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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andro Sànchez ...

  •   CH. Sandro Sànchez

      在接下去足足一个月时间里,我没有再与卡洛斯通过电话,就连WhatsApp里互相发送的信息也极少——要知道,这对于平日里三五天一通以小时计算的电话、聊天框更是繁忙的我们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对此,我对他说:新赛季伊始,要想给新帅贝尼特斯留下个好印象,我须得在训练场上挥更多汗才行,因此实在无暇来电。

      不出意外,卡洛斯立刻表示了极大的理解。可我到底无法骗过自己。在这些逃避的日子里,我却又自相矛盾地不遗余力地搜寻着卡洛斯的动态:他在伊莫拉拿下P11,新加坡站重回前十,日本继续拿分……打开我的浏览器、YouTube播放列表、照片库——我想我大概会被当做什么狂热粉丝吧。

      后来我不止一次想过,也许事情原本就该这样下去。我慢慢地和他拉开距离,只安分地做他的好朋友,而不去肖想什么eros(情爱)——这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那次事故。

      10月初的国际比赛周,我破天荒地在比赛中首发出场。然而那天全队的状态堪称萎靡不振,我拼尽全力却毫无办法,唯一的一脚威胁传球还被阿尔瓦罗诡异地打高,最后以0:0温吞地结束了这令人难堪的欧预赛。

      走下场时,我已经满心恼怒与丧气。当一个记者走向我时,我本想拒绝,可他并没有给我机会,直接问了起来。

      “桑德罗,你知道小赛恩斯出现了事故吗?”

      顷刻间,我整个呆住了,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气恼与身体一同冻结。

      “……什么?”

      许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极度恐慌的剧烈心跳中模糊地问。

      “卡洛斯的赛车在FP3出现了故障,他撞进了护栏。事故原因还在——”

      没等记者说完,我回身向球员通道狂奔而去。我需要见到他。现在。

      -

      在匆匆跑上五层楼梯后,我找到了那间透着光的病房。门口或站或坐着很多人,卡洛斯的堂哥、父亲、体能教练和……麦克斯·维斯塔潘?

      明天的索契还有重要的排位赛,他却在凌晨一点多时出现在奥地利的医院里。我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荷兰人的那一刻,我既不免动容,却又对卡洛斯的状况产生了更糟糕的想象——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还没有Toro Rosso的领队赶回去?我暗自咬一下唇,和卡洛斯的家人们紧紧拥抱一下,又对维斯塔潘感激地点点头。

      我正要推门进去时,荷兰人忽然喊住我,问道:“你要进去?”

      “不可以进吗?”我转回脸看着金色头发的车手,他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敲击。我一瞬间僵硬了,声音几乎颤抖,“他还……他、他怎么了?”

      “呃,不是!没什么……”维斯塔潘的声音低了下去,看了我一眼,说不出是打量还是探究,而后稍显尴尬地摸了下鬓角,“没什么,我只是、只是问问。”

      我松了口气,对他勉强微微一笑,进了病房。

      一踏进去,我就看见卡洛斯单手屈肘撑着床,似乎正努力着要坐起来。我吓得心脏猛地揪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着他的肩,帮着他慢慢坐了起来。

      “你怎么样,Chili?”我坐在床沿,满怀担忧地仔细端详他的面庞。他看起来依然健康而精力充沛,没有伤痕、没有病容,只是嘴唇有些苍白和干裂,但还是那么——

      停!!!

      我不敢相信我在他妈的想些什么!——你面前的人,可是你撞车了正躺在医院里的朋友!收起你亵渎的念头!

      “我一切都好。那不是个严重的事故。”卡洛斯靠着床,笑得像典型的卡洛斯。

      我慌忙垂下眼帘,仿佛在我的手指间发现了什么极度吸引人的东西,干干地咳了一声,“那就好……你确定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很确定,mate。”

      “好的。(Okay)”我说:“太好了。(Great)”

      时间安静了片刻。而卡洛斯忽然说:“这么晚了……”我抬脸看见他正凝视着我的眼睛,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能不断沉沦。这时,倒轮到他敛敛眼,又抿抿嘴唇了,“你今晚不是还有场比赛么……你怎么来了?”

      他是认真的吗?他刹车失灵撞进护墙,被他妈的固定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里,却在问我怎么来了?我满心惊惶,在看那个事故视频时几乎流泪,从私人飞机到的士一路都在祈求他平安无事——他却在问我怎么来了?

