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江山》风月不供酒

38、一枕槐安

　　送完一众宾客，赵匡胤尽显疲惫，将剩余事情交给赵匡义与赵小妹后，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新房的方向而去。

　　“赵将军——”此时，等候多时的苗光义笑着看着他走来。

　　“你没与晋王一起离开？”赵匡胤眉头紧锁，觉得此人颇为无理。

　　苗光义没有在意他的不悦，拿出怀里的珍贵药材交到赵匡胤的手里，说道：“这个三碗水煎成一碗，为老夫人喝下，不日便可醒来。”

　　赵匡胤低头看着这已经打包好的药材，不免觉得这包扎手法有点眼熟，依稀记得是徐慧儿惯用的方式。

　　“这药材你从何得来？”赵匡胤激动得一把抓住苗光义。

　　“是一位故友今日送与我的。”苗光义顾左右而言他，不给一个痛快话。

　　“她人现在何处？”赵匡胤不想与他扯皮，直接问道。

　　苗光义收起笑脸，正经与他说道：“赵将军请放心，我为这位故人卜过一卦，你们还有重逢之时。不过眼下你们二人各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苗光义，你到底在背后搞什么？”赵匡胤自诩识人了得，唯独此人，做事怪异，看似是晋王的幕僚，却一直围在自己身边打转。

　　“赵将军，你看不出来吗？”苗光义反问，“太晚了，就不打扰赵将军的洞房花烛，改日我们再续。”说完，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慢悠悠地走出赵府。

　　赵匡胤想着来日方长，收紧药材。

　　新房里的王月琴，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心中猜测宴席约莫是散了。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赵匡胤进来为她取下这新娘盖头。

　　“嬷嬷——”王月琴隔着盖头叫唤自己的贴身嬷嬷。

　　沈嬷嬷是王家的老人了，此次随着小姐定亲来到了赵府。

　　“小姐可是饿了，老奴再给你递一点干果充饥。想着姑爷应该是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门被轻轻推开。沈嬷嬷抬头一瞧，只见赵匡胤站在中间举步不前。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来来来，为新娘子掀了盖头。”沈嬷嬷走过来将一秤杆交到赵匡胤的手里，拉着新郎官来到新娘子的面前。

　　“盖头挑起，成双成对。”沈嬷嬷笑着念着吉祥话，“姑爷，摸摸新娘子的头发——”

　　赵匡胤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在沈嬷嬷的带领下，拿手去抚摸王月琴的一缕秀发。

　　“这就叫‘结发夫妻’，恩爱夫妻到白头。礼数都成了，老奴这就退下。”沈嬷嬷乐呵呵地带着几个小丫鬟离开了新房，只留下两个新人在屋中。

　　王月琴羞红了脸颊，抬眼却见赵匡胤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

　　“夫君？”王月琴轻声唤道，见赵匡胤疑惑的样子，“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闻言，赵匡胤瞧见桌上的一对酒杯。扶着久坐腿酸的王月琴来到桌边，斟满酒杯，一只交予她。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喝下这交杯酒。

　　“自此，你便是我王月琴的夫君了。”王月琴有点激动，眼中含泪，任谁说她机关算尽又如何，这一路走来唯有自己知道多么不易。

　　“我不值得，你又何必——”赵匡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月琴一把捂住。

　　“夫君勿需多言，以后我会如同贺姐姐那样尽力伺候母亲父亲，照顾好赵家上下。”王月琴不想再听到他口中的绝情，起码今晚不想再听到。

　　王月琴拂去眼角的湿润，继而从袖中拿出一块玉，郑重地交到赵匡胤的手中。

　　“这是我王家的信物，凭此物可以号召王家上下。父亲在我出嫁之时交予我手，嘱咐我，一定要亲自托付于你。”

　　赵匡胤有点意外王饶居然如此安排，吃惊地看着王月琴手中的玉佩。

　　“父亲还说，我们两家以后便是紧密的关系。王家必以赵家马首是瞻，夫君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这份厚礼算是来得及时，如此一来赵匡胤在朝中的势力又扩大了几分。

　　王月琴见他伸手接过玉佩，心中暗喜，出嫁之时父亲耳提过，如若赵匡胤接受了，那么便表示他承认这桩婚事，从此她便是名副其实的赵家人了。

　　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情都妥善后，王月琴顶着一头繁重的头饰，颤颤巍巍地想去梳妆台卸下。许是空腹喝下的酒气上来了，踉跄的脚步一个不稳，眼见要摔倒在地。一双大手立马扶住了她。

　　“多谢夫君。”取下头上繁重的饰品，王月琴放下一头秀发。

　　阵阵扑面而来的香气，瞬间让站在身后的赵匡胤迷了眼。这股熟悉的气味，曾经他在另一人身上闻到过。

　　“别总是抓着我的头发。”亲热过后，徐慧儿平复呼吸又见他抓着自己的秀发，无奈道。

　　“你用的什么发油，比一般人都来得香。”赵匡胤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一缕发丝，靠近她，紧紧抱着。

　　“好闻吗？我自己配的。不过前几日有家铺子说要我的方子，我便卖给他们了。”

　　“好闻，香极了。”赵匡胤的鼻尖摩擦着她的，温柔地吻上身下之人。

　　赵匡胤体内的酒气外加屋里淡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使得他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眼前坐的女子带着自己熟悉的气味。

