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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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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对着他笑,他知道沈应归不记得他了。
他根本不在乎原因。
他只知道沈应归忘记他了。
蓝白病服穿在男人身上有种骨感的脆弱美感,沈应归微微眯起了眼,感觉眼前隐约有那么几分眩晕,他愣了好一会,才声音干涩地说道,“你不像精神病人。”
陈九临没说话,他一手撑着病桌,一手捂着脸,泛红的薄唇咧开,笑得肆意且张扬。
微风拂过洁白的窗帘翻转着往室内蹁跹着,黑白的光影中窗台上几支白山茶摇摇晃晃地舒展花瓣,房间亮得干净明朗。
如果忽视门口不远处以及窗户上的铁栏杆,这就像某幢别墅里少爷冷清轻奢的房间。
窗下是白色细软的沙子,和碧波微漾的海海滩,很安静。
陈九临原来不在这里,这个安排是陈九霄后来背着陈父悄悄做的调整。
但沈应归毕竟就是少爷,他知道陈九临以前的房间和这里肯定相差甚远。
“什么嘛…”陈九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明明嘴角勾勒出了笑容的轮廓,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沈家大少爷过来给陈家弃子当心理医生?”
“你疯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清脆,像少年开了个新鲜的玩笑,兴奋中不失俏意。
沈应归别过头,纤长的手指攥紧。
他挂个心理医生的牌子其实左右也没什么事,就是自选心理学拿到博士学位后随便做出的决定,还有就是…
在他知道陈家大少爷被送进精神病院后,内心中一种莫名的冲动催使他这样做。
窗外有风,划着脸颊有种细细密密的涩疼感。
陈九临哎了声,忽然走了过来,白皙脚腕上铁制的锁链叮叮当当地响,沈应归呆呆地站在原地,陈九临抱住他,低声说话,好像在撒娇:
“你不会突然就离开的对不对,你会对我负责的对不对,在我好之前……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没有计较他语气中莫名的熟稔和过于亲密的动作,沈应归凝视着男人微挑的桃花眼,里面的情感熟悉而陌生,像白山茶被碾碎后糜烂的花香,那种被泥土腐蚀过的甜腻。
他听到自己说好。
好。
他抿了抿唇。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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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恋爱来得莫名其妙,像南方春日中天气骤降后的一场雨,陈九临的表白并不走心,那天和这段日子以来的每一天都一样,他手上转着笔,漫不经心地说:“沈应归,我们复合。”
语气理所当然冠冕堂皇得像是通知,或者说,他根本没考虑过沈应归会拒绝这件事。
沈应归的无措体现在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陈九临说的是“复合”,他只觉得自己脑中似乎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火,轰轰烈烈得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应归,我们在一起。”
陈九临蹙眉,他似乎有点不满,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就看到沈应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愿意吗?”他的声音轻轻。
“不,没…好,我答应你。”
沈应归很快地说了声脸红得滴血,他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年轻人,束手束脚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是就算他没有谈过恋爱,在陈九临说出那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本该如此”的叹息。
他为此窃喜,感觉到自己的龌龊不堪,却忍不住心生欢喜。
陈九临心中不屑地嗤笑了声。
他放下了刚刚手里把玩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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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大大敞开的窗帘此刻紧紧拉上,系得牢牢的恶趣味蝴蝶结被陈九临美名其曰“防止春光外泄”。
沈应归对他的包容出乎意外的大,他的腿上已经没有脚链,但周围的栏杆不能拆卸,没有陈父的允许,他暂时还是没法离开的。
“沈应归,”陈九临皱眉,似是有点不喜,他有些粗鲁地把沈应归的衬衫下摆拉起来,“咬着。”
“你一直喊疼我很烦啊。”
沈应归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这么矫情。陈九临面无表情,他这样想道。
沈应归在模糊朦胧的眼泪中抽泣着看着他的脸,片刻后哑着嗓子应了声好。
“……”
“你背对着我,”陈九临很烦,他被关三年压抑久了的那种神经质的黑暗面忽然就涌了上来,他很烦,很烦!