      我瞪着他,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感到嘴唇在轻微颤抖,忽地尝到了什么液体咸涩的滋味。

      卡洛斯抬起眼,脸上的情绪一瞬从茫然变成了惊慌失措。“天,桑德罗……别哭!”他一下倾身过来,指腹不断揩着我的脸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别哭。我、我只是……我错了……原谅我,求求你。别哭……”

      “你怎么敢?”我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眼泪砸在他的衣服上,低声喃喃,“你怎么敢问这种问题,卡洛斯?”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了我颤抖不停的背上,将我环抱,“我很抱歉。”他也低声说:“我不想惹你伤心,所以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干了。”

      等眼泪止息后,我从他怀里出来。不知是因为连夜匆忙赶路的疲惫,还是因为巨大的恋慕终于吞没了我的神智,我循着本能的指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好吧……Chili,好好休息。”

      我放开他的面庞,转身离去,把病房的门轻轻带上,“晚安。”

      ——

      自医院这夜之后,我们之间的通话与通信又恢复了正常。毕竟——让我们承认吧,就算我不眠不休地在球场上练成罗贝里合体二世,我伟大的主教练贝尼特斯先生也是不会多施舍我一分钟出场时间的——何况这只是我的借口罢了。

      可是,确有一桩可怕的事实正摆在我面前:在进入皇马一线队的近一个赛季时间里,我总计还没有在球场上打满90分钟。

      这是否听起来有点可笑?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更糟的是,我已经22岁了——对于22岁的我而言,在板凳上的每一秒都无异于加速职业生涯死亡的催化剂。

      离开皇马,终于真正成为了我和经纪人的严肃议题。

      我们原本以为要在这个冬窗找到个让人满意的下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是就在我已经开始为前往赫塔菲、巴列卡诺做心理准备的时候,一个谁都没有想象过的球队向我递来了橄榄枝。

      那就是马竞。

      “你在他妈的开我玩笑吗?”我神思恍惚地在电话里问着我的经纪人。马竞?那个马竞?西甲第二的马竞?!(皇马可只是第三!)

      “不,我当然他妈的没有!”他极其大声地笑着喊道,兴奋从他的音调里扎进我的耳朵,“还是你不想去?你有美凌格忠诚之类的玩意(Madrista-loyalty stuff)?”

      “我和那个词沾不上一点关系。”好吧,也许曾经有过,但是现在?我发出了一声嗤笑,跟着却也难以抑制地笑起来,“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我亲爱的吉列尔莫?签合同!尽快!只是确定他们保证我的出场时间,OK?我不在乎其他条款。”

      “当然!”吉列尔莫说:“噢我现在是如此爱着马竞!”

      我俩一同大笑起来,互道再见后挂了电话。

      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我才堪堪从那份宛如打了几十针可|卡|因似的疯狂亢奋中缓解过来,带着唇畔硕大的笑容接通了卡洛斯的电话。

      “该死的,他是个巴萨球迷!”

      几乎是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了卡洛斯的抱怨。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隐隐有种预感,竭尽全力地压着声音里的喜悦,问:“谁?”

      “麦克斯。”卡洛斯听起来相当闷闷不乐,“他喜欢梅西。”

      我的预感成真了。

      “真是太遗憾了。”但是一抹更大的笑容在我嘴边绽放。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我只想高呼“感谢上帝”,麦克斯·维斯塔潘已经绝无可能是我的对手、我的阻碍了。今天是个怎样的好日子啊!生平头一次,我对里奥·梅西心生真挚的感激。我由衷地说:“他真没有眼光。”

      “就是说!”卡洛斯赌气地喊道。

      我不由为他可爱的语调轻笑起来。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的天,仿佛要把那空缺的一个月全部补上,可内容我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最后他说我听起来很快乐,是否有什么喜讯分享。而我故作神秘地回答说:“还在商议呢,Mi querido(我亲爱的)Chili,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讲给你听。”

      “好啊。”卡洛斯轻快地说:“我的香槟已经准备好了。”

      我又一次不住地笑起来,回忆起两年前我们是如何隔着电波为他的第一份F1合同开怀大笑,把香槟喷洒得到处都是,再遥遥对饮。而这一次,该轮到他为我庆祝了。

      我是如此相信卡洛斯会为我高兴,以至于我忽略了一个重大难题:维斯塔潘只不过是巴萨球迷而已,我可是要转为皇马的同城死敌效力了。但是心里的幸福情绪充盈成飘飘摇摇的热气球,载着我乘风飞向闪着金光的梦幻未来。这个疑虑不过一闪,就被我毫不犹豫地扫进了脑海的角落里。

