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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勇敢 ...

  •   “一辈子……”林伊轻笑一声,“他揍你,你还愿意替他说话?”

      宋机也笑了笑,他满不在乎地抬起胳膊,一掌罩住林伊的脑袋,“有的时候呢,不要只顾着判断对错。”

      “可有什么比对错还重要?”林伊轻轻叹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世道明明非黑即白,何必为坏事遮羞争辩?”

      “不对。”宋机审视般看着林伊。

      林伊还在想哪儿不对呢,便听见他问:“我什么时候为坏事争辩了呢?”

      林伊不由地一愣,仔细思索,这一番定论又似乎确实只是她的主观臆断。

      真的。有些事其实并没有发生,只是自己下意识的错觉。

      就像她现在才看明白,原来即使她拿猕猴桃砸林勋,她对林勋冷嘲热讽,吼他,他也没有瞪她、骂她、打她。

      在这场循环里,她最大的敌人反倒是她自己的刻板印象。她所有卑怯的不自信。

      林伊不由地沉默了,低下眼没有说话。

      宋机抬手捏住林伊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躲什么躲?”

      “我没躲。”
      宋机轻嗤道:“那怎么不敢看我了?”

      林伊抬起眼,目光像一颗带着恨意的钉子,她紧紧盯着他,“我正在看着你!”

      在这时隔14年的时差里,她看见了他目光里的隐忍,坚定,以及茫然无辜。

      她突然惊觉,他努力地带她走出来,哪怕这时的他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一场孤勇。他挺身向前。

      宋机,笨宋机。

      林伊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你说吧。”

      宋机摇了摇林伊的小脑袋,“是非是难辨的,林伊。”

      林伊紧抿着嘴唇,眉头紧皱,保持缄默。

      宋机见林伊越发深沉,怕再刺激到她,他又退了一步,“是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别生气,哥哥给你道歉。”

      清晨的光正好,淡淡的暖意与纯洁的光下,他的笑容温柔,皎白璀璨。

      阳光渐渐往屋里蔓延,人满满往回赶。
      医院开始运作。
      该来的人来了。林伊的这场循环,亦是带着伤的。

      “林伊!林伊!”伴随着奔跑声,朱颜的呼唤由远及近。
      新的考验开始。

      一颗心被塞得满满当当,林伊下意识凛神。

      见门外有影子晃动,细长的,熟悉的。林伊直起身,朝外头轻声喊道:“妈,我在这儿!”

      “林伊!林伊!”朱颜跟随呼唤狼狈应声赶到。

      跑到门口,朱颜一眼认清林伊。她用目光描绘林伊,满脸的愧疚难过,不断摇头,不敢进来。

      朱颜甚至抻不直自己的腰板,微佝身子,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捻着睡衣衣角,几缕散乱的头发垂落下来,青丝白肤,透过狼狈与凌乱,谁都能看出她的美。

      望着年轻的朱颜,忍着眼眶发热,林伊朝她微笑道:“妈妈,我没事儿。”

      林伊也没料到,她话音刚落鼻子一酸,两行热眼已跟着往下淌。这一回,是小时候的她在哭。

      见林伊哭,朱颜下意识抢着进来,她坐到床边,抬手拿衣袖给林伊擦泪。

      “伊伊不哭。”朱颜说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淌,她慌忙擦去,挤出一抹笑容安慰林伊道:“妈妈在呢,不怕,妈妈陪着你呢。”

      林伊太怀念朱颜的拥抱了,她紧抱住朱颜,在她怀里,努力回想后来的很多事。

      林伊说:“妈妈,对不起。”

      “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吓着你了,妈妈给你做了不好的坏榜样,是妈妈的错。”朱颜擦干眼泪如发誓般郑重忏悔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有什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听到这样的承诺,林伊一时间竟不知悲喜。

      明明这一次她已经准备以一了百了换朱颜的余生解脱,这一次她不曾自私地祈求朱颜忍受,可是……好像走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又殊途同归了。

      可笑。
      可笑。但她知道,这是自己幼时最渴盼的事。——她害怕失去母亲,更害怕独自跟着父亲生活。

      林伊擦了擦眼泪,满怀感激,楚楚可怜地再一次对朱颜的承诺:“妈妈,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以后会努力挣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等不到你带我走,那就等我挣很多很多的钱,等到时候,我带你走。

      她故技重施,她心里有答案,她留朱颜的方式向来笨拙,可朱颜每一次都会为了她留下了。

      可林伊甚至还没有说完,那阵万分熟悉的电流感再次袭来。

      “嘶——”她再次被电流淹没。

      “嗡——有什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朦胧的重启噪音中,朱颜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伊猛然睁开眼,她的身子被动地颤了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酥软的电击感淡去。

      这是“治疗”,做错了选择,就要承受强烈而持久的电击。
      所以,请做出正确的选择,请履行你曾经的决定。无关对错。

      懦弱是错误的,懦弱是失败的,懦弱是……
      林伊紧咬牙关,她抬手擦干眼泪,仰起头,看着朱颜的眼睛道:“妈,不忍了。跟他离婚吧。”

      林伊语出惊人,态度如石头般坚硬。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这会是她小时候能做到的吗?她只记得妈妈对她说过:你胆小,怯懦,总是躲在我的身后。

      “哒、哒、哒。”林伊仿佛听见了时间流逝的声音。
      没有电击,这才是真相。

      林伊说不出滋味,她没想到,原来自己并不是卑鄙的、自我的、自私的,原来自己比她们以为的更勇敢。是即使弱小亦坚韧,不妥协,不投降。

      朱颜的眼里晃过错愕与惊恐,她微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哦,哦。”朱颜随口应下,仓皇收拾狼狈,她抱住林伊拍了拍她的背,自言自语道:“吓着了,孩子是吓着了,魔障了。”

      “妈?”林伊微皱着眉头,“离婚吧。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会听话的,离婚后,我会跟着爸爸,你……”

      “跟着你爸?”朱颜像是被冰锥扎了一下,忍不住一激灵。

      每一句似乎是长在心底的,朱颜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呵,真离了婚,你还以为你是个宝啊?你爸要是再找一个,你就是个拖油瓶,还不知道别的女人要怎么虐待你呢!你个傻丫头!”

