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35、小时候

　　萧放笑着点点头，道：“我来看您了。”
　　王大娘站在原地，高兴的手足无措，抱着萧放的肩膀连声道：“长成个俊小伙子了！”手上突然感觉不对，顺着萧放右肩往下摸了摸，她眼神不好，眼睛凑近了点又看了看，表情立即变得震惊又痛惜，眼泪立即从苍老的脸上滚落下来。她流着泪，摸着萧放的脸道：“孩子，这手怎么了？”
　　萧放看着她笑了笑：“不小心摔断了。”
　　王大娘看着萧放，眼神浑浊，那目光却很慈祥，她想了想，说：“这孩子又扯谎了，胳膊怎么可能摔断摔来没有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小时候就天天跟那些野孩子打架，怎么着长大了性子也不改改？”
　　这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哎，您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么？没事儿。”萧放有些着急，拿着左手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小时候你没父没母的在这街上流浪，跟那些野孩子抢吃的，全身上下都是伤，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可怜，好容易长这么大了，模样也好，怎么就偏生断了只胳膊，这以后怎么过生活？怎么讨媳妇儿啊？”说着，王大娘忍不住自己又在那抹眼泪。
　　“您别哭别哭，媳妇儿在这呢，您别担心。”萧放一着急，过来拉我。
　　我只好上前去当挡箭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站在边儿上喊了声：“大娘。”
　　大娘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萧放，又仔细看了看我，很高兴，紧紧握着我的手臂说：“太好了。”高兴着，又忧心起来，担忧地望着我说：“姑娘，你不会嫌弃我们家狗剩吧？”
　　我对她一笑，道：“您别担心，只要他不嫌弃，我一辈子跟着他。”
　　大娘高兴得很，一直说“这就好，这就好……”老人家欢喜，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终于一跺脚，说：“我给你们做饭去！”
　　萧放牵着我的手走到树下的座位上，看样子也是高兴的很，凑到我耳边来问我：“阿青，你刚才那话，当不当真？”
　　顾倾城在旁边轻轻一笑，道：“萧兄还真是喜欢演戏，不仅自己演，还拉着身边儿的人演，这演着演着，就入戏了。”
　　萧放瞥了顾倾城一眼：“谁还能比你会演？”
　　顾倾城就当没听到，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许一辈子的诺言是容易，只是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
　　我心里头突然微微有些触动，不由道：“是啊，诺言最不可信，有多少变故会在这一辈子里等着呢。”就像当初，慕容景轩不也是信誓旦旦，也就几年时间，一切都变了。誓言还是那个誓言，两个人都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萧放瞪着顾倾城，哼了一声：“就你会坏事儿。”
　　顾倾城也只微微一笑，任他骂了不反驳，手中折扇一挥，悠闲的扇着风，问了一句：“萧兄，怎么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你的熟人？你还真是交游广阔。”
　　我问：“小时候遇到的？”
　　萧放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四五岁的时候吧，也记不大清了，被师父扔在乱世和九州的交界，也就是现在这一带。师父丢下来一句话，让我自己找回洛阳，就走了。那会儿我身上也没吃的，又饿得慌，只好跟那些小乞丐抢吃的。那时候乱世九州交战比较多，战死的大人也多，这地儿比较乱，那些没父没母的小乞丐一群一群的，还拉帮结派，有七八岁的，也有十多岁的，比我都大。我经常抢了吃的之后他们的同伴就过来打我，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可是不去偷不去抢也没办法，饿慌了，总得活下来，被打了之后，还是得去找吃的。那会儿街上哪有点吃的早就被人捡了，街边摊位上的包子煎饼不好偷，被抓着了就是一顿打，一打就要在破庙里养四五天才能走动，也偶尔偷得着，有时候好不容易偷了个包子，其余的一帮子小乞丐老远的就冲过来抢了，只好一边挨打一边跑，一边把包子塞在嘴里死活不吐出来。
　　我年龄小，总是打不过，后来偷的多了抢的多了被打的多了也就变聪明点了，知道在偷包子之前选什么时机，要人多的时候，或者在老板和旁边布庄的丫头小兰讲话的时候下手，这样有可能不会被看到，或者被老板逮到的时候，他当着喜欢的姑娘也不好意思打太重，知道规划逃跑路线，知道设计打架地点，还知道收几个小弟和他们一起打，慢慢的就好点了，虽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还是经常被打，但是打赢的时候居多，跑路也跟泥鳅似的，跑的很快，不过对方人多，围追堵截什么的，也有被抓住的时候。
　　有一次有一群小乞丐跟我带的那群打起来了，他们人太多，我为了掩护几个年纪小的，被他们的头给抓了，那次打的特别狠，基本上半死不活的，腿什么的也打断了，半夜下了很大的雨，把我浇醒了，我拖着那半截断腿往前爬，当时也没指望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找谁来救我，还是挺绝望的吧，不过就是不甘心，我爬了很久，结果就爬到这了，被王大娘救起来，找了个大夫给我接了骨头，又照顾了我好一段时间，天天给我熬粥吃，我这才活下来了。大娘她很早就死了丈夫，儿子参了军，生死不知，就她一个人，日子也穷的很。当时她经常煮了稀饭给我吃，骗我说她吃过了，出去自己偷偷的把煮饭的锅掺了水，煮一煮，当她自己的那顿。
　　后来我终于折腾回了洛阳，那会儿也没法回去再看她老人家，再后面接管了乱世，没机会过来，再说我接管那会儿这地儿已经是九州地盘，我过来看她老人家，对她来说太危险，我那会儿就吩咐人暗中送些钱财给她老人家，不过送钱的那小子废物的很，每次都把银子丢在人家院子里头，自己蹲墙根底下看她捡。大娘每次都给送还官府了，你说那小子办的什么破事儿。反正她安于清贫，我也就没送了。直到这次，终于有机会来看看她了。”
　　我听得倍感心酸，叹了口气，抬眼望他，唤了声：“萧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倾城方才听得很入神，此时也是语气沉重，只见他收了扇子，向萧放一抱拳道：“萧兄，顾某钦佩的很，若是我小时候遇到萧兄那种处境——”
　　萧放哈哈一笑：“美人兄从小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要是给扔到叫花子堆里面去，那基本上只有饿死了。”
　　顾倾城笑了笑，叹道：“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那种情况，我小时候都当所有人生活的和我一样，长大了才知道人生何止百态，每个人生长的环境大不相同，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别人，太可笑了。”
　　三个人正感慨着，来这边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大娘在里面忙着炒菜，有些忙不过来，萧放就要进去帮忙，我想着他在梅花坞非要给我做饭的惨状，担心他把碗碟盏都全给打破了，于是也进去帮忙，剩下顾倾城一个人在外面。
　　茅屋里挺窄的，大娘非要让我们休息，好说歹说才让我们动了手。我把萧放拎到一边只管洗菜，我则打下手切菜配菜递盘子，正在忙着，却听见外面喧哗的很，有几个男人的声音，有女人哭的声音，我还听见顾倾城的声音。
　　我心道奇怪，孟卿他一向不招惹是非，怎么连他也发话了。
　　萧放在一边倒是稳的很，一付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我正切着菜仔细听，外面突然冒了句很大声的，连里屋都听的特别清楚。是有个男人在耀武扬威的吼：“这是我们慕容家的少爷！江南最有钱的慕容家，听过没有？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开！”
　　我心中一震，而后又稍微觉得奇怪，景轩怎么会放任手下这样说话？
　　回头看萧放，他正乐呵呵的洗萝卜，一边啧啧感慨：“哟，小慕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教养了？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