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32、圈套

　　五一快到了，苏薇知道夏寒很忙，便体贴的提议五一来参观一下夏寒的工作环境。
　　夏寒口中答应，心中却发愁。能让苏薇看到自己整天跟机油、泥土打交道吗？浑身散发着汽油味，这身工作服早在上班的第二天就脏的像乞丐，再也没有洗干净过。这双手，皲裂粗糙，像老树皮一样，指甲缝里尽是黑乎乎的污垢。走到哪里都招来别人鄙夷的目光。
　　虽然他不以为这份工作有何低贱之处，但他怕苏薇会受不了。

　　正当夏寒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苏薇却告诉他，五一自己要回家，语气一扫往日的兴奋，平静中难掩悲伤。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家里有点事，我妈让我回去一趟。”
　　任夏寒怎么盘问，也只有这句敷衍的回答。
　　尹遥打电话来了，告诉夏寒一个震惊的事实：“苏薇爸爸欠了高利贷四十万，现在把房子抵了，四处借钱，利息都有十来万了。”
　　“怎么回事，她父母没有离婚吗？”
　　“一直分居，没有离婚。而且，这件事似乎没那么单纯。”尹遥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他知道夏寒也被逼的不好过，但苏薇现在快要崩溃了吧。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夏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需要证实，他不能轻易相信。
　　“似乎是你爸设的局。”
　　终于，夏寒的侥幸被扑灭了，没想到他连苏薇也不放过。

　　夏寒请假回到家，打苏薇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苏薇肯定是知道了真相，所以刻意回避。
　　夏寒鼓起勇气敲了敲，开门的是双眼红肿的苏薇。
　　她刚想把他推出去，身后凄厉的声音喊着：“竟然是你，你还敢来！”说罢，操起手边的扫帚便抽了过去。
　　夏寒没有躲，但是闭上了眼睛，可扫帚重重的落在苏薇背上。

　　苏薇挡在夏寒面前哭着乞求：“妈，这事不能怪他呀！”
　　苏母叹息着，连日来的惊恐不安已经将她摧残成了一个精神涣散的老太婆了。她走回卧室，眼不见为净。

　　“薇薇，对不起！”夏寒拉过她冰冷的手，将一张信用卡交到她手中：“这里面有八十万，是我偷偷存的，用的是尹遥的户头，所以我爸查不到。密码是我们去西安的日子。”
　　“我不能要。”苏薇摇头，拒绝的那么无力，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呢？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房子也抵出去了，他们家要准备搬到乡下外公家，在城里租一套小房子，暂时住着。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境，一下背负几十万的欠款，成为众人心中不耻的对象，这让苏薇抬不起头来。别说爱情，连生活都岌岌可危。
　　“薇薇，这钱本身就是为你存的，我预料他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这么卑鄙无耻。而且，你爸钱的钱，本身就是因我而起的。”
　　“是他嗜赌如命，他活该，让他死了算了！”苏薇赌气着说，却心酸的落下泪来。从小到大，除了伤害，父亲没有带来一丝欢乐，而今，更是引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
　　“为什么，为什么啊！”苏薇被夏寒紧搂在怀里，放声恸哭。

　　送走了夏寒，苏薇将钱交到妈妈手中。

　　苏母将卡冷冷的丢在地上。
　　“你不用为了他的钱，而出卖自己的感情。倘若你收下了他的钱，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还看不明白吗？”

　　“妈，难道让靳昀替我们家还债你就心安理得了吗？他跟江澜快订婚了啊！至少，夏寒是我的男朋友。”

　　“你，你要逼死我啊！就是因为他，我们家才落得这个下场，钱能还上，但名誉呢？以后走到哪里不受人指指点点啊？”

　　“妈，我不会回来这里的了，以后我也会把你接去的，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不必畏惧别人的目光。”
　　夏寒的不离不弃让苏薇找回了勇气，她知道夏寒受的压力更大，但夏寒依旧不放弃爱情，不放弃理想，这让苏薇也坚定了信念。

　　苏薇拾起卡坐到妈妈身边：“妈，这件事因他而起，他也有这个义务来解决，这笔钱，你收了，也不欠他什么。至于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这笔钱而变质，也不会因为这次事件而终止。”
　　“你不觉得夏寒是个勇于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吗？他没有退缩，没有推诿，没有开脱。而是勇敢的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毫无保留的为我分担。妈，这样的男人，作为丈夫，会比靳昀差很多吗？为什么你还是坚持你的观点呢？”
　　“以前你对他有成见，现在，他实践了诺言，摆脱了父亲的势力，面对压迫也不屈服，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变通呢？”

