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南苏》春甜花花

49、罩你

　　宋机几乎也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等他赶到时，远远便看见警察和林伊在不远处交涉，他冲进便利店喊道：“姜欢。”
　　姜欢躲在货架后，听见有人叫她，她道：“我在这儿。”
　　宋机应声找去，人刚冒出了个尖儿，便被扑过来的姜欢一把抱住了。
　　姜欢钻进宋机怀里，道：“哥哥，林伊姐姐报警了，我不想进警察局，她让你带我回家，她来解决。哥哥，我好怕。我们回家吧。”
　　宋机反问道：“她怎么解决？”
　　姜欢抬头看了宋机一眼，无助道：“我不知道。”
　　林伊来解决，她又能怎么解决呢？
　　被警车包围的男人不肯下车，直到警察围住他，喊了好几声，他能冷静下来了，才摇下车窗，无辜地问道：“你好，请问包围我，找我有什么事？”
　　站在车门边的警察夏雨拉了拉车门，发现里面反锁着，他冷笑着反问道：“什么事？你见到我们就跑，你还不清楚是什么事？下车！”
　　那男人道：“不是，我没有跑，我是被吓到了，刚有个女的敲我车门，问我借六千块钱，可这人我都不认识啊，这不是有病吗？我不肯给，她又问我要了好几遍，各种暗示，我还是不肯答应，她就让我等等。她说她去一下超市。我刚等没多久，就......”
　　男人的年纪不轻，样貌还算端正和蔼，满脸的无奈。
　　与报警电话完全相反的说辞让警察们不由地一愣，夏雨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道：“我感觉她是鸡，我本来是准备走的，但是我想着.......我是准备等她再跟我讲这些的时候偷偷录音，我怕她想搞什么仙人跳，勒索我，我准备想等待个人证物证具在时再报警，但是我没想到竟然会......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能给我看看你的警察证吗？”
　　这是怀疑我们的警察身份作伪？怕我们是跟报警人玩仙人跳的？这下好了，也解释了他逃跑及不下车的动机。夏雨讥笑了声，他打量了那男人一眼，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递过去，道：“看看？”
　　那人连连答应，边接过来，边道：“真是不好意思了。”
　　那人看的仔细，夏雨盯着他，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夏雨知道，遇到了这样的惯犯，没有人证物证，全凭报警人与被报警人的各执一词，只怕今天是给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咻——”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突然飞了过来，夏雨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石头直直砸到了车里的男人。
　　谁啊！当着警察的面儿这么猖狂？夏雨刚要开口，又一枚石头也跟着砸了过来，砸到了后车门上，把车子砸了一个小窟窿，剌出了一道划痕。
　　夏雨看了一眼，这车不便宜，就这点小问题，修一修补个漆，也得花个几千。
　　“谁啊！”夏雨装模作样喊了声，回过头，便见一个女子站在他身后。
　　那女子穿着一件火红的呢绒外套，腰身紧束，细腿紧驰，利落如刀客，她脸上的的颜色寡淡，五官清秀，眼睛很利，夜风吹起她的头发，让她看上去多了一分凌乱破碎。
　　夏雨看着她，后知后觉，他猜到了这是报警人。
　　见两人都没支声，他望向坐在车里始终不肯下车的男人，故意反问道：“这女人谁啊？嘿，把你的车给砸了。”
　　车里的人捂着被砸的脑袋望向林伊，这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可这人既然有当着警察的面砸他的胆儿，他便不得不斟酌自己该如何回答，他道：“我不认识啊！”
　　夏雨道：“不认识？人家可都敢把你车给砸了！不认识？”
　　林伊在身后安静地补充道：“还有你的脑袋。”
　　真敢接话，真是个硬茬。两人看向林伊，便见林伊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我砸你，你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是不记得你是怎么请我带路的，不记得你是怎么把我忽悠上车的，你不记得你在车上跟我握手，又跟我拥抱，要我信任你，请我帮你买点烟酒，你好去送礼的话，没关系，现在，你的头，你的车，你都可以找我索要赔偿，警察们都看着呢，都是你的人证。走啊，一起去局里做个笔录。”
　　这臭娘们谁啊？哪冒出来的？林伊的说辞彻底打乱了男人的节奏，他有些恼羞成怒，吼了句：“他妈的，有你什么事？”
