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南苏》春甜花花

65、花朵

　　因为饮食及作息不规律，林伊的阑尾出现了局限性腹膜炎，在医生的建议下采用腹腔镜阑尾切除治疗。
　　10点钟左右，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只是小型微创手术，在麻药的作用下，长期缺觉的林伊反倒好好睡了一觉，等她醒来时，已是接近晚上11点。
　　她微动了动手，才发现明宇正趴在床边，不小心睡着了。
　　也是在她微弱的动静了，明宇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松开牵着林伊的手。
　　明宇恍惚道：“林伊，手术顺利，还需要在医院观察3-5天，我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好好休息。”
　　林伊没见过这样的明宇，睡眼惺忪，带着几分乖巧。
　　明宇呆呆望了她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抬手揉了揉脸，从床边站起身。
　　这是明宇定的VIP单间病房，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他背靠着柔光，站的不精神，萎靡搭靠着床沿，他轻声问道：“你要给宋机打个电话吗？”
　　只不过瞬息，他又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带着几分客气、几寸似有若无的距离。
　　正是因为明宇往往才是她们之间更在意相处分寸的人，所以林伊才看不出来，哪怕是猜测，也觉得不可置信。
　　她静静看着他，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点懂明宇了。
　　林伊道：“明宇，大概需要1个月的时间，我应该能交接完工作。”
　　明宇轻笑了笑，道：“你可真行啊，林伊，身上不疼吗？还想着工作呢？”
　　林伊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有许多未曾点破的梦。她的笑容恬静，她在微弱的伤口里叹息。
　　明宇看着她，他觉得她好像是看懂了他，他又怕她真看懂了他。
　　所以他强调道：“问问宋机，看是他来照顾你，还是请个看护。”
　　林伊低了低眸，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她轻轻按亮屏幕，确认了宋机今天还没给她发消息。
　　他一定很忙吧，他应该也累坏了。林伊静静看着和宋机的对话框，想到今晚她无法再如计划赶去南苏看他，她突然也觉得有些遗憾。
　　林伊对明宇道：“明宇，我要回南苏了，也许是明年毕业时，也许更早。”
　　明宇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回道：“去吧，到时候跟公司签个品牌代言，一年给你300万，每个季度，你回一次京北，参与一次拍摄。”
　　哪怕是作出这样的让步，他也不肯放弃与她的最后一点来往。
　　能得到这么一句结果，林伊心里总算是彻底确认了。
　　她忍不住轻笑了笑，带着些无奈。
　　林伊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就这么简单一句而已，明宇只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几乎濒临崩塌。
　　他一直认为，林伊也好，就连他自己吧，都算是极其聪明的人，如果时机尚不成熟，有些话，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他们都不会开口的。
　　所以他没想到林伊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更不知道，她又打算怎么收场。
　　明宇轻挑眉头，问道：“喜欢你吗？怎么说？”
　　这是句极其含糊的话，只有心里有情的人，才会处处顾虑着，随时为彼此的安全后退做准备。
　　明宇甚至拎起凳子，向后放了一段距离，他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坐下，翘着二郎腿，双手轻轻搭在一起，以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静静看着林伊。
　　林伊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明宇的气场逼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一张脸下意识臊红。
　　林伊觉得自己的脊背发热，连手背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捂着明宇不久前才牵过的那只手，她看着明宇，好一会儿，才道：“只是问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想想......”明宇轻笑了笑，他抬手挠了挠眉头，他低着眼望着林伊床前的珍珠皮鞋，沉思片刻。
　　林伊的手已经是汗涔涔的，她反转手心，任冷气轻轻地擦干她的手心。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的漫长。
　　林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明宇起身，他走到她的床前，眼神认真而专注。
　　明宇在床边坐下，微弯下身，在她的咫尺之间，与她面面相对。
　　明宇的声音轻的慌，他道：“林伊，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起，我就很喜欢你。”
　　明宇的试探不深不浅，他感受着自己热烈的心跳，差一点儿，他想退缩了。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动摇。他是明宇，对别人狠，对自己从来也是不留退路的。
　　林伊看着他，无处可退地看着他。
　　明宇轻靠近林伊，他的嘴唇轻轻贴着她的耳廓，他的嘴唇薄的很，虎牙尖利，他道：“林伊，跟宋机分开吧，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林伊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明宇。
　　因为刚做完手术，所以她推的不算很重。
　　但在这样的时刻里，已经足够了。
　　明宇被推开，他还坐在床边，他看着林伊，便开始笑。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幸灾乐祸般的笑。
　　他笑了好一会儿，他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林伊，带着几分冷漠道：“林伊，我们毕竟还有合作呢，什么情况下，麻烦你都别忘了三思而后行，给彼此留几分薄面。”
　　这是句一语双关的话，明宇讲的很明白，林伊也听得很明白。
　　今天，终究还是她过于鲁莽了。
　　林伊的心里冷了几分，这屋子，终究是冷了些。
　　林伊道：“对不起，是我自恋了。”
　　明宇抬手轻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收拾自己残寸的体面。
　　他知道如今已无话可说，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明宇！”林伊最后还是喊住明宇。
　　明宇站在灰暗的门前，他半回过身，静静看着林伊，整个人憔悴而俊朗。
　　林伊道：“明宇，我从来分不清你在我的事业里究竟有多重要，我的事业、我的资产，如果有不属于我的，你都来拿回去吧，将所有我欠你的都拿走。”
　　面对林伊如此冷静的神情，这一刻，明宇才真正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悲可怜。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便听见林伊接着道：“至于我的选择，我们也永远不必再问了，我的答案，至死不渝。”
　　所以，无论是事业、资产、成就、胜利，无论用什么来换，林伊的选择，都只有宋机。
　　无论明宇是否接受，他所期待的那个时刻、那道转折，永远不会来了。
　　他现在甚至无法再自欺欺人地想着：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明宇自嘲般轻笑了笑，他的眉宇微皱，眼底倦意更浓。
　　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拧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他望着自己亲手关上的门，好一会儿，他才近乎自言自语般，轻声问了句：“林伊，我就当我不爱你吧，你别躲。”
　　但是没有人会回答他。就好比今天这一夜荒唐的试探，他承认的感情。无一不是。