　　“夫君——”被赵匡胤环住的王月琴，缓缓转过身来，“月儿为你更衣。”那双纤手解开他的衣领，慢慢往下移动。

　　赵匡胤却加大了手劲，疼得王月琴叫了一声，当下松开了手。

　　“别——”王月琴重新抓紧他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顾不得矜持，仰起头靠近他的双唇。

　　赵匡胤双眸朦胧地盯着她，呼吸陡然粗重，猛地搂紧她。起先王月琴还带着一丝丝女儿家的羞涩，在他的带领下，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放松腰身，伸出了舌头。

　　一刹间，赵匡胤突然清醒，推开怀里的人，扶额平顺呼吸。转头对上王月琴一双受伤的眼眸，懊恼自己酒后误事，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母亲的药还煎着，我得去顾着。今日你也是累了，早点歇下吧。”丢下此话，他便如同后面有猛兽般得匆匆离开。

　　王月琴羞愧不已，脸颊的微红不散。不过转念一想，今日是她与赵匡胤成了亲，心中这才放下内心的埋怨之情，径直走向那张红色的喜床。

　　狼狈逃离的赵匡胤在院中站立了许久，借着冷风吹散了上头的酒劲。想到以后要日夜对着王月琴，那种对她的亏欠之情油然而生。今时今日的局面，他暂时不想分心于内宅之事上，朝中的局势瞬息转变，他要时刻警醒着才是。

　　新婚不久，赵母杜氏果真应了苗光义的话，渐渐苏醒。赵府上下这颗悬着的心，也算尘埃落定。由于杜氏的身子还虚弱着，赵府的家事便落在新妇王月琴的身上。这几日，她事必躬亲地细心照料着杜氏，而赵匡胤在母亲醒来后便全身性地放在公务上，几日也未露面。

　　王月琴服侍完杜氏服药，便端上一小碟果脯。

　　“还是你想的周到，这药喝多了嘴里苦涩得很。”杜氏笑着喊下几片果脯，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去拉王月琴的手，“好孩子，这几日辛苦你了，瞧你的眼下都黑了。”

　　“服侍母亲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加上夫君近日公务繁忙，我这也算连同他的那份孝义一起尽到了。”王月琴乖巧地回应，丝毫不显露这几日受到的冷落。

　　“这几日儿郎是否一直未曾回来过？”杜氏哪里不知道府里的动静，心疼王月琴，“你也别为他隐瞒了。这孩子就是犟，不过人还算是稳妥的。既然将你娶了进来，他不会薄待了你。只是你要多给他一些时日，他便会看到你的好了。”

　　“母亲放心，我心中没有埋怨过他。”王月琴垂眸，如实答道。

　　杜氏此时想到一些往事，颇为感慨：“第一日我见你，便极为投缘。想着日后你若是成为我家新妇该多好。只是想不到最后你是嫁进来了，可惜是二郎。他最重情义，当初与贞儿多么恩爱，今日便也料想得到与你如何相见如宾。有时候想想，我与他父亲也仅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辈子。天下夫妻有几对是真心相悦的。所谓情深不寿，道理就在于此。”

　　“母亲说得是，我记在心里了。”

　　说话间，只见沈嬷嬷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何事？”杜氏问。

　　“回老夫人，姑爷回来了，说是要随张将军出征，想要收拾点衣物。”

　　杜氏一听赵匡胤人是回来了，居然又要出远门。当下拉下了脸。

　　“去和那浑子说，让他来见我。我都醒来多久了，他何时来过。有什么话，先与我说清先。”

　　沈嬷嬷得令，急匆匆回去复命。

　　“母亲，我看我还是回屋为他收拾一下。”王月琴起身与杜氏告别，出门前与多日不见的赵匡胤打了个照面。

　　“夫君——”

　　赵匡胤点点头，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这几日辛苦你了，我明日要与张将军出征，你且为我准备点换洗衣物便可。”

　　“月儿知道，你且进去吧。母亲等急了。”王月琴侧身让他先行，转身往两人的院子而去。

　　“你也不用给我行大礼，我这副身子可受不起。”屋里杜氏对跪着的赵匡胤发火，“她有何错，为了救我才嫁入赵家。你如此冷落于她，岂不是陷我这个老太婆于不义吗？我看还不如让我死了便好，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母亲言重了，孩儿从未如此想过。”

　　“那你说说看，才新婚不久，便要随军。我就不信了，这朝堂上下还找不出可以替代你的人物。”

　　赵匡胤见杜氏说急了，喘息不已，便起身为她顺气。杜氏还在怒火之中，拍开他的手。

　　“母亲误会孩儿了。如果只是一般事情，孩儿都可应允你。只是此次是随张将军出征讨伐刘崇，孩儿不想错失这个机会，因此自愿请命随行。”

　　“刘崇？”杜氏知道这个刘崇借着前朝的名义自立为帝，而身边辅助之人便是张守成。

　　“母亲应该知道孩儿的心结，此次便是我与张守成面对面对决的时刻。我知这段时间是委屈了月琴，不过待我了结此仇怨，给了贞儿与表舅舅一个交代，自会与月琴好好做夫妻。请母亲允我——”言尽于此，杜氏再拦着也毫无道理，只能答应下来。

　　“夫君此行凶险，望小心行事，安全归来。”第二日王月琴代杜氏为赵匡胤送行，小心叮嘱道。

　　赵匡胤与她四目相对，柔声说：“家里就劳烦你了。”

　　“你放心，我等你回来——”这句里包含了她心中的无限期许。

　　“好——对了，你换一种头油吧，那香气有点重。”赵匡胤低声说道，随后，飞身上马，驾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