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55、万梅园随记

　　萧放单手搂着我，火把给顾倾城举着，一直沉稳未动。我和顾倾城发现那墙上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在晃动，而且越来越明显，我着实有些慌，缩在萧放怀里，颇有些害怕。顾倾城蹙着眉，举着火把凝神看着石壁。萧放拍拍我肩膀安抚：“阿青莫怕，有我在。”
　　这话出口，登时觉得安稳许多，我把头伸出萧放怀里看那些晃动的人影，似乎有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之势，小声问：“这里面怎么会有人呢？”
　　萧放死死盯着墙壁回答我：“也不一定是人。”
　　“莫非是鬼？”我哀叹一声。
　　“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顾倾城举着火把喝了一声，走近那满是人影的墙壁。
　　火把接近之处，那人影却更加清晰的显露出来，明显比别处更加艳丽。
　　“顾兄！你拿火把沿着墙壁慢慢走一圈。”萧放突然在一旁出声。
　　顾倾城看了一眼墙上，登时会意，缓步执火把把墙壁都烤了一遍。随着火把接近，那墙上的所有东西逐渐清晰显露出来，原来是一幅幅绘画，皆是各种人形。火把近处，显露的很清晰，也就是静止的画面，而火把之外，那些画若隐若现，此起彼伏的出现和消隐，看起来就像是不断晃动的人影。
　　顾倾城沿着墙壁走了一遭，萧放目不转睛一幅幅图看下去，待到那石床中间时，萧放蓦然喊了一声：“停！”
　　顾倾城依言停下来，那石床一侧墙壁上渐渐显出字来。
　　“段放吾徒，壁上之画传汝一人，石床之下有物相传，陈年往事恩怨难明，莫恨为师。”
　　萧放愣在当场，只是呆呆看着那字，一言不发。待到顾倾城拿着火把走回来，他还是僵在原地，眼神有些难以捉摸。
　　“萧放，萧放你怎么了？”我心中颇为焦急，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放眼神渐渐回转过来，眼神里有着某种看不明白的悲哀，他朝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妙。”
　　“那些壁画是？”我赶紧扯点话来分散下他注意力。萧放整个人看起来不对劲极了。
　　顾倾城在一边拿着火把，淡淡说了句：“那是云清桑传给他的独门武功心法，颇为高深，我刚才看了一遍，此武功非常人可练。
　　“段放二字……”我突然如五雷轰顶，心中顿时明了，“莫非……”
　　“既称吾徒，那必然是指萧兄无疑，而段姓……若我所猜不错，或许萧兄应是段苍火之子。”顾倾城对我点点头。
　　我倒吸一口冷气。萧放终身厌恶段苍火，倘若真是他儿子，不知道他会如何想。
　　萧放却静静的走到石床旁边，语气淡然无波：“不如看看师父留了什么给我。”
　　我拉着的手，担心看向他：“要不要晚一些看？”
　　萧放对我一笑：“早晚都是要看的，乖，莫担心。”
　　我纵然是再担心，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早晚要面对，我只好松了手，看着他左手在石床上略微摸索，便找到个暗格，伸手打开，拿出一卷泛黄的书卷来。我连忙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万梅园随记》下面工整秀丽落了名字，云清桑。
　　心里暗暗的沉了沉，确是婆婆字迹无疑。
　　萧放揽着我向顾倾城道：“我们先出去吧。”
　　顾倾城点点头，亦未多言。
　　出石门，沿着弯曲小道，不久便回到须弥轩中，萧放将那香炉盖一转，沉重佛像又随之移回原地。迈出须弥轩，外面月色依旧淡然如水，然而尘封往事早已掀起波澜。
　　萧放说今日太晚，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顾倾城没说什么，点点头回了房间。我和萧放住一间屋，我在里间，他在外间，我给他铺好床，唤他来睡，却发现他点着豆大灯火，痴痴的看着那泛黄书卷，表情也没有，话也不说。
　　“萧放。”我唤了他一句。
　　半晌他才点点头：“嗯。”
　　“该睡了。明日再看罢。”我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
　　他又隔了一会儿，看向我：“阿青你先睡，我晚一点睡。”
　　我走到他身边，裘衣给他披上：“我陪你。”
　　他点点头，把我搂在怀里：“好。”
　　星夜灯火通明，月色殊为淡绝，春寒透风而至，我缩在萧放怀里，陪他看云清桑留下的书卷。虽然我没有他那般敏锐思绪，但是就这样陪着他，看着他发呆，也是好的。
　　忍不住为他撩起遮住眼帘的发丝，感受他沉沉的心跳。这个男人经过的磨难太多，婆婆对他一直颇为绝情，此番，又要撕开他的伤口。
　　打开书页，皆是婆婆亲手写就，秀丽小楷，往事一幕幕被揭开。

　　“婴孩啼哭数日，梅姑久慰不歇，以吃食喂之亦无法止，恰逢苍火已殁之消息传来，吾悲恸万分，伏案而哭，终日不欲见人。小儿夜啼，吾心烦甚，举之欲摔，梅姑在侧，战栗央求，吾不为所动，留此祸害于人世，非吾本意。本欲举儿掼于台阶，此儿竟展颜一笑，似视我为至亲，吾神思一滞，缓抱怀中，此儿竟安然沉睡。吾放之于床侧，手中之剑杀人无数，却不忍戮之，长叹一回，复又睡去。”

　　萧放叹气道：“原来师父一直想杀我，只是下不去手。”
　　我温言安抚：“你小时候一定好看的紧，这么对婆婆笑了一笑，保了小命下来。”
　　萧放苦笑：“原本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这么不喜欢我，一直对我冷淡的很，所以就想变得很强，就算是得到她一星半点的肯定，也会雀跃万分，只是似乎从来都是被师父骂，骂多了打多了，也就皮实了。”
　　我笑着看了看他，捏了一把脸：“怪不得脸皮这样厚，原来都是打骂出来的。”
　　萧放笑了笑：“要是我像美人兄那么自矜自傲，早就活不下去了。脸皮厚点，才能摸爬滚打的活下来。好在这个世界流氓似乎过的更好些，幸而当了流氓，不然怎么娶得到媳妇儿？”
　　我一把拧在人腿上：“好好继续看。”
　　萧放哀嚎喊了一声痛，于是翻开下一页，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