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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兰遗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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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遥来上课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他脸上还有一道赤红的疤,不偏不倚划过眼角。
看的苏薇心惊肉跳的,看来这些有钱人的生活也不怎么太平,再差一点都会失去一只眼睛。纵有千金也买不来一只眼睛呀。
马上便是第五十四届校园文化艺术节,每班要出至少一个节目参加初试,经过筛选出来的节目不仅可以在艺术节上表演,还有可能被选上年终的元旦晚会。
苏薇心不在焉地跟班长吕凌坐在老师办公室。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策划,以前无官一身轻,自然没了责任感。
这种事情虽说与班级荣誉息息相关,她还是避之不及,自己既不能歌又不善舞,真是身无长物。
“我们排一个话剧吧。”吕凌合上手中的书,似乎拿定了主意。
“好。”苏薇没什么经验,也无心参与,只要吕凌说什么,都应承下来。
“苏薇,你的文笔好,就趁这个周末拿出剧本来,然后吕凌根据剧本在班上挑人。”
班主任很关心这次活动,他想通过这个节目证明本班不是一群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进入高二便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能在高一抓紧,逼迫他们拿出成绩来。
“苏薇,你不是会画画吗?舞台布景也交给你了,吕凌负责音乐、联系服装什么的。”
他对这两个学生很是器重,他们不仅学习拔尖而且一向乖巧听话,是他一手将这个班从初三带到高中,日后还要陪着他们进入高三。
苏薇想反驳,但看到吕凌已经应下,便不好意思推脱,只能一皱眉应下来。
回到家便翻箱倒柜,一点灵感都没有,如何凭空捏造一个剧本来,她犹豫再三拨通了靳昀的电话。
“薇薇。”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似乎任何难题到他手里便迎刃而解。
“昀哥哥,求你点拨我一下。”苏薇将这次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靳昀一直当班长,又参加过三届元旦晚会,肯定经验一大箩筐。
“薇薇,你首先要预选几个人,因为你的剧本中的角色只能在班上有限的人中选定,所以不能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也不能量身定做,这样太限制你的发挥,你可以将班上的人过滤一遍,结合个人特性大概分成几类,再去联想。”
“你读了那么多文学作品,何不以一个现成的故事为依托,再结合现实根改,故事的形式可以吸引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要尽量做到雅俗共赏又寓意深远,才能入围元旦晚会。”
“靳昀,张教授找你。”一个女声在那边响起,苏薇的神经突然被那不高不低恰能清晰听到的女声撩拨得紧绷。
“好,我等下就去。”靳昀的声音低了低,仿佛不愿意让苏薇听到。
可苏薇却忍不住更贴近听筒,希望听得更加清楚。
她多么想了解远在千里之遥的昀哥哥的生活,他每天做什么,想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可昀哥哥的信似乎一直只是在关心自己,为自己排忧解难,给自己加油打气,不曾描绘过大学的生活。
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勇气询问,害怕知道哪些残酷的真相吗?
“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女声中带着笑意。
苏薇在心中呐喊:我才是陪着你的人啊,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靳昀似乎也在笑,他温和的回答:“好啊,你坐一会。”
苏薇在心中勾画了千百回的笑颜终于也被另一个不知样貌不知来历的人分享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想压下心中分崩离析的痛,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
“薇薇,我还有点事,你晚上再打来好吗?”
