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38、打工

　　让苏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面试竟然通过了。

　　第一天上班，苏薇去的很早。
　　消化内科的主任程波，便是那日坐在正中的面试官。从头到尾以审视的眼光打量苏薇，并且不置一言。苏薇被他眼镜片后冷冷的目光盯的浑身发冷。
　　天雷滚滚，他竟然是消化内科的主任！
　　“您好，我是新来的住院医生，苏薇。”苏薇鼓足勇气走上前去说了一句。
　　主任接过近旁值班医师递过来的病历夹，似有似无的点了一下头，便完全忽视苏薇的存在，兀自看着手中的病历。
　　苏薇自讨了没趣，却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所有人都很忙，无论苏薇站在哪儿，都会受到别人的催促：“喂，麻烦让一让。”
　　苏薇没领到白大褂，只得穿着一身便装站在护士站。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病人家属。有护士忍不住问：“你有什么事吗？”
　　苏薇只能在别人疑惑的目光中摇头。

　　终于，挨到七点半早交班，各组高年住院医生和主治医生已经查完房，并且处理完相关事务。所有人都聚集到医生办公室，苏薇也站在门口听着。
　　各级医生汇报前一天的值班情况、今明两天的病历简报、既往病理报告等，还包括ICU（重症监护）病人的病情变化。
　　主任虽威严，却很细致，运筹帷幄。一面听各级医生的汇报，一面提出质疑，稍有疏忽的医生便会被他盘根究底的询问弄得面红耳赤。
　　苏薇认真的听着，心中充满了崇敬。虽然在学校实习的时候，跟着妈妈在医院的时候，也曾经历过数不清的例行早交班。但是，只有这次，苏薇是以正式医生的身份旁听的。
　　这时，一切该交接、汇报、总结、部署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主任将目光投向门边站着的苏薇：“这是新来的住院医生——苏薇。在她试用的一年内，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关照。”
　　口气冷的听不出一丝情绪，他只扫了苏薇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开。接着说：“如果没什么事，就各就各位了。”
　　苏薇很受打击，难道试用期一过，自己就会走人吗？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
　　一个女医生走向苏薇，她很年轻，瘦骨伶仃。苏薇觉得她像极了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杨二嫂，形销骨立如同两脚圆规。
　　“以后你就跟我了。”女医生也不自我介绍。她知道，但凡不招主任待见的实习医生，十有八九是空降兵，靠关系进来的，卖个人情而已。而交给自己负责的目的也很明确：让她一个月内收拾东西走人。
　　她的高跟鞋嗒嗒的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回头对身后的苏薇说：“你怎么连白大褂都没有？这怎么像话？有了白大褂再来上班！”吊眼投出鄙夷，一面走一面数落：“真不知怎么招进来的，基本从业规范都不懂！”
　　苏薇站在原地，目送她尖细的高跟鞋踩的花枝乱颤，心想：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苏薇跑到医务处领白大褂。可自己不是正式员工，资料都没入档，还在人事处搁着，所以，这边根本没有准备她的白大褂。
　　经苏薇再三请求，当班医生勉为其难找了一件男式的白大褂给苏薇。那上面的扣子掉了一颗，下摆有一出污迹，是被别的医生退回来的次品。
　　于是苏薇穿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回到内科十六楼。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杨二嫂。护士站的护士告诉她：她肯定被主任打发去取报告单了。
　　苏薇表示诧异，一个医生，怎么做这种实习护士才做的工作？
　　小护士也是新来的，而苏薇正好空闲，便跟在一旁帮她打包器械，顺便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
　　“她之所以能待到今天，是因为她嫁了卫生局局长的公子哥。主任申请了好久，准备让她去干行政。她的医术实在是太烂，服务态度也很恶劣，科里一年的医患纠纷，百分之八十源自她。简直是瘟神，弄得我们科年年评不到优秀。大家做的比其他科不见得少，可是奖金总是打折扣，好几次都害主任在全院大会上被点名批评。所以，主任基本上不让她管病人，分配的多是些跑腿打杂的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吃饭、值班的时候，没事就凑在一起聊天。”
　　“程主任好像很难相处？”
　　“我最初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的。刚开始我还被他批过几次，心里特别气他，甚至以为他只是看不起护士。不过，接触久了，你就会欣赏他。他其实是个责任心、事业心很强的男人。很照顾大家，科室出了什么事，他都独自担当起来，从不推卸责任。好多次，我们护士忙不过来，他都亲力亲为，真的很少见。”
　　小护士很可爱，说话的时候两只酒窝若隐若现：“我们程主任在院里评出的十佳钻石男里可是排名第三哦。除了年纪大了点、有家有室，其他都很不错。”
　　苏薇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自己这么不招他待见，原因很简单，自己不是凭真才实学招进来的，而是像杨二嫂一样，靠关系占的名额。难怪将自己安排给这样一个人！苏薇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另眼相看，以雪耻！
　　苏薇很快便跟小护士混熟了，才知道原来她是个有名的小喇叭，简直就是消息中转站，难怪绰号：八卦女王。

