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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沈府 ...


  •   那日谈话后,沈括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让我先回了。

      而沈括忙起了安抚灾民以及开挖沟渠,排涝治灾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也没再顾及到我。但是我却日日落落寡欢,心里忽然就觉得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人前的时候我还是有所顾忌强作欢颜,只是不爱叫人了。我其实很想离家出走,或者不能叫离家出走,这原本也不是我的家,我只是想离开沈家,因为我忽然觉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我甚至都羡慕起灾民来了,起码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原本也有家,即使是天灾过后的孤儿,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而我实实在在成了乌悠儿。无有儿,什么都没有的孩子,没家,没亲人,没爱人,没朋友,没名字,没身份,没银子。是啊,我没银子,又这么小没力气,即使是出去当丫鬟,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家收留。而我又不能走,我占着的是人家沈小姐的身子,这也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把她带走。

      可能沈家其他人也察觉出了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也奇怪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太奇怪了才看人也奇怪了。

      直到这天晚上,我刚睡下,忽然有人轻轻敲窗。

      我轻声喝问了下:“谁?”

      “妹妹,我对不起你。”是沈博毅的声音。

      我披衣走到窗前。

      “妹妹,你听我说,那日爹爹跟你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心下震颤,“是娘亲叫我过去听听的。我本不想告诉娘亲的,可是实在是太震惊了,我神色有异,终于,还是,被娘亲问了出来。”

      “娘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沉了两日,荆妈说要不找个道长来试试。她们已经找了道人了,今夜就要暗地作法,妹妹,你收拾收拾,赶紧逃吧。”沈博毅急促地说完了话。

      “谢谢你告诉我。”我推开窗户说。

      窗外依旧延续着下了一日的细雨,窗前的沈博毅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似乎实在是不明白这明明白白就是他妹妹样子的人怎么就不是他妹妹了。

      而我注定无法给他解释。

      沈博毅急匆匆地离去,我转身找出一套紫色绸衫底裙穿好,披上那件紫色的披风,默默走出了房门,向后院的柴房走去。假如是暗地作法,估计地点只能选在那里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环视一周,未见沈括踪影。

      法坛刚刚摆好,除了一个法师之外,还有3个弟子,符、剑、印、镜、牛角、鼓、锣、镲等各种法器俱全。

      “娘亲”瞪了沈博毅一眼,沈博毅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时尴尬无语,寂静半晌后,道长试探性的问了句:“夫人?”

      “道长,开始吧。”我走向前说道。

      道长仍旧瞧向沈夫人,而她点了头。

      我解下已湿的披风,绿雪怯怯地上前接了过去,我对她笑笑,她却吓得赶紧藏在了荆妈的身后。我不知道我何时成了妖怪般的人物,居然把小孩子吓得面色惨白。

      我被带到法坛前盘膝坐下,心里平静的像死了一般。忽然间,我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我正在看着《梦溪笔谈》时做的梦,一个逼真的冗长的让人心碎的梦。我想或许这道长真的法力通神,说不定真的可以将我换回自己的时代,自己的身体,换回沈家的小姐,让我做回我自己。或许我很快就可以在21世纪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醒来,看到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的方扬老师还陪在我的病床边,看到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看到妈妈端着保温饭盒走进来,我甚至都闻到了甜香的粥味,或许还有我喜欢吃的香脆西瓜皮小菜。

      道长已经开始了作法的程序,他蘸了朱砂在黄色的纸上自如的挥洒,我知道那是在画符,这应该是道教驱鬼的初步程序。道长技术娴熟,很快就画了好几张符,然后他开始念念有词,我回神听了几句:“我乃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穿过符咒在蜡烛上点燃之后,向我急点数下,纸灰掉落在我绣着白色花朵的紫色绸衫上。

      沉了数秒,似乎见是没什么效果,道长瞥一眼弟子们,法器声响了起来,时长时短,时急时缓,道长依旧念念有词:“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逢迎。急急如律令。”