　　屋内的林伊将被子轻轻往上扯了扯，她将自己紧紧地裹着。
　　明宇的阴险与心狠，林伊又何曾敢忘呢。是他的，拿去也就罢了。可属于她的，她也得防着明宇的手段。
　　“滋滋滋——”手机的震动声扰乱了她心底的盘算。
　　是宋机打来的电话。
　　林伊几乎是瞬间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宋机才意识到电话被接通了，他揉了揉额角，道：“喂，林伊，是我。”
　　“旅客们请注意，航班号为......”电话那头响起登机提醒，宋机在机场。
　　林伊心里忍不住期待地颤动，她小心翼翼尽力地藏着，她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她道：“你在机场吗？要去哪儿？”
　　宋机似乎是长长呼了一口气，他道：“我得回加州一趟，现在。家里出了点事故。”
　　什么事儿？林伊差点儿就问出口了，可想起贺彦先的提醒，她还是忍住了。
　　宋机似乎有些焦躁，他甚至没察觉到林伊的情绪，他甚至没问林伊是否方便，便道：“林伊，你能跟我一起去吗？就现在，我给你买机票。”
　　宋机的反常令林伊心里一紧。林伊下意识抚上伤口，她知道他需要她，他想去，可是以她目前的身体情况，她不行。
　　肯定是出事儿了，急事儿，大事儿。林伊紧紧咬着嘴唇，她即恨自己病的不是时候，她更怕宋机知道她病了，更要乱了方寸。
　　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林伊紧捏着拳头，道：“真的很对不起，宋机，我暂时走不开。公司在上市阶段，需要我配合.......”
　　“算了。”宋机下意识打断了林伊，他揉了揉脑袋，试图让心里安静下。
　　他道歉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很忙，目前这个阶段，你肯定不方便离开的，而且你一直想要取得更优异的成绩，好去见你妈妈，我懂的......”
　　听着宋机自言自语的混乱喃呢，林伊的心里反倒更不好受。
　　她甚至有些难以想象是出了什么事，她道：“我5天后应该可以去，我到时候去，好吗？”
　　宋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电话。
　　林伊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道：“宋机，宋机，我在呢，我在陪着你。”
　　像是朝山谷里喊了好多声，可回应她的，只有人群的嘈杂，三两声对话，与机场的广播声。
　　直到这一刻，林伊才有些无助。
　　她想到姜雅曾在院子里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发现原来养护一朵花，其实比她想象的更难些。
　　林伊道：“宋机，平时我心里乱了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安抚我的呀。”
　　林伊道：“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儿不靠谱。我想安慰你，可是我好像.....做不到。”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有些疼，还是人在生病时，心里就是更脆弱的，她只是那么平静地说了两句，可她的声音却开始打颤，眼泪也跟着掉了两颗。
　　泪滴在她手上，在透着凉意的病房里，格格不入地温烫。
　　想要让他冷静下来，便开始自顾自地与他聊天。
　　林伊吸了吸鼻子，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她委屈道：“宋机，这段日子你辛苦了，爱我，你辛苦了。谢谢你，也很抱歉一直都让你等着，最多再一年好吗？等我研究生毕业了，我跟你回南苏。”
　　“什么？”宋机终于有了些反应，好像是没听明白，又好像是听明白了，但是不太敢相信。
　　林伊道：“等过几天，我就去把当初给我妈租的那间房子给退了，其实好多事，早该放下了。宋机，我一直都没有跟你好好讲过，我爸也好，我妈也好，她们都没选择我，现在，我的选择也不是她们了，我的选择是你。”
　　宋机没有回答，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他似有若无地抽泣声。
　　林伊道：“宋机，我挣够钱了，我答应过你的，你记得吗？我有多少钱，我都给你，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在南苏，在你家附近买个小别墅，我们在南苏成家立业，好吗？我们一起。”
　　宋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好一会儿后，他宠溺般打趣道：“你傻不傻，在京北打拼了这么多年，你的人脉、事业都在京北，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回南苏干嘛呢？”
　　“你不是希望我成为快乐幸福的人吗？”林伊声音带着一丝轻快，她反问着，带着几分俏皮。
　　“我在哪儿都可以成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可是我只有在你身边，我才幸福。”林伊说着害羞地笑了笑，她似承诺般，真诚道：“宋机，往后，你在哪儿，我去哪儿。”
　　电话那头，宋机在一阵烟雾缭绕中，流下来两行清泪，他抬起手心将泪擦去。就着湿润的掌心，他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烟，他问道：“林伊，他们还没有联系过你吗？”
　　她们指的是林勋、是林枝、是梁阿姨，是朱俐。林伊将脑袋轻轻靠近枕头里。
　　天花板上染着橘色的光，不阴森，不暗沉。她看着如暮色般的屋顶，久久才“嗯”了一声。
　　是的，没有。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南苏开往.......”
　　登机提醒打乱了宋机的思路，他最后抹了把泪，将烟掐进挤满烟蒂的缸里。
　　他边往登机口走，边对林伊道：“我知道了，林伊，我得上飞机了，等我回来再说吧。如果南苏不要你了，我要你。林伊，等我。”
　　林伊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直到宋机挂了电话，她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只是她没想到，她错过的这一刻，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