      -

      签下合约那天,我如约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我以为的)特大喜讯告诉了卡洛斯,而后便守着手机,喜不自胜地等待他的回复。

      但整整三个小时的已读不回如狠劲甩上我的面庞的一巴掌,姗姗来迟地击碎了我的全部幻想。

      他是美凌格,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总觉得,他仍然理应为我而高兴才对。唯有鲜血、汗水、眼泪、肾上腺素与无法止息的激情才能使我活着,而这就是足球带给我的一切。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我,那个人就是他;而如果不是因为他,以及对贝尼特斯的错误期望,我连这多余的半个赛季都不会忍受。现在有一支如此完美的球队朝我弯腰伸手,难道他指望我能拒绝她的邀舞吗?

      又过了两个小时后,我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他倒是很快就接了。

      然而,他似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先说话。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我的火气已从心底烧了起来。他既然要吵这一架,我何不奉陪?我一手缓缓地攥起,问:“……你不为我高兴吗?”

      “不……我当然为你高兴,桑德罗。”他却这样说道。

      我再次吃了一惊,细细辨别他的语调,却听不出一丁点的不真诚。我不自觉地感到些心虚理亏,悄然呼了口气,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那——”

      “但是,”卡洛斯忽地打断我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你庆祝。”

      短暂的茫然后,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空气又陷入安静,我挂断了电话。

      -

      如你所见,我又一次从那迫在眉睫的灾厄前逃开了。

      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何我分明在足球场上从不惧怕危险,哪怕对面后卫的鞋钉冲脸我也敢去争顶皮球,但在卡洛斯的面前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不论那是秘密的爱恋还是可能的裂痕,我全不敢面对。

      好在当强迫自己从迷思中抽离出来后,我发现马竞的生活的确如我所愿:我迅速地融入了442阵型,在边前卫的位置如鱼得水;有可爱的西班牙同胞的帮助,我和队友的关系也稳步升温;我在训练场的汗水贝尼特斯看不见,不过有迭戈的欣赏也就足够。我开始适应场场都进大名单的生活,开始不断地进球与助攻,开始赢得球迷的心。

      当我在为我尖叫沸腾的卡尔德隆里张开双臂,绕场飞奔,我终于又找到了我存活的迹象。

      但是自欺终究只是麻醉药。每次我下意识点开卡洛斯的头像,却又在刚打几个字时讪讪退出,那种让人闷窒的空茫感就会席卷而来。而这次,连那些视频与照片都不再好使了。在可怕的痛苦中,我逐渐对他产生了愤懑之情。

      你不是不会为我庆祝吗?那我就偏要每场都进球。对皇马进球。不止一个。

      我恨恨地给他发送了明日的马德里德比我会首发出场的消息,恶意地期盼着他能在电视机前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击溃银河战舰的。

      在几乎一个小时后,卡洛斯回复道:“我才不会去看”

      “随便你。”我冷笑地回道。我才不信。

      -

      一切比我想象得还顺利。如果说上半场还有势均力敌的僵持,那么下半场局势就已尽在我们的掌控中了。第53分钟,我一个轻巧的斜传,助攻那位英俊的法国人安托万打入一球;第81分钟,我的抽射再次攻破了纳瓦斯把守的大门。

      人潮掀动起山呼海啸的音浪,我在队友们紧密的拥抱中畅快地大笑,忽地感到手臂被谁轻推一下。安托万的漂亮脸蛋上噙着揶揄的微笑,下巴微抬,向我示意大屏幕。

      我疑惑地仰起头。LED屏幕上重播着镜头刚刚捕捉到的精彩画面。在我进球的瞬间,白衣群中有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激动地挥舞起手臂。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是——

      卡洛斯?!!