      这次他没有用剑点我,符咒烧化成灰后,和进了水里,有名弟子上前接了过来,递给我。我茫然地接过,不知道做什么。

      “喝了!”那名弟子沉声说道。

      一碗清水悬浮着大大小小让人恶心的纸灰,还有一角没有烧完全的黄纸在碗中翻腾,我不知道自己是期望什么还是什么原因,我看向除法师外我认识的“家人”,没人阻止,也没有表情,似乎都在等待,等待着我喝下去,然后奇迹出现,沈家小姐回转来。

      我笑一笑,心一横,闭着眼,喝了下去。

      “喝干净!”还是那名弟子沉声说道。

      我看了看已经喝干的碗底,发现贴着那一角没有烧完全的黄纸,于是木然地捏出来放进嘴里。

      似乎仍旧是没什么效果。

      道长拿出了镜子,或许叫照妖镜?天地含象,日月贞明,写规万物,洞察百灵。镜子反射折射的烛光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视线有点模糊,不知道周围的人作何表情。

      鼓点也跟着密集起来,打鼓的弟子用一种特异的声调不停的重复着几句话:“坛前鼓一面,下界度众生。一打天兵降,二打地兵行,三打百姓得安乐,四打邪鬼断宗由。。。。。。准吾奉太上老君敕令。”

      有一个弟子过来拉起我的右手,我还没反应的时候,忽然中指指尖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然后盛着清水的黑瓷碗中就绽开了数点红花,丝丝晕染开去。

      我最怕见血了,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就在要晕过去的瞬间,有人迎头浇了一盆腥气扑鼻的东西过来,我没有晕过去,但是我情愿晕过去。

      黑浓的狗血兜头而下,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绸衫和裙子都已不辨颜色,视线模糊,口中腥甜,腹中作呕,我俯身呕吐连连,直到吐的都是淡绿色的酸水才勉强停止,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呕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全身乏力,腿脚发软,差点再次跌坐地下,我走到法坛前扶住桌子问了法师一句:“完了没有?”

      法师竟然后退了数步,我从他仍旧拿着的照妖镜里看到自己凄惨的样子,黑血遍身,腥味扑鼻,五官难辨,这时候的样子真的很像人们想象中的鬼了。

      法器声也戛然停止。似乎他们不准备继续了。

      于是我继续摇摇晃晃着向门外走去,我太想马上冲出去了,冲到雨水里,洗干净这一切,可是我没有力气。

      终于走到了柴房门前,屋檐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雨,我接了雨水先洗了几把脸,感觉五官又露了出来的时候,倚着门框回头最后望了屋里的人一眼,他们也表情愕然的看着我。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我望着沈博毅笑了一下说:“那声哥哥,是我叫的。”

      我似乎看到他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被他娘亲拉住。

      我回过头,走进雨里。

      身后的道长似乎说了句什么“桃木钉”。

      然后我膝窝一痛,跪倒在地。

      “啊!”有人短促地惊呼了一声,我抬起头来,发现后院里不知何时站了好几个人。

      我看到了穿着蓑衣的沈括,站在他身后的荆绿游,以及打着大大油纸伞的白云瑞。还有几个随从提着防雨的油布灯笼。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但是我什么都不想管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大了起来,还伴随着吓人的炸雷声。膝窝剧痛,我不停的颤抖,终于支持不住,趴倒在泥水里。一个白影子机灵地蹿了过来,从泥水里拉起了我。

      雨太大了我睁不开眼居然看不清是谁,这时有随从紧跑几步赶上前来撑起油伞,我看到扶着我的正是数日前被我奚落出丑的白云瑞。

      我撑了撑身子拉开点距离,不愿意蹭脏他的白色绸衫。他却径自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来给我抹去了脸上的雨水。

      我感觉不光身体颤抖,连牙齿也不停的得得得碰个不停,想说句话却发现怎么都张不开嘴。我勉强自己回过手去挪了挪大腿,看到膝窝处赫然钉着一支桃木钉,入肉三分。

      沈括和荆绿游都已经赶到我身边来,沈括开口道:“赶紧抱回屋里。”

      我不知从哪来的狠劲,反手拔下桃木钉,死死攥在手里。接着抓住了白云瑞的胳膊,开口叫出他的名字,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求你,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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