“恩。”苏薇慌忙挂上电话,她怕再迟一秒就被听出涌上喉咙的哭声。
她抱着膝蹲在电话旁边,一颗心如风中残烛被吹地摇曳飘忽。
靳昀终究是那梦中遥远的一轮皓月啊,遥不可及,远在云端,自己渺小的如同一株昙花,只有一夜的生命也要怒放在皓洁的月华中。
苏薇的心很痛,哭到头快要炸裂,于是和衣躺倒在小床上,伸手拿过一本书。
她不许自己睡,怕睡中克制不住地想念那轮皓月,她要狠狠地扼杀那纠结丛生的藤萝。
苏薇看了一会儿,便被吸引到书中。
这本书是靳昀留下的,被划了一个小星,“这些带星的文章都是我认为很不错的,你要认真读。”靳昀笑着轻抚她的头。
苏薇才平息的心又揪在一起疼起来,才刚风干的眼泪又被泪水冲刷。
她坐到桌前,经过细细的思索,有借鉴书中原本存在的史料记载,经过巧妙的移花接木,完成了一个哀怨的爱与责任的故事。
再次阅读才发现字里行间悄然融入了自己爱而不得、得之复失的黯然情绪。
电话响了,妈妈在外面喊:“薇薇,靳昀的电话,快来听。”
“妈,我已经睡了,帮我转告一声,我的剧本已经写好了。”
苏薇的声音已哭得嘶哑,心中渴望听一听那熟悉又逐渐陌生的声音,但更怕从电话中听出更多的心碎。
她还有一丝妄想,希望那不过是同学,一个如吕凌般热情的普通同学罢了,是自己太敏感脆弱了。
“薇薇,你感冒了?”苏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进来,她当然知道女儿没有睡,每天不到十二点她屋里的灯光是不会熄灭的,而现在才十点一刻。
她不明白两个小孩之间发生了什么,直觉让她有些担心。
“妈妈,我被自己的第一个剧本感动的哭了,我不想让昀哥哥担心。”苏薇扯开一个无邪的笑,接过牛奶大口大口灌下。
“傻孩子。”苏妈妈接过空杯子掩门而去。
班主任读过苏薇的手稿,忍不住在办公室传阅。
“真是让我吃惊,小小年纪文学造诣如此之高,文笔细腻,人物刻画的细致而传神,角色之间对话寥寥数语,惜墨如金,却字字珠玑,短短二十分钟的场景却跨越两代人,前后呼应,让故事环环相扣。只不过,结尾太过惨烈,超出了一个高中生的思维。”
读过剧本的老师无不啧啧称奇,“这样好的剧本,只怕找不出这样好的表演奇才哦。人物刻画重在表情、举止,而不再语言,你看这段激烈的内心挣扎,哎,就是要找一个朗读旁白的人也挺难的。”
“老刘啊,你们班有这样好的导演,却凑不出这样好的演员哦,不如去艺术班借几个人?”
班主任心中的狂喜退去,也担忧起来,这就看吕凌了,自己班上似乎真凑不出这么些奇人。
男主角要又高又帅而且风度翩翩才能体现出高贵的王室血统,若是靳昀在,倒是不二人选,可现在…
“夏寒!”他惊喜地猛拍桌子,一米八几的身高,挺拔伟岸的身材,俊美的样貌,举手投足虽傲慢却也不失身份,只是,他那张除了冰冷就是不屑的脸上,能表现出挚爱、无畏、心痛吗?
而男二号,是一个波斯血统的贵族,这个倒挺好找。
吕凌那张酷似外国人的脸,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
最关键的便是女主角了,自己班上那原本数量就不多的女生资源,生得不是虎背熊腰,就是像朵没舒展开的花,又瘦又矮,唯独一米六几的苏薇,袅袅婷婷。
但,那一头利落的短发,行如风坐如松的干练,让他怎么也不能将她跟剧本中柔弱但坚韧,爱到惨烈,容貌出众的公主联系起来。
看来,这个角色真要到艺术班去借人了。
找来吕凌商量,对于男一号男二号,吕凌的想法与班主任不谋而合,但对于女主角,吕凌坚持推选苏薇,让班主任犯难。
他不愿这么好的一场剧砸在苏薇手中,他对于这次表演时志在必得,近乎有一种雪耻的心理作祟。
吕凌也不退让半分,他坚持苏薇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只差没有以项上人头担保了。
吕凌的伶牙俐齿让班主任占了下风,只有妥协退让,但他要求两周以后验收,若苏薇不行,立马换人。
吕凌笑了,恐怕只有他才能从苏薇拿寡言少语的外表下窥到一种雅如百合,淡若秋菊,烈似玫瑰的美了吧。
他敢肯定只要苏薇肯演,必定能将这个角色诠释到最佳,只是如何让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苏薇接下这个任务呢?