　　他妈的？下一刻，发生了连夏雨都无法形容的暴动，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推开的，他只看到那女子冲了过来，一手伸进车里，拽着车里那人的头发，将他往车窗外扯。
　　林伊几乎是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姿态相搏，她以自己的全部体重，活生生的将男人扯了出来，又如一饼肉垫，死死摔了下去，她死拽着男人，那男人反应过来后，也开始反手厮打林伊。
　　夏雨在少年时期便深知一个理：在打架中，敢豁出去的狠人更可怕。他看到了林伊的狠，也看到了男人的恼。等他们将混战的两人分开时，林伊的脸已经被打肿了，嘴角破了，流着血。
　　他拽着林伊的胳膊，才发现她比看上去要瘦。林伊看向他时，还朝他笑了笑，很天真，像个小孩子，她调侃道：“他不告我，我就告他，告他打我。”
　　夏雨没忍住笑了，他无奈提醒道：“你先动的手，我们都看着呢。”
　　“我知道。”林伊轻笑了笑，道：“我也知道，我今天是得不到结果了。他有他的歪理，又避开了监控，我们都没有证据。但是，至少现在，我让他破财破相了。——修车钱我是不会赔的。我拉他进局子，留案底，以后真要是出事了，记得怀疑他。”
　　她这一番幼稚的胡闹，只为了出气。真烈啊，辣的要命。夏雨望着林伊，一时无言，还是林伊晃了晃他的胳膊，提醒他道：“你带我们去警察局吧。”
　　夏雨看向被拽出车的男人，他正十分忌惮地打量着围住他的警察，接着，他转过头看向林伊，眼神阴狠。
　　夏雨微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怕他盯上你，以后报复你？”
　　林伊也望向那人，她在他的目光里，回以一抹阴森诡异的冷笑，她道：“怕啊。挺怕的。”
　　那一刻，林伊的内心甚至有一丝玄妙，这是第二次，她像个疯子一般发作。她意外地发现：有时候，我们竟然能靠发疯掩饰内心的恐惧。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这个男人敢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一定会抽出她包里的点击棒，抵到他的心脏处。
　　夜里的风似乎添了一似阴凉，夏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到底分辨不清林伊这句话的虚实，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道：“走吧。就录你报的案，不要提殴打，留下案底，对你以后不好。”
　　林伊被夏雨拉着，上了警车，那男人上了另一辆。
　　警车慢慢往马路上开，林伊看向车外，她看到姜欢躲在宋机怀里，被宋机紧紧搂着，走出便利店。
　　前座的夏雨边开车边提醒道：“我们警局在杨林大道，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局里陪你吧。”
　　冬风太冷，林伊没敢拉下车窗，看宋机一眼，或是被他看见。她突然意识到脸颊边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抬手认认真真擦了擦嘴角，又紧紧地掖了掖衣服，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环抱自己，轻轻地如安抚般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夏雨见她没应，又提醒了句：“你要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给朋友打电话也行。录笔录挺操劳的，你找个人来陪着你，心里好过些。”
　　可是......没人。我没有能叫来陪我的人。车窗渐渐被热气蒙住，她低下眼，淡淡道：“不用了。”
　　接着，是一阵沉默，她隐约听见夏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录笔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林伊所上报的整个“被骗”过程，都是她根据姜欢口述所进行的脑补。
　　林伊不在乎破绽，从她在便利店外听到男人满嘴云贵口音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了这个骗局有多拙劣，多破绽百出。
　　林伊无数次着重强调了男人对她的道德安抚及哄骗。她尽量忽视警察对她或冷漠或嫌弃地注视，转过头，她望见临桌的女孩。
　　那个女孩儿道：“他突然脱我的衣服，我想推开他，但是我喝醉了，没力气，我没推开成功。”
　　负责笔录的警察语气冷漠严肃，他问道：“你不认识他，你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女孩儿抬头惊愕地望着警察，热腾腾的白雾从她张弛的嘴里一阵阵地扑进冷空中，但空气并没有为此而暖一点儿。
