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蒙太奇》离人悲

5、第五章

　　系统没有得到秋景安的回答，双方都已经开始习惯要怎么把对方当做空气了。
　　这位女主角住的地方在一片城中村里，入口处几根桩子拦住了路，车开不进去，只能在这里下车。
　　下车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个小沙坑。因为是周末，有不少孩子在这玩闹，而大人们则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手边放着装东西的布袋。
　　这里的房子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一两千，在这个什么都贵的城市里，也有这样便宜的地方。愿意多花一点的话还可以租到很大的房子，只是非常非常旧。新建的房子和旧的房子外观上泾渭分明，实际上却又挤在一起，那所谓新建的也已经有十多年历史了，旧的应该有三十年以上了。
　　即使是对于人而言，三十年已经足够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更何况是对于房子。仍然有许多人住在这里，以后还会住在这里，附近的地铁已经开始修了，不知道哪一年这里就会被拆除，但不是现在。
　　这片城中村在工业区里，旁边有着大片的工厂，那里加班是家常便饭，真正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九点，但也不是每晚都如此，并不是每一个工厂都能保证自己订单源源不断，而加班是要多付钱的。如果不加班的话，五点半就能下班，看电视，上网，又或者去逛街。
　　他们过着和这片城市另一边的人没什么区别的生活，尽管收入可能只有他们的四分之一。算不上幸福，但也算不上不幸，只是普通地生活着。

