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73、73

　　治疗初期很可能是赵衍的回光返照，在经历了后面几次治疗后精力就打不如从前。

　　赵政华私自挪用公款，导致公司出现“抽条式“坍塌，早就对大哥赵云华丰厚资产窥视已久的他心生歹意，差遣王上投毒，买通门路，将赵云华的财产尽数转入自己名下。
　　这件事历时许久，就是苦苦追查半年才从流窜的资金中捞回一星半点，赵政华死缓，这一天正是行刑的日子。

　　于柯晗拿着档案来找赵衍宣告此事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太好了。”
　　于柯晗坐在床边，听得出来赵衍对这位叔叔不感冒。
　　“吴邵文他最近还好吧？”
　　终归是憋不住，犹豫再三赵衍还是问出这个人的名字。
　　“他挺好的，听说你有好转，就找狱警要信纸说坚持每年每个月都给你写信，让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如果有了新欢，就给他回信，他说绝对不会干涉你的正常生活。”于柯晗把吴邵文在狱中的原话全背诵给赵衍听。
　　床上的人表情没有太大的波澜，于柯晗有些尴尬：“这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赵衍呼吸一滞，眼睛本想不可置信看向于柯晗，到最后还是忍住了：“是吧。”

　　那年，栀子花开了又谢，夏天的结束，也代表着执着、永恒、坚强的爱的结束。
　　赵衍没有撑过这年的秋天，生命在夏末随一缕长风直上苍穹。
　　暮色好似浊流中的泥沙，静止时，便慢慢沉淀下来。

　　在药物和手术的多重刺激下，赵衍曾连续多天高烧不退，免疫力低下，从而引发身体多处癌变。于柯晗在他泪眼朦胧的请求下结束治疗，拔掉氧气管。
　　窒息过后就是灵魂的沉溺。

　　下葬当天，来了很多人，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也闻讯赶来。
　　秦林没来，他给的回应是：太隆重了。
　　大家都明白，只是不说而已，也就随他去了。
　　当年案情结束后，勘查人员在大片林区开始了救灾和收尸的善后任务。
　　郝仁的尸骨只有零星几个人体组织碎片，说不定里面还有B120和孟庭的，要是做DNA鉴定也是难上加难，毕竟这和火化的差别不大。
　　秦林本想给郝仁风风光光下葬，奈何信息一核实，根本与此人不匹配，无法完成受封仪式。他没有歇斯底里，出乎意料的安静。默默将郝仁的尸骨带回家去，亲自火化，装到小时候藏在床底下的许愿瓶里。这个与缅北毒贩纠缠十几年的人，缩在半大的瓶子里，被秦林放在枕边。

　　回到市局，秦副局长就跟发了疯似的，跑到档案室把郝十三的陈年旧案全部翻出来，只想还郝仁一个清白。
　　当年行动泄漏，警方几乎遭到毒贩前所未有的围剿，局里人人都把任务失败的矛头指向与毒贩相处时间最久的郝十三身上。
　　初出茅庐又名列前茅，这已经很招人眼红。
　　没收证件、手枪、手铐、撤职。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郝十三这个傻狍子不出一天就净身出户。
　　再当上警察也是在陆钰成为市局局长的事了。
　　说来奇怪，陆钰为什么会毫无理由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想到这里，秦林马不停蹄再次赶往档案室把陆钰和当年与陆钰同届的一个人调出来。
　　他记得，陆钰之前和他聊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已故的刑侦支队长的事。

　　十多年前，市局。
　　会议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除了重伤和牺牲，全部参与行动的警察集中在会议室里，局长目光暗沉，在坐的也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到极致。
　　“吴有林。”
　　局长突然发声，被点名的人在多重目光的施压下缓缓起身：“到！”
　　“对于这次行动，你的看法是什么？”局长声线沉稳，明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你觉得，毒贩多久就卖通内部关系了？”
　　这很显然是在问自己是在卧底的什么时候和毒贩私通好的。
　　“张局，我发誓，绝对没有出卖自己人，我卧底这么多年，要是跑路，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吴有林掷地有声，话音落下，室内的气氛再次凝固，甚至连温度都下降几分。
　　这里全都是明白人，知道吴有林带三个孩子不容易，老大高考在即，小儿子脑袋出了问题，家里哪哪都是用钱的时候，受毒贩贿赂也是所有人公认的。
　　“那你什么意思？”
　　张有枝直起身：“你是在怀疑局长私通外敌吗？”

　　平时在队里面，张有枝就看吴有林不顺眼，凭什么同一届的同学，就他当上了队长？明明各项测试都排在他前面，为什么自己只是个副的？
　　张有枝从那一刻就认定，吴有林背后肯定有什么人物给他撑腰。
　　“我看你才可疑，你弟弟张有诗整天吊儿郎当，和社会闲散人士混在一起，就打架犯事儿什么的基本上天天和我们见面，酒店里的名酒说点就点，包场随随便便就是一整天，这些钱都干净吗？”
　　所有人都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没有大富大贵过，就算有，这些神经大条的老爷子也都闷不过谁，像张有枝这样的，不免有些引火烧身。
　　“你们不要……不要乱讲话！”
　　张有枝急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些人会去查他的账户进出。
　　他每天出了转载一些无关紧要的案件进度给报社，赚取“小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有做。
　　张有枝觉得被受委屈，气得转身出了会议室，众人目光暗沉，目光在吴有林和帮他说话的陆钰面前来回扫视，就连挨着他们坐的人都不自觉挪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就像划开帘幕的利刃。

