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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认亲(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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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深深的看了苏叶舞一眼,在床上悠悠的叹口气:“其实何必论输赢,我看来,您和师父两个都是输了一辈子,这笔买卖实在是不划算的很。”
我横了萧放一眼,把手放在他嘴边给捂了,轻轻摇摇头,让他不要打扰苏叶舞。这个女人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沧桑和分别,我想让她揭开一个被骗了二十多年的伤疤的时候,能够有稍微宁静的心绪。
苏叶舞无比宁静的翻完了那本云清桑亲手写的《万梅园随记》,每一页,每一个字都看的无比仔细,常常看了几段就陷入深深的回忆和沉思之中。我在一边安抚着躁动的萧放,他这时候倒也是格外的安静乖巧,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注视着他这个失散了近二十年的母亲。
苏叶舞出神的看着云清桑的笔记,萧放凝视着苏叶舞满头的白发,而我,带着叹息和感慨看着这两个人。命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能够这么轻易的捉弄一个人,就算这个人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也不过在命运的股掌之间。
一滴透明的泪珠遥遥的坠落在木质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我惊觉抬头,才发现苏叶舞原本浑浊的双眼里面已经盈满泪珠,那眼泪像美丽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往下掉,那干枯的双眼似乎要流尽这二十年来的所有泪水,苏叶舞就这么静静的流着泪,却没有任何声音,满头白发的她哭的又美丽,又让人心碎。
我猝不及防的看着那眼泪,心里面竟然也有隐隐的绞痛,这个女人的一生,又倔强,又任性,又坚强,又霸道,这样的一个女人流泪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极为不忍。萧放这辈子更是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当他一看到这场景,立刻就瘸着脚蹦了起来,皱着眉毛蹦过去手忙脚乱的给他娘擦眼泪。苏叶舞红肿的双眼怔怔的看着他,她伸出双手极其怜惜的,像是抚摸多年来遗失的宝物似的,抚摸着萧放的脸颊。
“阿娘,您别哭啊,我以后都不说您和阿爹的坏话了。”萧放着急的不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
苏叶舞破涕为笑,干枯的像橘子皮一样的手抚摸着萧放的头发,喃喃的叹气:“长这么大了,我的孩子这么大了。”
萧放笑着拍着他娘的后背安抚,一边说话取乐子:“不仅长这么大,还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娘您开不开心?”
苏叶舞眼泪还在眼角上挂着,被萧放一逗,带着眼泪笑起来,苍老的声音里面第一次带着无比慈祥的暖意:“开心,娘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她紧紧抱着萧放,泪如雨下,这次是放肆的哭泣,和刚才默然流泪不同,她哭的很安心。这么多年来,她靠着一身傲骨支撑着活下去,就连流泪也不敢放肆,而如今儿子归来,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忌,也什么都不必强撑了。
“放儿,”哭了良久,她终于叹气说了一句,“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萧放一边怜惜的给她擦掉泪水,一边扯着嘴角笑得颇为旷达:“阿娘,我倒觉得我这些年过的挺好的,师父把我养大,靳姨传我武功,本来以为自己是天地间一孤儿,没想到长了二十多年,还多了个娘亲,媳妇儿也有了,现在看来,我倒是什么都有了,哪里有受什么委屈?我这笔生意一直都赚得很,上天垂怜我。娘您可别哭了,女人一哭我就没办法了。哎呀,说着您又来了,别哭别哭啊——”
苏叶舞流着泪笑着看萧放:“没事,娘这是高兴的。娘很多年没有流眼泪了,今儿个你回来,实在是忍不住。”她说到这里,突然眼光里闪过一丝阴鷲之气:“云清桑这个贱人,居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你偷走,让我伤心欲绝了半辈子,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她!”
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气,女人不管有多么睿智,那种与生俱来的偏执总是会盖过一切,我说了一句:“她早已经去世了。”
是啊,云清桑早已去世,就算是苏叶舞现在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都于事无补,云清桑早已经带着所有的筹码离开所有的人,就算是苏叶舞恨的牙痒痒,就算是她聪明绝顶完全可以和云清桑一搏,也是没有用了。
当你的对手已经是一个死人,那么你所有的仇恨都将没有意义。
“她怎么能死!”苏叶舞叫的有些凄恻,她一生的悲剧都离不开云清桑这个女人,当然也是她自己亲手铸造了云清桑的全部悲剧,她们两绝顶聪明的女人耗尽全力夺走对方的幸福,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两个人都成功了。
“阿娘。”萧放蹲下来看着苏叶舞的眼睛,他把苏叶舞有些凌乱的白发给挽了上去,带着一点淡淡笑意,语气却是恳求:“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云清桑养我长大,对我来说便是终身不可辱没的师父,您是我的至亲,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样的纠葛,人已死了,阿娘你看在我的份上,何必再计较?况且师父她老人家帮您把我带大,我小时候调皮的跟猴似的,您就当省了点功夫,别念想了。”
苏叶舞默然,半晌方才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萧放道:“你是个好孩子。”
萧放忍不住笑的咧开了嘴,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人用这种疼惜的语气跟他说话,萧少主立刻就翘着尾巴顺着杆子往上爬了:“那当然!阿娘您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我,我不长好一点怎么对得起您?”
苏叶舞叹一声:“这仇是报不了了,想当年我们几个争夺天下,苍火长于征战厮杀,我长于奇谋诡计,姬红叶长于层层推进,唯有云清桑,最擅长布局辽远,前后呼应,偶尔一颗闲棋,偏能走得来举足轻重,要数谋略,还应当是她最阴险,就算死了,也让人不安生。”
萧放听到此处,眉头突然一凛,只见他凝了神,对苏叶舞道:“阿娘,您和师父曾经共事,比较熟悉她的布局方式,我现在有几处想不明白的地方,您帮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