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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照亮黑夜的火光,遮天蔽日的沙尘,寂静的纳骨堂。木头燃烧的爆裂声与惨叫交织在耳畔,拥有两只右手的老妪诉说着古怪的秘密,年轻的干部为了所谓的正义发出了背叛的宣言。
      迪亚波罗的眉间堆积着深深的刻痕。他睡得并不安稳,因为那些早已被他抛弃的过去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纷纷找上门来。
      开什么玩笑?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如果有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他忏悔,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就像在欣赏一出毫无趣味的戏剧。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仍然在梦里,因为那些早已死去的面孔,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哪怕他在最后一战中明白了人类的确拥有灵魂,但无法回到躯壳的那些,不过是失败者的残渣。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成不了什么气候。
      ——瞧,果然说恶魔,恶魔就到。在湍急的河水中被淹死的他,被药(咳咳)瘾发作的瘾君子刺死的他,躺在解剖台上被开膛破肚的他……被刻意遗忘的死亡的噩梦,同他纠缠不休,永无宁日。
      但现在,他寻到了一丝难得的希望,在灾厄的洪流中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在无底的深渊中被系上了一根飘摇的蛛丝,在无尽的寒夜中看见了一点希望的火光。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力量,他挣扎着,终于从颇有新意的无数死法中醒来。
      此时,他的后颈和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但那个身上缠绕着秘密的女人却并不在他身边。他目光一扫,发现地铺也已经被好好地收了起来,于是他迅速起身,快步冲向了门外。
      塞勒涅正端着咖啡走出厨房。炉灶上温着牛奶,屋子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与烤吐司的麦香。煎得微焦的太阳蛋与培根卷,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油光,被摆在了洁净的瓷盘里,同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迪亚波罗被这眼前“日常”的一幕弄得微微一愣。这在普通人之中司空见惯的场景,对他来说却绝无可能。作为一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自他隐藏身份起,就从来不和人同住,更不用说让人在住处做饭了。
      但他毕竟还记得自己原本最关心的事情,甫一开口,质问的语气便忍不住跑了出来:“你……”
      “早安,迪亚波罗。”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塞勒涅用问候打断了他。
      她先是把两杯咖啡稳稳地放在了桌上,一滴都没有洒出来,然后才碰了碰迪亚波罗的手。“不必担心,距离半小时还有五分钟。如果你仍然没有出来,我就会去卧室查看情况的。”
      男人的话被堵了回去,稍感郁闷地闭上了嘴,低头看着脸上带着轻快笑容的塞勒涅。她看上去却是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就像影视剧里演的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那样。
      自然,她也不像是还记得昨晚无意识地对partner那样做出亲密行为的样子,这令迪亚波罗无从问起。
      真是虚伪。明明是和他类似的人——不屑与普通人为伍,抛弃了无用的社交,也同时被他人所抛弃。如今,她却像被塞进不合适的靴子的脚一样,模仿着普通人,令他从心底感到不适。
      他没多说什么,扭头去了盥洗室,接起一捧冷水冲掉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应该冷静下来,他应该保持耐心,他应该……
      或许利用那份对于他的兴趣会让事情变得简单。可他讨厌任何不可控的意外,譬如感情,譬如他那个不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女儿——如果在打感情牌之后(他仍然不愿意承认那其实是勾(咳咳)引),又被塞勒涅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又会生出许多麻烦。
      自己一点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东西,他只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比如彻底解决某人来代替找到解决方法。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餐椅上落了座。一杯添加了少许糖的Espresso,入口的温度刚刚好,苦涩浓稠的咖啡萃取液令刺激着味蕾,令人精神一振。
      他垂下眼睛,用刀叉恶狠狠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速度不慢地消灭起来。平心而论,她的手艺的确不错,但是他无法静下心来享受这顿美味的早饭。
      他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感到无法言喻的焦躁。在这时,他又无端地想起了儿时读过的《一千零一夜》,那些朦胧的,宛如上辈子的记忆,现在却离奇地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这是属于异教徒的故事,和它有关的任何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抚养人神父的住所。为了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眼界开阔的童年,神父默许了这件事。不过和地板下藏着的秘密(少年那被缝起嘴巴的亲生母亲)相比,一本书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个故事就像是某种预示:被装在罐子里的魔鬼,忍耐着漫长的孤独和逼仄的痛苦,许诺若有谁能解救它,必给他荣华富贵、满足他任何心愿。但在第四个一百年时,魔鬼决定,等到出来就立刻杀死那个解救它的人。