      朱颜其实没想过怎么当一个好妈妈。可母爱是一种本能,朱颜被本能推动着,越骂越清醒。

      在混沌而自私的人性中,朱颜又一次被拎清了:她的决定不止是她的决定,也左右着孩子的未来。

      朱颜想通了。她摸了摸林伊嫩白的脸,“我两不可能离婚,大人的事你不懂,你别瞎想,好好读书。”

      怎么会这样呢?
      林伊只觉得自己正骑着一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向坡下无止尽的奔入,她看着心里发慌,她不知道是该干脆摔下去,还是滑下去。

      林伊恨不得此刻再次经历电击。她怀疑眼前的真实,纵然她清楚,在剧情里,每一个人对她说的话才是真相。无论她是否理解或接受。

      呵。朱颜的选择,林伊不知该形容为多么无私,或者说:多么愚昧。

      林伊只觉得她们像只被拴紧脖子的驴,在命运面前奋力奔跑,却走不出绳子圈住的范围。

      只是在兜兜转转,只是多绕了几圈。

      林伊紧抿着唇,很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已淹入泥沼,越坠越深。

      好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敢,不再信命,更试着改命,可竟然,这么难。

      林伊下意识去寻宋机的身影。
      她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他也捕捉到了她的无助。

      退回床尾的宋机牵起嘴角,带着几分如沐春风的笑意,“阿姨好!”

      朱颜这才察觉有别人,她仓促起身,寻着声音望去,却见到一位穿着红衬衫的少年。——不,是白衬衫,红色的是血。

      朱颜双手焦虑地互掐,眉头紧皱道:“你是……你受伤了?”

      林伊的目光在两人间停留片刻,见宋机从容淡定,她轻呼了一口气。

      嗯,成功触发剧情。
      林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还行,没这么大碍。不过阿姨,您得看紧林伊,她还太小了,处理问题的方法又很偏激,我昨晚看到她跑去撞轿车,我真的吓死了。”宋机几乎是声情并茂。

      林伊忍不住瞪圆了眼。她没想到宋机来这招。

      “她真的……真的……”朱颜惊恐抬手,半遮着嘴唇,不敢说出“自/杀”二字。

      “以死相逼,无外乎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意愿。”宋机望着朱颜,目光真诚继续交代道:“从出事起我便一直守着她,直到您出现她才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林伊意识到答案后,又为他的洞察与逻辑而惊愕。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他料她,总是算的很准。

      朱颜张了张嘴,试探道:“是……要我跟他爸离婚?”

      “对。可有哪个小孩舍得自己的父母分开呢?——您也说了,若是父母各自再组建家庭,她就没有家了。”宋机轻轻道:“她怎么会不怕呢?”

      一片寂静中,一段段纯净的情感也开始长出声音,像被重负压折了棱角的雪花,像一只小脚轻轻地踩进积雪里。
      它发出了安静的,白色的声音。

      “她怕,但她坚持这么选择,应该是知道唯有如此才能保护您。”宋机条理清晰分析着,抽丝剥茧,温柔地理解了林伊的心。

      林伊紧抓着被角,紧抿着嘴角,她的眼珠依然很黑,冷静,又带着些无措慌张。

      她安静地望着宋机,她体会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情:高兴又委屈。

      “她很爱你的。”宋机望着林伊静静道:“正如您所说,离异后,小孩会是拖油瓶,她是不想拖累您,才会选择爸爸。”

      朱颜只觉得满脑空白。她否认道:“不可能的。林伊更喜欢她爸,她总是站在他那头,替他说话,求我听林勋的。她根本不懂我的苦楚!更不理解我。”

      “她怕她爸爸,怕的要命。”宋机几乎是盖棺定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只信任您,从被撞到缝针,她都没落一滴泪,唯有看到你时,她哭了。”

      天色那么暗,大家都急着避雨了,但总有人停下脚步,努力看清那些暗涌。

      林伊无法描述心里的奇妙,甚至心生怯懦。她闭上眼,抬手以臂遮住了眼皮,故作镇定。

      他懂她。胜过所有人。

      仿佛——哪怕她似愁云密布的阴,哪怕所有人都坚信她的雷霆是自私的报复,宋机也能看清,她只是想哭。

      她听见宋机温柔道:“为了爱与守护的选择,往往无知而伟大。阿姨,无论你是否选择离婚,都请不要忘了,她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何为对,何为错?又是什么比对错更重要?让朱颜宁可忍受暴力,让林伊宁可父母离异。

      大人有大人的顾虑,小孩也有小孩的考量。

      在我们尚且不懂如何去爱的时间里,请相信,我们已经在很用心地爱了。

      林伊还是没忍住哭了。她擦了擦泪,偏过头,看向窗外。

      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天高云淡,风朗气清。

      那些在雨天崩溃的人,早晚会等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晴天。

      为了有这一刻,她们得撑着一口气,吞下无数阴暗的夜晚,绝望地熬过来了。

      一定会有苦尽甘来的,只是等待的这一刻有长有短。
      请勇敢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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