“沈应归我不想看你哭,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泪,我觉得好烦。”
他喃喃道,胡乱地亲吻沈应归的嘴角。
沈应归眼角通红,他忍住泪意,声音依然干涩,由于意识一直处于紧绷和刺激中,他说的话断断续续,
“可,可是…阿临,我……我想…啊,看着你啊……”
陈九临低下头咬住他的喉结,在他一片空白的表情中神情莫名地说道,“算了。”
之后的几天,他便很少对沈应归像之前那般冷嘲热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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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沈应归说过很多次爱他,也很爱黏着他,三年后的沈应归更加沉稳,但眼底都是依恋和纵容。
陈九临有时也会想两个人中到底是谁离不开谁,但结果摆明了是他陈九临自作多情。
沈应归说的话不能信,他听过沈应归说爱何书怡要和何书怡结婚永远在一起的录音。
但沈应归也说过愿意为他穿婚纱。
沈应归玩够了可以随时离开置身事外,他却从高高在上矜贵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报复社会的疯子。
他曾经有多爱沈应归,现在就有多恨他,恨到想毁了他,想杀了他,但是他残存的理智和心底那一丝封存的对沈应归的爱意告诉他不可以。
他不可以,让沈应归也到深渊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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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应归觉得陈九临的精神很正常,谈吐之间也和正常人无异,但每月一次的检测,院长都会告诉他陈九临是很严重的心理问题,知道他就是沈应归后就差没按着他跟他说陈九临就!是!有!病!
沈应归并不认同。
院长整了整手中的文案,狠狠地皱了皱眉,表情看起来都不是一般的扭曲,语气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你你你不能因为他不会乱疯乱闹,可以算数可以听得懂你的话可以分析很多问题,就觉得他好了。”
“他真正的问题,是他对这个社会的态度和思考问题的方式是扭曲甚至是病态的。”
“打个比方,我问他如果有天一个老人为了碰瓷他摔倒在他车旁边他会怎么办,他告诉我他会直接撞死他…我告诉你,他的表情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院长还有很多的话要说,沈应归却是轻声说,“不用再说了。”
他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害怕这样的陈九临,但是他更想救他,他心疼他的阿临,他不能放弃他。
所有人都不要陈九临,甚至他的父亲,但是他不行,阿临好不容易对他敞开心扉,他怎么能让他失望。
院长嘴唇翕动,张开又合上,他叹了口气,沈应归已经走了。
他刚想说,就在他来这的不久之前的一个晚上,陈九临不知道做梦梦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疯,整间房间被他砸得面目全非,他嘴里只擒着一句话:
“沈应归……让我见沈应归……”
“我要……”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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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应归回到关着陈九临的房间时,却发现本来睡着的男人百无聊赖地靠着枕头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他屈起一条笔直的腿,见自己回来后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你回来啦。”
陈九临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他走上去抱住沈应归,“院长说我什么坏话了,嗯?”
沈应归被他又摸又亲玩得眼尾泛红,只是哑着嗓子说:“他说你不好。”
“哦——”
陈九临拖长了调子,慢吞吞地哦了声。
“他让你离开我吗?”
陈九临眼中闪过一片阴霾,抚着沈应归后颈的力道加重,沈应归痛得呃了一声然后重重摇了摇头,“我的阿临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陈九临抱紧了他。
他说:“沈应归,你真好。”
“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沈应归,我能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九临满是阴云的心里忽然有丝淡淡的迷茫,他看着眼前温顺的男人,告诉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有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就像有的人,他不能要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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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栽满名贵花种的小院,名贵的车子在瀑布前停下,沈应归神色淡淡地拉开车门,他刚打开老宅的大门,沈太太惊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应,是阿应吧?阿应回来了!”
雍容华贵的沈太太小跑着过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声音抱怨而又惋叹,
“三年了你看看你才回来几次…不愿意接手公司就算了,你看你,还跑去当什么心理医生……哎,瘦了这么多,让妈好好给你补补。”
看着眼前上了年纪却依然美艳的老妇人,沈应归略有些无措地张开手,“妈,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这次回来,就不用再走了。”
男人没说几个字,就开始剧烈咳嗽,沈太太想过去搀扶,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不用。
沈应归看向他的父亲。
三年不见,男人又多了不少白发。这把年纪还这样操劳公司事务,也是难免的。
母亲激动的声音也转为平静和忐忑,“阿应,你也知道,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现在其他几家的孩子都陆续继承家业了……如果你继续这样放纵,再过几年…哎,谁又知道有多少变数呢?”
沈应归闷闷地应了声。
忽然沈太太惊叫一声,沈应归带着点茫然地看向她,就发现她的眼睛里带了些揶揄的色彩,
“我们阿应三年不回来,不会是在外面陪小姑娘了吧……”
沈应归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她的目光很有目的性地指向自己的锁骨,忍不住咳了两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攀上衣服扣子,一脸正经地把它扣到最上面。
陈九临特别喜欢在他身上制造些暧.昧的痕迹,现在他就算看不到也知道母亲估计是看到了自己身上艳丽的红痕。
明显是这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