　　“您知道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做最脏最累让人瞧不起的活，但他从没向我抱怨过一句，还瞒着我，骗我说他过的很好。”
　　“您看过他那双手吗？布满了茧，开了裂，指甲缝里全是机油。您靠近过他吗？您嗅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汽油味吗？为什么您不睁开眼睛看看事实，就武断的认定夏寒是个养尊处优、不懂得关心人、呵护人的阔少爷呢？您就那么专横的要求我们中断联系呢？”

　　“妈妈，比起靳昀，夏寒吃过更多苦，更懂得忍耐，更懂得坚持和拼搏。比起靳昀，我更愿意成为夏寒身旁的一颗木棉，共同经历苦难，共同成长。而不愿做靳昀身边的一株花朵，生长在温室中。”
　　“从前，我以为心想事成、一帆风顺便是人生最大的快乐。现在，我觉得跟爱的人日晒雨淋、为理想披星载月、奋斗不息才是生命的意义。”

　　“苏薇，你是没吃尽苦头，所以说的轻巧。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谈什么婚姻、爱情。你不跟他在一起，至少不会受到他爸爸的迫害。他不瞎折腾什么理想，生活会有多么顺利啊。”
　　“你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眼中尽是些书中描绘的浪漫激情，以为贫困就是轻飘飘的一个词语。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要房没房，要存款没存款，生个病都看不起医生，放个假都只能工作，你就知道，靳昀那样务实的男人，才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
　　“至少，他不会连累到家里欠下几十万，让妈妈辛苦几十年的结果付之东流，还性命堪忧。也不会让我们蒙上骂名，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原来好好的家，现在变成要像农民工一样租廉价的房子，甚至连他们都不如。”苏母越说越气愤，她真想给女儿一巴掌，把她抽醒。

　　“那你为什么不跟爸爸离婚？早在十几年前，爸爸在外面养着情人，背叛婚姻，你就应该跟他离婚。后来沉迷赌场，即使没有夏寒，他迟早也会落到这个田地。”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中圈套的为什么不是您，不是我，而是他？爸爸要是不打牌，会让别人这样算计他吗？夏寒的出现，只是加速了后果的出现而已，他并没有改变本质，这样的下场，照爸爸嗜赌的性格，只是必然。况且，夏寒不是拿出八十万了吗？”

　　“您为什么不跟爸爸离婚，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给了你爱情吗？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你们婚姻失败的原因，不存在于我跟夏寒之间。妈妈，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您还爱着我爸，所以，您舍不下他，所以，您现在这么难受。”

　　啪，一耳光重重的落在苏薇的脸上，带着被揭露心事的羞辱，带着婚姻失败的耻辱。

　　苏薇捂着脸，眼中含着目光，梗咽着说：“为什么您能用一生去爱，我却不能？为什么您为爱吃苦受累、只付出不求回报，却不允许我这样？我根本不在乎吃什么、穿什么、住在哪里，我只在乎我的心感受到快乐没有。只要能跟夏寒在一起，即使吃苦，我也甘之如饴。”

　　苏薇跑回自己房间，死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愿伤害母亲，但她更在乎自己的爱情。

　　况且，她已经退让过一次了，那段时间她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食之无味，夜不能寐，生活成了一个空壳，没有内容，没有感官。苏薇只是发出指令、执行指令、机械的生活着。她不能动用感觉，因为太痛了，她只能将自己封闭起来。
　　直到夏寒又回到了她身边。苏薇知道，此生不能失去他了，没了他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情感。她像是失去了眼睛、耳朵、鼻子。

　　苏薇迷迷糊糊的睡着，仿佛听到靳昀跟妈妈的谈话声。然后感觉到一只手抚过脸颊。
　　她睡意沉沉，睁不开眼睛，只听到一个声音叹息着说：“我想给你很多很多的幸福，可我不能给你所有的幸福，有些幸福必须由特定的人来给。比如说母爱，比如说爱情。苏薇，我祝你幸福。”

　　第二天醒来，苏母将手机还给苏薇，她说：“但愿，你不会后悔。”
　　她知道，倘若这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祈祷女儿能获得幸福，少吃些苦头。

　　苏薇握住母亲的手说：“妈，跟爸爸离婚吧。这么多年了，他要是能回心转意，早就回来了，何必赌上一辈子呢？”

　　苏母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最好的时光都等过了，何必呢？我总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回头。曾经我们那样相爱。”
　　这是苏薇第一次听母亲谈起父亲，很震惊，原来母亲这么痴情。

　　等到父亲搬回家来住，苏薇才准备返校。
　　她看着昔日年富力强、脾气火爆的父亲，如今满面沧桑，佝偻着背，脸上还带着伤，十分落魄，心中有几分怜悯。但她无法将这个男人当成父亲一样尊敬，甚至不愿多看他。
　　就是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苦难深重的童年；就是他，剥夺了母亲最好的年华；就是他，给这个家庭一次次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都过去了，为了母亲，她只有选择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