      心跳的音量一瞬间被调至最大,我定在原地,从头到脚仿佛过电般微微地颤栗。

      剩下十几分钟的比赛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踢了什么,好在比赛已经没有悬念了,我们2:0赢下了德比战。在裁判哨响的一瞬间,我向皇马球迷所在的那一小块看台狂奔而去,朝卡洛斯用力地挥了挥手。

      接下来全场看见的便是做贼似的把帽檐压低了的卡洛斯。

      他那头棕色卷发探进门框里的时候,主队更衣室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听见身边的安托万调侃地对他吹了声口哨,立刻凶狠地给了法国人一瞥,拉着卡洛斯去了走廊。

      “谢谢你,Chili。”我紧紧地拥抱他,满心甜蜜的感动不知该如何言说,“谢谢。”

      卡洛斯叹了口气,又用鼻腔哼了一声,回抱住我,咕哝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于是问:“什么?”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向我伸出手。

      我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脱去球衣递给他,不住笑着,“这是你的第一件马竞球衣收藏么?”

      “我拿去烧掉。”卡洛斯威胁地说。

      “随便你。”我向他眨眨眼,心想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夸张。

      ——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我们——毫厘之差输掉了西甲冠军的我们,能够接连挑落荷甲卫冕冠军PSV埃因霍温、西甲卫冕冠军巴萨和德甲卫冕冠军拜仁挺入欧冠决赛,再次面对熟悉的对手,皇马。

      但是我恨皇马。

      我恨点球大战。我恨瞎眼的裁判。我恨越位进球。②

      我恨皇马。

      -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昏暗的卧室里,盯着天花板,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想。我不准备去开门,因为来者无非是那几个选项:安托万、豪尔赫、或者卢卡斯——噢去他的,他最好别来,否则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往那张童稚脸上砸一拳——我哪个也不想见。

      像是一个漫长世纪的一分钟过去了,铃声终于弱了下去。

      然而不到一秒的安静后,我家的门铃、座机、两条狗突然都在同一时刻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我一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天才的设想,这招真是很有效果!我嘴里发出连串的咒骂,却也只能随便套了件T恤就匆匆地跑去开门。我向上帝发誓,我咬牙切齿地想,无论是谁,我他妈的都不会放过他!

      但门刚一开,这句赌咒就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来者是卡洛斯。

      “Chi - Chili?”我惊得大脑宕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你怎么——你不应该在——摩纳哥吗?!”

      “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他说,叹了口气,耸耸肩,“没办法,只能过来看看咯。”

      我瞬间哑然,只能满怀愧疚地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是……太多人给我发消息了,我不想……就关机了。对不起,我应该给你——”

      卡洛斯那双棕色眼睛牢牢盯着我,透露出疲惫的严肃面容上此刻闪过一丝复杂的微笑,不等我说完,他就一步踏进屋子,将我紧紧抱住。“没关系的。”他低声说:“真的。”

      我在他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不由自主地融化,积攒太久的委屈与难过突然一股脑儿地涌上了我的眼眶。我环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这些天被压抑着的眼泪再也无法阻拦,滚落下来。

      可是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在卡洛斯的怀里,我总能找到平和。

      -

      我不会想到,短短一个月后,几乎一模一样的剧情就在圣丹尼斯又发生了一遍。

      ……好吧,也许不是完全没有想到。毕竟我们的水平究竟如何,我会心里没数吗?当我们连捷克都赢得那么艰难时,所有人就都该想到,西班牙队从欧洲杯的出局不是在此时,就是在下一时了……不过输给意大利总要比什么冰岛好,对吧,英格兰?③

      但此刻我正躺在卡洛斯的怀里,像是——像是任何亲密——友人那样,头搁在他的胸膛上,与他交叠相拥,贪婪地感受着他皮肤的热度,他呼吸时的起伏,他的手指轻轻拨弄我的发丝的微微麻意。

      我不得不庆幸,此刻我是面朝下躺着,否则我脸上洋溢的微笑、滚烫的红晕岂不都要暴露了么?

      我也不会不承认,我纯然是在利用着卡洛斯的同情心。可纵使单单此罪已足让我滚去撒旦的尾巴旁同受烈火焚烧,我却还想祈求:

      上帝啊,请让这一刻就这样延续下去。

      -

      我想你不难理解,欧洲杯剩下的赛事,我一场也没有在现场观看,而是再次站在了小红牛的P房里,从奥地利到德国,陪伴了卡洛斯的每场大奖赛。对于车队和他来说,这都是个足够令人满意的夏天——三场拿分,主场更是从P15追到P8,奉献完美表演。

      接下去的半个月,我们则一同回了故乡的马略卡,在这座美丽岛屿上享受没有赛车轰鸣和观众喝彩的宁静。

      就是在这个月,我几乎开始相信卡洛斯对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否则该如何解释呢?他望向我时仿佛被点亮的双眼,肢体接触时笑容里轻微的羞赧,某次我假寐时落在面颊的吻?