　　结果就是吴有林和张有枝停职处理，撤销党籍，陆钰被“贬谪”到堰背当片警。
　　张有枝下落不明，发现他时，已经郁郁而终，跳楼自杀。
　　而吴有林，听说他也去了堰北，但之后就没有他的风声了，可能是死了。确实是死了，摔入火海，烧死了。

　　陈年旧案一般都不愿意查，要么是毫无头绪，要么就是跟拔萝卜，带出一串泥。
　　这两个案子查了一个多月，好多退休“隐居”的省领导提溜出来，甚至还有一两个高干。
　　秦林被省领导大力表彰，到秦林发言时，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是想为我的爱人证明清白。”
　　没人知道他的爱人是谁，也不会有人专门弄清他指的谁，那个本该身披国旗的烈士终身场面在秦林枕边，就好像他真的陪在身边一样。

　　赵衍的事并没有跟吴邵文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查明赵衍生前没有成婚，更没有法定意义上的家属，一切安排都是于柯晗在为其做主。
　　也许不久后，也许十多年后自己会良心发现，去和吴邵文分享这个悲剧，也许只把吴邵文当作赵队的朋友，让这段恋情始终沉醉在吴邵文的幻想之中。
　　他和吴邵文的关系还是发烧时无意间套出来。
　　高中，那个青涩退却的时代，他们像普通情侣那样相互拥抱，接吻，没有鄙夷，只有欣赏。也许命运只想捉弄人吧，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换来完美的结局。

　　出乎意料，吴邵文居然真的想他承诺的那般，每个月给赵衍写信，于柯晗没有看。他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他只会认真将每一封信放在铁盒子里收藏好，安顿在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
　　有同事开玩笑说：这是监狱里那个小迷妹？
　　于柯晗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猛然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物。
　　“这是我前辈的东西，我替他保管而已。”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摇摇欲坠的栀子花点燃了凌霜傲雪的红梅。
　　大雪纷纷而至，整座城市就像坐落于一颗巨大的水晶球。

　　来探狱的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孩，估计还在上大学，满脸学生气。
　　她说她叫吴妍，是吴邵文的亲妹妹。于柯晗跟在身后，说是要跟吴邵文交代些事。
　　狱警没有犹豫，直接开门放他们进去。

　　“你和你哥好长时间没见了吧。”于柯晗问。
　　女孩点点头。
　　在某一瞬间，吴妍的表情和吴邵文有七分的相像。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于柯晗看她有些眼熟。
　　“确实，赵衍先生的葬礼我参加了。”
　　于柯晗象征性点点头，这时他忽然想起之前ICU门口的怪大叔，最近没见过他，就是追悼会也没来。

　　二人找窗口坐下，吴邵文已经在玻璃后面等候多时了。
　　“哥，好久不见。”
　　吴妍开口，于柯晗吓了一跳，本以为要渲染一下，结果直接切入主题。
　　“自从赵哥上大学之后我就跟着姑姑生活了，现在就读于麻省理工，今天回来想跟你交代几件事。”
　　吴妍扎着双马尾，凤眼犀利上挑，嘴唇单薄，却很好看，显得不那么近人情。
　　“小丫头长漂亮了。”吴邵文随意插了句嘴，便让她继续说。
　　“赵哥的遗体埋葬在烈士陵园，很遗憾追悼会你没有去。”
　　吴妍说的风轻云淡，全然不顾玻璃背后的人。
　　“你在骗我吧？”吴邵文眼神发直，他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啊，我在骗你，赵哥已经完全康复，明天就会来看你！
　　但是吴邵文猜错了。只见吴妍把一个铁盒放在面前，向吴邵文展示了里面整整齐齐的从未动过的信封。
　　“可他们之前明明跟我说赵衍有好转的啊！”
　　于柯晗默默道：“那是因为我们怕你再发疯伤人才骗你的。”
　　当年他挣扎的说是要去烧香礼佛，为赵衍祈福，众人为了不再破坏规矩只好半搪塞给他塞回警车。
　　“为什么？”
　　他不明白那些警察为什么要擅自作主，甚至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这样好像他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可是到底为什么？
　　他是赵衍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吴妍开口：“法无明文规定，同性恋可以结婚，你们没有结婚，更不是法定夫妻，所以从各种层面来说，你只是他的朋友。”
　　只是一个朋友，又怎么能让你来为他做性命攸关的决定。

　　于柯晗亲自把吴妍送到机场，临走前，问出他一路来积压的疑问。
　　“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吴妍戴上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支棒棒糖：“在有些国家，同性恋是永远不会合法的，因为国家的国情、人生观念、道德理念、主流价值不承认同性恋，同性恋结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恋爱就是恋爱，喜欢谁就要去追求，能承受法律和社会的舆论压力，才是大爱无疆。”
　　吴妍好像对于柯晗眨了下眼睛，动作太快，让于柯晗险些以为是错觉，也就愣神的功夫，吴妍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那一盒完好无损的信封，落满吴邵文最真挚的笔触。
　　于柯晗没有动过，光摸着，就能感受到。
　　两个人的大爱无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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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上怎么会有开学这种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