以书掩面强作镇静的苏薇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当初这个男一号几乎不自觉的便是以昀哥哥做模型写的。
那儒雅的一袭白衫,聪慧过人的才情,温文尔雅的个性,唯一不符的是,男一号爱上了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也许是心中压抑的太久,忍不住在剧本中泄露了出来,结尾时碍于世俗的压力,她又笔锋一转,让两人为了家国安危,女主角下嫁波斯贵族,以和亲的方式交换一时的安宁。
男一号终因爱之切,发动了战争,在战争中死于波斯贵族的剑下。
那最后的一眼竟然成为诀别。
女主角回国担负起男一号丢下的责任,成为一个文韬武略的巾帼英雄。
在暮年,望着当日还在襁褓中的小王子已经独当一面,女主角终于安心地合上了眼帘。
剧终,旁白念道:“爱一个人,不是随他而死,而是勇敢的挑起他遗落的责任,完成他未尽的事业。真正的爱情,是梦想的交融,是理想的延伸。”
这句意味深长的点睛之语让整个剧本摆脱了大谈男女之爱的庸俗,将爱推入一个至高至洁的境界。
当吕凌告诉苏薇班主任的决定时,苏薇心里泛起涟漪。
虽说剧中的女主角便是以自己的内心做模板虚拟的,但真要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她真的很担心。
“我不够漂亮。”
吕凌笑了:“你足够漂亮,相信我一次。”
也许是期待昀哥哥能目睹自己台上的风采,一直以来与昀哥哥并驾齐驱不是她的梦想吗?
站在他曾伫立过的舞台,沐浴他曾享受过的灯光,最重要的是,昀哥哥说明年的元旦晚会他将作为校友被邀请。
而且,倘若苏薇的节目能选上,那么,妈妈也可能被邀请。
这些对于苏薇而言,是一个太大的诱惑,在挣扎了两节课以后,苏薇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夏寒,我写了一个剧本,希望你能担任男一号。”
苏薇面对这个高傲的男子,总是有一种又怕又想亲近的复杂心理,她只能理解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张脸的确貌比潘安,但其趾高气扬的神色也着实欠扁。
“我没空。”早能料到他的回答,他要是答应了才怪了。
“老师说,你若能出演这次节目,并且能演的好被选入决赛,上次聚众斗殴的事便一笔购销。你也不想在档案里记过吧?”苏薇一脸得逞的笑,认为纵使夏寒是条蛇,现在也被她捏住了七寸。
“你。”他气急败坏,一甩手中的书,愤然站起,俯视才到自己肩膀高的苏薇,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卑鄙小人。”
“你到底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呀?”苏薇笑靥如花,心中甚是快意。
“哼,不过我周末不陪练。其他时间,你们愿意翘课,我也不反对。”他摄人的黑瞳闪过一丝戏谑的笑。
这次苏薇、吕凌班上的头号种子都参加了,既然他们不让自己好过,自己又岂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的。
苏薇早料到他不会乖乖答应,肯定要刁难,她想过最坏的结局是他要求周末去他家排练。
她想到那个一脸杀气的司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想到是这个条件。
于是爽快的答应了:“这好办,别忘了我们还有晚自习。”晚自习都是看书,落下的课只好到周末再补了。
苏薇本想要求老师借个舞蹈排练厅的,但老师说现在没拿出一点成绩来,批不下来,等杀入决赛了,学校自然会安排场地。
于是苏薇只好领着一班人马到后山一处人烟稀少的院子。这儿是学校的苗圃。晚上昏黄的灯下只有一盆盆还看不出品种的小苗。
夏寒总是拖拖拉拉,或半途说有事便一去无回。
苏薇真想照着他那张俊脸狠狠砸过去。
尹遥笑嘻嘻地对凶神恶煞、催促一脸寒霜的夏寒的苏薇说:“苏导,强扭的瓜不甜,您与其这么心力交瘁的融化这块千年寒冰,不如考虑考虑我呀。好歹我也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只是苦于天天跟在夏寒身边,成了陪衬的绿叶。”
“我们还缺个马童,你要不要试试?”苏薇不咸不淡地回敬。
尹遥讪讪地笑着又趴回自己的课桌,梦周公去了。
他主要是不想天天闷在这教室中,读书不进,又无人陪聊,若混进剧组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开溜。
夏寒却宁可窝在教室看汽车杂志,真不懂有什么好看的,只要满了十八岁拿到驾照,想开哪辆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麻烦你快点。”
苏薇已经失去耐性,夏寒还是纹丝不动,总能将她从一个知性的女子变成一个双手叉腰破口大骂的泼妇。
她火了,夺过他手中的杂志,“啪”的扣在桌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要被他耍!