      可是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哪怕他尚未明白,也没什么;我愿意等待。

      也就是在这个月,我开始频频祈祷,在额前胸口半真半假地画着十字,贪得无厌地一遍遍念着:

      上帝啊,请让这一刻就这样延续下去吧。

      在即将启程归返马德里的那天,我在闭上双眼时又加上一句:

      为此,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然而,上帝要不压根没听到,要不干脆憎恨我这不虔信的葛朗台。总之,祂虽不要我的代价,却毫不留情地决定把我的所有夺去。

      -

      我不记得我是否提及过,我在Instagram和Twitter上都看见过我和卡洛斯的……fanfic作品的事。

      总之,那就是一些由粉丝创作的、描绘我俩……爱情的、不无大胆的图画或是文字。我当然不是有意搜索到的——我那时压根都不知道ship(嗑CP)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偶然点进了条@消息,于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就在我跟前打开了。一开始,我还觉得很有趣,在斯帕的夏夜之前还曾饶有兴致地转发过几条给卡洛斯看,甚至光明正大地点过赞。

      但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看了。

      不过,人真是很难抵制住诱惑的动物。时不时地,我就忍不住悄悄用小号去翻一翻#fanfic,看看大家又有哪些新产出。

      可是那天晚上,当我又一次偷摸着戳进tag里时,我却看见有人转发了一条新闻,并附言:[哭]这是真的吗?

      我好奇地点进去,是《马卡报》——这位老朋友不由得使我轻哧——的报道,言称封面上那位美丽的意大利女士正是卡洛斯的新女友,并附上一张二人亲密交谈的照片。我微微一愣,皱着眉把文章又拉回时间点那儿,仔细地看了眼。

      8月7日,8月7日……等等,我想起来了,这天我们不是正在马略卡冲浪吗?

      我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不知《马卡报》的狗仔又是如何编出这么离奇的绯闻的。

      然而脑海中的念头总是这样,一旦出现便再不能铲除,只能看着它抽条生长。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大脑在使劲搜刮着那天卡洛斯的一切可疑迹象,直到我突然心中一凛——

      等等,我又想起来了……那天我本来提议说要一同去烧烤,可回来时我们都累得精疲力尽,加之卡洛斯说他有事,我便自然而然地放弃了。晚上他消失不见了很长时间,回来时面带笑容,显然很是开心,身上染着淡淡的香气。非常好闻,更重要的是,我感到熟悉,因此我虽然困惑,却没有大加探寻。我想起来了,那味道我闻见过,那是香奈儿最著名的5号香水,是我妈妈的钟爱。

      妈妈那天在马略卡吗?她有任何可能性会在马略卡吗?

      我机械地思索着,退出去点开了评论区。

      “拜托,他们又不是真的一对[笑哭]我不在乎这些”
      “你知道fictional的意思是虚构作品,对吗?”
      “天哪,真的有人当真了!我应该说我很荣幸还是怎么?[笑哭]”

      评论在一条条增加。我身体发冷,却涔涔冒着汗。在一片眩晕似的空白中,过往的无数画面像播放着的无声电影闪过我的眼前。我在马竞第一次首发的时候——“我才不会去看!”但他在看台上,为我的进球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要走我的球衣,却嘴硬地说着要烧掉。我第一次开车上路的时候,他在我的副驾驶,始终暗暗地攥着安全带,却始终说着夸奖的话。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那天,他狂奔过满P房的家人和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湿漉漉的香槟酒味的拥抱。在我们共同的转折之年的元旦派对,他醉得开始西语、英语、德语混着说,我扛着嘟囔不停的他走了一英里才打到车。斯帕、萨尔茨堡、圣丹尼斯、巴塞罗那……无数座城市看见我们并肩而行的身影,而最终,一切都回到马德里,回到那个盛夏的橘色傍晚,我向他伸出手……

      我从来不该向他伸出手,是吗?

      手机屏幕无声无息地暗了下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卡洛斯道出那句恭喜,所以我只是平静地把手机放在枕头旁,整个人蜷缩进了被子里。

      温暖的黑暗中,我在昏昏欲睡的边缘,看着我血淋淋的心脏,忽地想起来一篇童话故事②。

      小男孩回答说:“这些都是爱的伤痕啊!”

      我一下子跪倒在祂的面前,祈求道:我知错了,请带我去你的花园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Sandro Sànch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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