　　第一天下班的时候，苏薇被杨二嫂留了下来。
　　“喏，这是你明天要做的。”
　　苏薇接过一张纸，上面写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抽血、换药、取化验单、写病历….
　　“明天早上六点半之前要到，在病人没起床之前抽好血，七点钟就会有化验室的护士来收标本，而且我会在七点半之前查房。早交班之后，你就去给19、23床的病人换药，19床明天要做个无痛胃镜，你得提前把病人送过去。然后就是写病历，在中午下班之前，我必须看到病历在我桌上。”
　　杨二嫂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末了，打量苏薇，忍不住笑了：“哪里找的白大褂，塞两个你都够了。”也不等苏薇回答，便转身走开。
　　苏薇细细看了自己明日的工作安排，天啊，就是给她三头六臂也没法一天之内完成。原本是两个人的工作，可杨二嫂却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给了自己！苏薇没出申诉~

　　第二天，苏薇起床的时候，夏寒还在睡梦中，迷糊着被她吵醒。
　　“天亮了吗？”
　　“没。”苏薇刚钻出被窝，便被冻的瑟瑟发抖，赶紧套上毛衣。
　　“这么早？”
　　“挨虐了。”
　　“呵呵，今天的倒霉换来明天的好运嘛。”
　　苏薇在夏寒的额头印了一记吻，然后匆匆去洗漱。她看着镜子中睡眼惺忪的自己，强打起精神。“苏薇，加油，不要被别人看扁了。”
　　苏薇出门的时候，北方的天空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街上的路灯从昨晚一直亮到现在，还没有熄，北风吹的脸蛋生疼。苏薇恨不得用围巾把自己团团围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真冷啊，一张嘴便是白白的雾气。
　　整个科室都冷冷清清，苏薇像鬼魅一样出现在黑暗中的病房。
　　“您好，我是新来的住院医师，来给您抽血。”苏薇搓搓手，尽量让自己的手暖和一点，这样不会冰到病人。
　　“这么早？”病人嘟哝着，半不情愿的打开灯，将手臂伸给苏薇。
　　苏薇从第一个病房到最后一个病房，走了一大圈，一共10位病人需要化验血常规。给第一位病人抽血的时候，大家都还睡着，等抽到第六位的时候，大家都纷纷起床开始洗漱了，苏薇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因为清晨抽血要赶在病人进食之前。
　　终于忙完了，杨二嫂已经柳眉倒竖了。“怎么这么慢，我叫你六点半之前来，你是不是睡懒觉了？看看现在几点了，我都要开始查房了！”
　　苏薇强按住怒火，跟在她后面走进病房。
　　结束查房之后便是早交班，然后给病人换药，再送病人去胃镜室。等坐到办公桌前面，已经是十一点了。苏薇明明已经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恨不得连呼吸都省了，可惜时间还是无情的流逝。真是悲哀！
　　正敲着键盘，苏薇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全身便摇摇晃晃的向后倒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躺在医生值班室了。
　　苏薇回到岗位，其他人都下班走了，只剩下杨二嫂坐在电脑前骂骂咧咧的赶病历。她看到苏薇，劈头盖脑的骂到：“你这个鬼丫头，真是精明，早不晕、晚不晕，偏偏等到主任来的时候晕。明明是偷懒，却害得我被骂！”
　　苏薇才明白，自己忙了一上午没来得及吃饭，肯定是低血糖倒了：“被主任看到了？”
　　“是他把你弄到值班室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真是背时！”
　　“王老师，剩下的交给我，您先走吧。”
　　“你下去吃点东西再来换我，中午别回去了，一定要在下午的病历讨论之前把这些弄好。”杨二嫂已经忙的没时间跟苏薇罗嗦了，她越是生气，错的越多，浪费的时间越多。
　　夏寒因为中午休息时间很少，所以下午下班才回家，苏薇不想惹他担心，所以没告诉他，自己的中餐是怎么对付过去的。
　　四份病历一直写到下午三点，因为住院病历特别繁复，方方面面的情况都必须考虑到，否则日后有纠纷，病历是唯一的法律证物。而当患方投诉医生的时候，医生有举证的责任。所以病历一点都不能马虎。
　　五点，手头没有急事处理的医生都聚集到办公室，全科进行病历讨论，既包括对诊断明确的疾病的治疗选择，也包括疾病诊断不明、或者病情危重的病人的讨论，个别病人的家属也被邀请。
　　整个开会期间，坐在外围的苏薇一直不敢看主持讨论的程主任，她心里有些微微的不安，也许他心中，自己就是个没用的家伙，连小事都处理不好。
　　没想到，散会后主任竟然走到苏薇身边。依旧是一脸的漠然，语气平板，看不出任何情绪。“作为医生，首先要照顾好自己，否则怎么处理病人。”
　　苏薇低着头，不敢看他，口中唯唯诺诺的应下：“是，知道了。”

