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茶船》李寒桐

69、chapter69

　　“傅先生请问……”
　　“傅先生请您等一下——”
　　……

　　傅纵行从一侧退场，台下的记者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追着想要问他几个问题，被留在场上的同事拦下来。

　　外面下起了雨，氤氲着浓白的雾，像披着一层细纱。
　　傅纵行推开门前左眼皮跳了一下，心头一动，拉开了门，和一双好看的眼睛对视。

　　白尘陈站在磅礴的雨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嘴唇泛白，衣服被雨水浸湿，看到他出来，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傅纵行微微皱了下眉，白尘陈看向他，先说了话：“把那栋房子的钥匙给我。”
　　他不用说，傅纵行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里：“我之前换了密码锁，密码是你的生日。”

　　白尘陈捏紧手里的塑料袋要往大雨里走，傅纵行拉住他，语气带着担心：“去哪里？”
　　他怕白尘陈会重新陷入之前的怪圈。

　　白尘陈从袋子里拿出一把锤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傅纵行垂眸看到他手上的东西，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声音冷哑，在大雨中沉默了很久：“……好。”

　　雨中的高架桥显得分外空旷，车辆疾驰在柏油路上，两侧飞溅起透明水翼。
　　在某一时刻，车子好像化身成海面航行的木船，全力冲刺，穿过风浪。

　　白尘陈静静坐在副驾上，侧过脸盯着窗外飘闪后退的街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他好像在梦境中察觉到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一样。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天空落下的雨拍打在草木上、建筑群、玻璃窗、顺着脸颊流向心口，混入了不是雨水也不是汗水的水珠，代替他们倾诉了无法言道的思念。

　　白尘陈已经三年没有回过他曾经的“婚房”来了，一开始买下的时候还是一栋刚盖好不久的新楼，经过三年，即使每年都有人来粉刷，还是掩盖不住岁月流经的痕迹。

　　他跟在傅纵行身后上了楼，按开了密码锁，推开门，站在门口，脚步顿住。
　　握着锤子的手使不上力气，有点发抖，鼻息渐渐急促起来，心脏狂跳，不是兴奋，是深深的恐惧。

　　面前黑黢黢的房子像是只蛰伏在深夜里的兽，双眼闪着猩红的光，死死钉在他的身上，化成梦境里的幻影，无论他逃到哪里，都能顺着黑暗从地狱里爬上来，让人背脊生寒，无法呼吸。

　　傅纵行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他的懦弱被强大冷漠的外壳保护，关在黑暗的囹圄里，不愿面对。
　　但是“过去”已经被白尘陈的温柔与顽强劈开了一条缝，光从黑暗里透进来，他只要伸手轻轻一扒，外壳便会顷刻成灰。

　　“过去〞、“现在”与“未来\"独立存在，无限长的曲线连着两头，谁也无法穿越到某一天，改变那场末日。
　　唯一改变的是——
　　此刻，光照了进来。

　　傅纵行垂在身侧的手顿了一下，陡然伸手抓住白尘陈的手，他的手薄瘦且长，泛着冰凉，被死死抓住。
　　谁也没有说话，但光已经化成无形的利刃，把那只活在梦里的兽刺穿。

　　外面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偶尔还会有轰雷响起。
　　在一声声惊雷中，他们把过去的囚笼，砸了个稀巴烂。

　　傅纵行背对着他站在那间房里，看着像蛇一样盘踞在地上的锁链，黑眸如水般沉寂。
　　身后的脚步靠近，那股无花果的气味愈浓，他却没有回头。

　　白尘陈猛然挥出一拳，砸在他背上。
　　傅纵行闷哼了一声，没有回头。

　　白尘陈眼眶通红，把他转过来，两巴掌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傅纵行也没有回手。
　　他被一脚踹到地上，抓着头发，白尘陈用尽了力气，打得傅纵行喉间都涌起了铁锈味。

　　“傅纵行——”白尘陈骑在他身上揪紧他衣领，红着眼睛直直看着，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我恨死你了……”
　　“没关系，”傅纵行挺起上身，用力抱住他的后颈，在耳边发出低沉的叹喟：“我爱你就好了。”

　　白尘陈嗓音里发出轻哑的嘶吼，贴在傅纵行脖颈的布料迅速被泪水浸湿，他张嘴咬住他后颈的腺体。

　　血，顷刻涌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松木香，和那股无花果的气味一起，在空气中融合、交缠，直至不分离。

　　白尘陈伸手从地上抓过被锁链拴住的项圈，被傅纵行毫无反抗地戴上去。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傅纵行用乌沉沉的眼珠和他对视，表情寡淡，神情笃定，“你是我的主人，你不能丢下我，你永远也丢不下我。”
　　你休想丢下我。

　　“傅纵行，你要是再犯病，我真的会杀了你。”白尘陈死死钳住他戴着项圈的脖颈，眼眶红得吓人。

　　傅纵行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垂眸和他对视的白尘陈。
　　白尘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对他的宽恕不会是假的，对他的警告也会一并监督，但傅纵行如释重负，眨了眨眼，还不知应该如何回应才能显出他的重视的时候，就听到头顶轻轻叹了口气，传来一道语气温柔的问句：“要抱一下吗？”

　　白尘陈展开纤长的双臂，注视着他的眼眸里刻满了火焰的余烬，清俊的面孔别扭地抿起唇。
　　傅纵行乖乖点头，在他面前脱去成熟与冷漠，像是个摔伤的孩子，他被带着清香与温热的怀抱包裹。

　　傅纵行双臂揽着他的腰身，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白月高悬天际的时候。
　　天地倏然颠倒，白鲸摆尾，挺出海面，云层拍起蓝浪，天际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汇成天河。

　　此时海面有风吹过，带走了一片尘雾。
　　“我好像看到那里有一艘船。”
　　“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