原本静悄悄的自习室被她猛拍桌面的行为搅碎了宁静。
被打搅的所有同学都投来目光,有愤怒的、有戏谑的、有不屑、还有轻视。
苏薇在班上原本人缘极佳的,现在已然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一切都拜这个人所赐。
“我受够了。”苏薇大喊一声,泪水便滚落下来。
她掩着脸夺门而出,不料撞上桌脚,顾不上疼,只觉得颜面尽失,一瘸一拐地离开。
夏寒的眼中漫过一丝怜惜,只是一瞬,他便又打开杂志,恢复自己冷酷的外表。
他只是机械的翻着。
“喂,广告也看这么久?你没病吧?”尹遥看戏的笑着。
他一直心里有个疑问,那日夏寒丢下自己不管拖了那个女孩子到别处,先保证了那个女孩子的安全才来救自己,害得自己腹背受敌,头上缝了七针。
而后是那个女孩子颁圣旨一样自以为是的威胁夏寒接下了这个节目。
他知道学校根本没能力动夏寒的档案,只是那个老师太会胡编滥造,不知天高地厚了。
而夏寒,竟然假意受领了,让他怀疑。
而且,最不能解释的是,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一中,而且点名要到这个班来。
明明,他们不用念书便能上大学,即使不读大学,也还是可以有一个羡煞旁人的职位。
他摇摇头,越发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了。
夏寒一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竟盯着这一页房屋出租,求职招聘广告看了很久,索性起身走出教室。
在去苗圃的路上,他远远看见一棵桂花树下蹲着的苏薇。
金桂若有若无的散发出幽香,夏寒忍不住朝她走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他递过一张纸巾,本是好意,话一出口变成了冷冷的斥责。
这种习惯使然的冷漠却让他对自己感到陌生。
在国外的这么多年,让他日日忍受孤单的啃噬,时时戴着冷酷的面罩去防备四周,他真的已经忘记了如何柔声说话,如何安慰别人,这也是妈妈强烈要求自己回国的原因之一吧。
他本是想避开这儿的一切的,最终因为心中一点回忆,一丝眷恋和不舍回来了。
“你这人懂不懂温柔啊!我看你真的不适合这个角色。”
苏薇泪迹未干,想到自己辛苦安排的剧本就要被他付之东流了,心中真是又气又急。
她连做梦都在想元旦如何表演给昀哥哥看,她希望得到昀哥哥的赞赏和肯定。
“你别小看我。”夏寒故作生气地说,看她已不再哭,心中舒坦了许多。
不过要如何演好这个角色,他其实也想了很久,确实有些勉强。
温柔,这个东西他从来不会。
苏薇走了两步,摇摇晃晃,肯定是冲出来时被撞伤了。
她口中骂骂咧咧,坐在一块石板上,撩起裤腿,膝盖早已青紫一片。
“都怪你。”苏薇冲一旁的肇事者投来无限鄙夷的一瞥。
夏寒看着那受伤的膝盖,忽而牵扯起来一件旧事,心中漫过那种久违的疼。
这才是自己要回来的真正理由吧。
只是她一如既往地漠视自己的存在,毫无觉察自己的消失与再现。
想来有些伤感,目送她倔强的背影,忽而明白温柔是一种怎样的情怀:那是当你关心怜惜一个人之后,不自觉流露的傻傻的、单方面的喜欢。
离老师约定的时间只有四天了,吕凌觉得出问题的不只是苏薇,还有男一号。
苏薇一直进入不了状态,很大的原因是面对的夏寒一脸寒霜,让她时刻铭记着他的捉弄,这样的搭档别说装模作样地爱慕了,不大打出手已经很是克制了。
看来,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夏寒的不配合。
吕凌正想的焦头烂额,看见迎面走来的负伤的苏薇以及紧随其后的夏寒,心想:终于爆发了,这下彻底玩完了。
不过,夏寒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改变。
一场戏下来,不止是吕凌,连苏薇也觉察到了夏寒的改变,他虽然还是冷酷,但在念白时已隐约可见一丝温情。
他在努力尝试着这个角色,让所有人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