　　此后，苏薇每天都重复着上班第二天的工作，忙的像个陀螺，却根本没有发挥到应有的价值，凡事吩咐给她去做的，都是些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人就可以胜任的工作。苏薇忍着、熬着，她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她的生活，悲哀的可以用《爱情左灯右行》的一句台词来概括：“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鬼晚，干的比牛累，吃的比猪差。”
　　而且苏薇的身份很尴尬，现在的病人特别鬼，一看你的白大褂上没有印上编制，就知道你不是正式医生，如果你提出给他做个体检，或者拿着病历夹要求他提供病史，他总是一口回绝：“我不要当试验品，叫你的上级医生来。”
　　苏薇不可能每次都去搬来杨二嫂，而且杨二嫂似乎就是等着看她笑话。科室的护士也很势利，既然主任都说了你还在试用期，随时可以走人，所以，苏薇下的医嘱，总是被耽搁，常常要苏薇亲力亲为，忙的焦头烂额。
　　苏薇在医院受了气，便忍不住发泄在夏寒身上。每次歇斯底里的倾诉完了，看着夏寒包容的微笑，心中懊恼的不行，于是连连道歉。
　　夏寒安慰她说：“没事的，我看书上说热恋中的情侣平均是每周吵一次架，但是吵过之后又马上和好。”
　　苏薇笑着逗他：“那我和你每周吵两次好不好，因为我都快成狂躁型精神病了。”
　　“那是你已经嫁给我的吵架频率。”夏寒嘿嘿的笑着，将苏薇拥在怀里：“薇薇，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注定是要被宠爱、被呵护、不能受一点点伤害的。所以，你的一点点伤痛都会牵扯到一大片人的心痛。爱你，就是有这样的决心：永远不让你在我怀里受到一点的委屈。”
　　每次苏薇忍到快要崩溃的时候，但看到手机里夏寒忙里偷闲发来的信息，满腔的怒火都会被甜蜜取代。
　　夏寒说：“薇薇，不要太累哦，你是我的唯一，要是累坏了，让我去哪里找呢？”
　　夏寒说：“宝贝，是不是又在那气鼓鼓了呢？你总是明明生气了，却还要装作很大度的样子。嘴不是一般的硬哦，让我啃啃。”
　　天气晴好的时候，夏寒会说：“天终于放晴了，薇薇，我看见你在天空，脸笑得通红，超级可爱，好想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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