　　“她住的地方还要走一会。”
　　崔鸣说。
　　“嗯。”
　　秋景安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这里有一条较为宽广的主道，勉强算是直的，向前延展，但是他们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小道。有几家人开着一楼的卷帘，一群人围在里面打麻将或者打牌，吵吵闹闹，热热闹闹。
　　又走了一会，他们从小道里出来，进到了一条大道里，转过头，看到左边是一个小学。
　　周末的学校颇为冷清，校门前开了几家小店，店前摆着各类便宜的零食和玩具，就像每个学校前都有的那样，但令秋景安感到惊奇的是几家店中间竟然夹杂着一个垃圾处理站，即使现在没有垃圾，路过时也能闻到那股什么腐烂了一般的臭味，让人忍不住皱眉。
　　穿过校门前的这条大道，他们又走到了小道里，在路过一个上锁的铁栅栏时崔鸣出声了。
　　“其实就在这里。”崔鸣指了指栅栏对面，“但是从这里过不去，只能在前面绕过来。”
　　“为什么要锁着？”
　　“不知道。”
　　秋景安又远远地瞥了一眼那个锁，突然说道：“说不定其实没有锁呢？”
　　他向着那扇门走去，崔鸣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了过去。
　　锁挂在栅栏上，已经锈迹斑斑了，只能隐隐能看出原本的黄铜色。秋景安担心会划伤手指，翻了翻口袋，找到一小包纸巾，隔着纸巾捏起了那个锁，谁知道锁竟然一碰就掉了，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秋景安蹲下来用纸巾包起锁，把它放在墙角，笑了一下，“这锁好像已经坏了。”
　　他摆弄了一下缠在栅栏上的铁链，把它拆了下来。没有了铁链和锁的束缚，只要用点力，这扇门就能打开了。
　　崔鸣无言。
　　谁也不知道门上锁的人是谁，钥匙还找不找得到，在人们注意到之前它们就是锁着了的，本以为只有到了这里要拆除的时候才能知道了。住在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绕一段路回家，只有作为外来人的秋景安会疑惑它为什么会锁着。
　　真是奇特的人。崔鸣想。还带着点我行我素。
　　不过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的话，也不会同意来演这部电影的吧？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崔鸣穿过了门。
　　从这个方向看这个地方对于崔鸣来说也是第一次，他稍微观察了一下，把这里的环境和他的记忆对上号，“走这边。”
　　他们走到一栋楼下，但是并没有上楼，而是绕到了楼的后面，这里有一个棚子，没有涂漆，红色的砖块露在外面。
　　棚子虽然有门，但是只是虚虚地掩着，并没有关上。他们停在门前，崔鸣大声向里面喊：
　　“刘红，林小云，你们在家吗？”
　　里面没有传来回音，崔鸣等了一会，门从里面拉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的脸露了出来，面带嫌弃，“喊什么喊，这个门又关不上，你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门拉大了一些，女人往里面退去，让他们进来。门有些矮，即使是女性进来都要低着头才行，这样缩着头和身子进来的方式让秋景安觉得像是偷偷做什么坏事一样。
　　这个棚子从外面看着不大，但是进来后一看也没有那么小。床，柜子，桌子，虽然旧，但该有的家具也都有。天花板上倒吊着一个灯泡，但是没有亮，整个屋子的光源只有半开的窗户和门。
　　给他们开门的女人在他们进门后坐回了床上，她的身材有些胖，有着一张黄色的脸，沉重的面皮和表情一起向下垂，头发扎成低马尾，黑色上衣的肩上落满了白色的头皮屑，随着她的动作还在往下掉。
　　她坐的那张床上还有另一个女人，相比之下她算是美若天仙了，披散着的卷发下的脸也有几分美丽，更重要的是她比旁边的女人年轻，年轻本来就是一种美丽了。
　　“这是秋景安。”崔鸣向她们介绍，又看向秋景安，“这是刘红，旁边那个是她的朋友林小云。”
　　秋景安向前一步，向林小云伸出手，“你好，我是秋景安。”
　　林小云脸上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对秋景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只是在看到秋景安伸出手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像是对握手这样正式的方式不太习惯。“我是林小云。”
　　说完她抓起刘红的手，帮着她握着了他的手。
　　“她看不见。”林小云直白地告诉他。
　　“嗯，我看不见。”刘红笑了起来，“你好，我叫刘红。”
　　从进屋开始秋景安就注意到她没有睁开过眼睛了，只是不敢确认。她竟然是个盲人。秋景安立即想到了剧本里的内容，原本崔鸣说到女主角刘红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在以故事中的名字称呼她，没想到崔鸣竟然是直接用了她的本名，那么剧中的刘红的原型多半就是她吧？
　　她知道这件事吗？秋景安心情有些复杂，既然她同意当女主角，那应该是知道的吧？
　　屋子里除了床只有一把椅子，秋景安让给了崔鸣，自己靠着墙壁。屋子的天花板还是够高的，他不必弯着腰。
　　崔鸣从背包里拿出剧本，看他们要工作了，林小云也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起身说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了。
　　林小云一走，气氛立马就放松下来了。
　　“你要不要过来这边坐？”
　　刘红凭借着声音看向他的方向，招呼他过来。她一只手拍了拍床铺，笑着说道：
　　“这张床还挺大的，坐得下两个人。”
　　她的笑容那样天真烂漫又快活，带着些许娇媚，像个孩子一样，与她的年龄和这个老旧的环境都不符，但又奇异地在她身上显得如此合适。
　　秋景安倒没有多少矜持，大大方方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林小云是你的朋友吗？”
　　秋景安有些好奇她们之间的关系，在知道了她就是剧本中刘红的原型后，他不由地猜测林小云是否也是哪个角色的原型。秦三好？还是流浪儿？
　　“嗯。”
　　刘红手里把玩着垂下的头发，声音轻快。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抱歉打扰你们。”崔鸣出声，手里拿着剧本。“但你们还要聊吗？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刘红之后还有事吧？”
　　他看向秋景安，向他解释道，“她看不见，所以每隔几天我都会在她有空的时候来给她读剧本，可能要很久，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这次有些匆忙，下次我们可以约一个其他时间。”
　　“没关系，我也刚好再过一遍。”秋景安说道，也从包里拿出了剧本。
　　“之前读到了……十七幕，从这里接着读。”
　　“嗯。”刘红说，“是秦三好自己出门那段对吧？”
　　“对。”
　　崔鸣开始读起了剧本，他不是演员，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发声，念人物的台词时也没有刻意去模仿他们应有的语气，只是以他自己的节奏念着，但这不代表其中没有蕴含感情。
　　他的声音如同流水，轻柔地流淌着。坐在秋景安身边的这个刘红无疑是剧本中的那个刘红的原型，但又有些不一样。剧本中的刘红，有多少来自于这个刘红，又有多少来自崔鸣呢？
　　世上很多东西没有必要细究，只是秋景安总是会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