　　这里是个肃穆到近乎冷漠的地方。人们需要它，人们也害怕它。
　　林伊看向负责问询自己的女警察，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姜欢在听到她的呼喊后，立即给她打来的那通电话。——姜欢很生气，她以英语对林伊进行了控诉，每一句涵义都很重。
　　林伊现在明白了，纵然姜欢理不清自己不肯进警局的原因，可她潜意识地保护了自己。她深陷其中，才比林伊更清楚，总有人会将一个人的善良误解为愚蠢、天真、可笑、甚至是利欲熏心。
　　遗憾的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修养所有看客的心灵。我们深受其苦，唯一能做的，只是提醒自己做一个以善念为生的人。
　　林伊在警局录完笔录时，已是1小时后，她站在警局门口，面对黑暗，背对光，她翻了翻手机，没看到宋机给她打的电话，也没看到宋机给他发的消息。
　　姜欢还在生气吗？姜欢现在还好吗？林伊的心里不是滋味，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们回电。
　　林伊不知道自己今晚是不是做错了。她不该未经允许就自作主张替姜欢报警。更不该理所当然地认为姜欢应该选择报警。——身为旁观者，我们似乎会觉得这么做才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们不能忘了，在面对伤害时，每个人都有躲避的权利。
　　不是所有女孩都有义务要勇敢面对这一切的，不要逼任何人面对令她痛苦的事。更不用以深明大义来道德绑架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风里站了多久，她还在思考她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想姜欢道歉，倒是明宇先将电话打了过来。
　　林伊接通电话道：“喂。”
　　明宇问道：“在哪？”
　　林伊道：“警察局门口。”
　　明宇那边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林伊还没来得及分辨，便听见他道：“定位发给我。”
　　林伊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气太冷了，她的脑袋有些僵。她将定位发过去后，她打开了与姜欢的聊天框，想了很久，才给她发送：I apologize,for all thing in the night。（对不起。为今晚的一切。）
　　“林伊！”有人喊她。
　　林伊抬头，看到明宇朝她跑了过来。他个子高，腿很长，三两下跑到了她跟前。
　　明宇瞪着她，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掐住她的胳膊，他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他道：“妈的，谁打你了？”
　　林伊道：“一个骗子，我也打回去了。”
　　明宇道：“打的好，他进医院没？”
　　也许是因为这句“打得好”，也许是因为明宇此刻认真到有些荒谬的眼神，林伊突然被逗笑了，她摇了摇头，后知后觉问道：“你怎么在南苏？”
　　明宇被问的一愣，他微偏了偏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爸妈呢，什么时候来接你？”
　　林伊轻抬了抬下巴，她缓缓地呼了口气，白烟细长长地往天上飘，她看向吃了一口暖的天边，道：“我爸跟林澄朗一起去梁阿姨的娘家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明宇又问：“你男朋友不是南苏人？他来没？”
　　林伊看向明宇，眼里空洞而无辜，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了定神，认真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谁都没有直言，可是他们心里都意识到了：如果没有明宇，今夜，也许没人会来接林伊了。
　　明宇又瞪了林伊一眼，他骂骂咧咧道：“那你还傻站着在门口等什么？没人来接就自己回家啊！走，我送你回家。”
　　明宇说着一抬手，将林伊搂进了自己的臂弯，一步一步，带着她往回走。
　　南苏真冷啊，又湿又冷，他臂弯下的林伊，就像一根被冻得板硬的冰棍。
　　林伊靠着他，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很感谢今晚明宇在这儿。如今她身心疲累，她也需要一个支持自己的人。
　　明宇裹着她，在她耳边唠叨道：“回京北我带你去练拳击，以后谁欺负你，你尽管打回去，打废了我替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