飞蛾扑火。

　　我还记得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天地好像都被大雪覆盖起来，好像那个人的心，被不知名的大雪冻得那样寒凉。裹着狐裘的身影在前方径自行走，我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萧索。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个影子，走得很轻，心里却装着无限沉重的故事。
　　我看着看着，就看得入神起来。少女心性，那人一旦入了眼，是怎么都看着很美好。站着也好看，走着也好看，笑着也好看，沉默不笑也是好看。就算是坊间传闻他八字不好，克死了妻子，我看着他在我身边，也是觉得满心欢喜。
　　要是能够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就算被克死了，也是划算的。
　　走着神，突然脚就绊着了。一个踉跄，直接就摔了个面朝黄土狗啃泥状。
　　丢人丢大发了。
　　我叹一声，觉得没脸爬起来，实在是想装死。
　　前面的脚步蓦然顿住，那人转身大步跨到我面前，双膝微弯把我揽起来。我难为情的睁开眼偷瞄，对上他一脸的歉意：“怪我，走得快了，没照顾好你。”
　　我心里默默嘀咕，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让你看美男，摔了吧，摔了吧！还在心仪的人面前摔成这样，简直是人生惨剧。
　　“哎，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我小小声的说。
　　他一边帮我拍衣服上沾上的雪，一边关切地问我摔着了没有。语气里面的关心让我突然就又雀跃了起来，心想能够被他这么关心也是好的，就算丢脸也没有关系。我一边嗫嚅地说没有摔着，一边心中暗暗欣喜，一边注意偷看他关切的眼神，心中滋味倒是颇甜。
　　现在想来，少女心事，大抵如此微小却又美好，对方一个眼神，一点口气便能左右心绪，只是那时他已历经沧桑，并不一定注意得到我的小心思。
　　后来便是他不放心我，时时走在我身侧，帮我注意前方路上沟坎，有块石头了，或者有个地方高高低低了，总有他温言提醒，而我笑得一脸烂漫，智商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类似于阳光灿烂的状态里，现在想来，应该是一脸的傻气。
　　我就这么傻里傻气的跟着慕容澜在雪地里走了一阵，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只知道身边有喜欢的人，只巴望着这路一直一直走不到尽头。直到他突然停了脚步，指了指前方：“你看，那就是曼陀罗花。”
　　第一个反应是，哦，我是来看花的。
　　于是呆得像只木鸡，乖乖朝前面看。大雪之中，几朵喇叭形的小花坚强的铺展在雪面上，花瓣边缘颜色很深，底部却有些泛白，喇叭中间又衬出一朵像花的蕊来，嵌了好几层。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妖娆热烈，却自有一种傲然轻蔑的姿态。
　　“这花的花期本来是六到十月，培了许久，才有这寒冬也能开的品种，前一阵子才培成的，你要是早几年过来看，还不一定看得到。”他笑了笑，对这花的习性倒是了如指掌。
　　我心里面却有些微微的酸味，他一个大男人，莳花弄草那么执着，莫不是为了他那个已经死了的未婚妻？看他那样珍视这些花，想来对那位未婚妻应该是深情一片，哎哎，这花不看也罢。反正也不是为我种的。
　　我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道：“配着雪，也还是能看。”
　　旁边他却已经看入了神，脸上神情有些说不清楚的况味，嘴角扬起一个苦笑：“可惜配这花的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果然。
　　我委屈的皱着眉毛，默默把嘴唇抿得更紧一些，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的脸。那萧索神情让我立即就不忍心了。我突然在想，要是有什么人或事能够让他开心起来就好了，就算是让他未婚妻复活了来陪伴他也是可以的。
　　只要他能够好看地对我笑一笑，什么都是可以的。
　　我默默的在他旁边看着那雪和那花，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看我一直没说话，似乎觉得待客未妥，不好意思的对我笑了笑：“失态，让姑娘见笑了。”
　　我皱着眉头还是没有说话。有些呆。
　　他含着笑看我呆呼呼的样子，只当我看花看入了神。
　　我不知道哪根筋没对，突然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问：“要是我死啦，你会不会也给我种花想念我呢？”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呆了。
　　吓……疯魔了疯魔了。我难道不应该是个贤良淑德温柔害羞的大家闺秀么！
　　慕容澜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忍不住一笑，看着我，倒是没说话。眼神带着那么一丝的暖。
　　我撇撇嘴：“我知道你不会啦，不过要是你死了，我肯定会给你种个什么东西一直念想着你。”
　　慕容澜忍俊不禁，还伸出手在我头上抚摸了两把，像是遇到了某个好玩的小丫头。
　　哎，我明明说得那样严肃认真。
　　“哦？为什么呢？”他笑着看我。
　　“因为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会很伤心。”我没脑子的过来问就回答。
　　“你我萍水相逢，有何伤心之处？”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在磕磕巴巴思索着怎么表达，“就像是一朵很好看的花凋谢了，一定会很舍不得一样。”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