      毫无疑问,迪亚波罗是个比魔鬼还要糟糕的人。流淌在血管里的暴躁因子构成了他的一部分人格,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托比欧,在某些时候都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但他毕竟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试炼』,任谁也不可能有过像他一般丰富的死亡经验了(虽然这并非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也该有所成长。于是,在放下刀叉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正在喝咖啡的塞勒涅放下了杯子,她注视着很自觉地把自己的餐具放进洗碗机的迪亚波罗,嘴角翘起了些微的弧度。尽管她或许不知道,迪亚波罗做这样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人取得他的DNA样本(唾液)和指纹。
      “你之前的衣服在沙发上,已经洗好烘干了。”她说道,“虽然我能理解每个人有独特的穿衣风格,不过那些还是有些显眼……”
      “我有西装。”迪亚波罗有点生硬地打断道,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衣着评头论足。
      “是这样么。”塞勒涅应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出一张被折成小方块的纸,放在了迪亚波罗的面前。
      这个东西,迪亚波罗并不陌生,即使他在之前的生活中并不需要。但此时,这枚小小的纸片则成了他平静生活的一层重要保障。
      “身份证明?”他挑了挑眉,小心地展开了这张有些发旧的纸。磨损的毛边与折痕昭示着岁月的痕迹,而纸上颜色黯淡的照片也的确和他有八分相似。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姓名栏上,Diavolo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印在上面,没有姓氏。但除了这一点外,这张伪造的纸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
      “相当厉害的手艺。”迪亚波罗矜持地评价道,“没想到你还认识这样的人。”虽然他仍然觉得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就越不安全,但他聪明地没有说出口。
      “不,”塞勒涅神秘地笑笑,“如果你确定要使用这个身份,那么它就是真的。”
      男人的眼睛快速眨动了一下,以掩盖自己骤然缩小的瞳孔。仿造这张纸并不算一件难事,但如果它真的具有同等的法律作用,就又另当别论了。
      当然,他的确派了一些亲信去和官方的人打通关系,想要拿到这些证明也没有什么难度,但在他的了解中,塞勒涅仅仅是个殡仪馆里的普通的小职员。即使她会在工作时“顺便”处理一些不便放在明面上的事情,但这个权限并不算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身上再次现出了浓浓的压迫感,但如果是敏锐的人,一定能发现他的色厉内荏。
      “我在为『热情』工作,”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默认了迪亚波罗的猜测,“因此时常会遇到一些需要改头换面的人。这个证件,也算是借助工作的便利了。”
      “……”迪亚波罗被这个答案噎得不轻。但他并不清楚塞勒涅究竟是谁的手下,毕竟即使是控制欲极强的他也不可能事事过目。扮演好一个英明果决的、暗中掌控一切的夜之帝王形象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但他并不能暴露自己对于『热情』的熟悉程度,否则和如今帮派里的浮躁气息与近期的一些事情一对照,他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原来是这样。『热情』……”迪亚波罗假惺惺地表现出了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看上去有什么难言之隐,”塞勒涅仔细地看了看他,说道,“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能够理解。”
      “……”等着她追问的迪亚波罗却再次被她少见的“善解人意”噎了一下。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便不管不顾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与里面的几个底层成员偶然结了仇,被他们追杀才落得这个境地的。”虽然那支小队剩下的寥寥两三人已经取代他,成为了如今『热情』的实际掌权者。
      他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苦闷似的——当然,这其中认真的成分有多少,旁人不得而知。“我在愤怒和恐惧中被他们害死,但随后,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我像是进入了某个循环,一次次地亲身经历不幸和死亡,又一次次地在不知名的陌生地方睁开眼睛……”
      “——直到遇见了你。”他的眼睛被希望的光彩点燃,仿佛阳光照耀下的宝石,其中的阴翳却化为碎片,传达出危险的讯息。“如果说我不想报仇,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吧。但是现在我最想做的是弄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解决掉那个『诅咒』。”
      但是,到了那时候,深陷其中的你还能够脱身而出吗?迪亚波罗冷笑着在心中补上了后半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很忙 更新咕咕抱歉了!感谢在2022-08-15 11:01:30~2022-09-21 21: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英后援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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