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女子 ...

  •   某一刹,沈时和平静了。

      沈时和的情绪起的快,落得也快,又或者根本没有落下,只是被她敛藏在心底,面对满面悲戚的孙谨言,她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生有怨怼,更不再说什么寻死觅活之言,相反的,她平静的要命。

      她还劝孙谨言:“娘娘,您别再伤怀,我知晓这些多谢您了。”

      倘若孙谨言此时不曾情绪激动,不曾在意致斯,就一定能听出或是看出沈时和的异样,可她关心则乱,一乱就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这一日沈时和从尚坤宫走出去,往后数十年直至终老也再没人知道她这一日在这座宫殿里做了何等思量,自然也没人知道她心中——那心底最深处作何想法。

      犹豫数月,惶恐数月,都在这一日化作另一番模样,她像是想通了她为何会在明媚中的钟山醒来,想通了她到底应该做什么,江湖名门,赫赫将府,像殉国那样,可殉国似乎是错的,所以,她决定学那戏楼的戏子,装扮之后登上高台,咿咿呀呀唱一出不知属于谁的戏码,只要这出戏是听客所爱。

      她要让自己做话本子里的不速客,置身此间,虚以委蛇,玲珑心思,断不定是良善还是蛇蝎。

      至此,尚坤宫一见落下帷幕。

      沈时和斩断话头也干脆,她等孙谨言收收心绪,搬出来那还在佛堂跪经的师茗。

      “娘娘,把泪擦干吧,您与我今日就至此结束了,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放心,我听您和王爷的,您还病着,何苦再添烦恼,说来师茗姐姐还在佛前跪着呢,娘娘该见见她。”

      孙谨言这才想起还有个师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性情中人,一旦陷入悲痛很难自拔,听见师茗的名字,她不得已点点头:“忘记还有她了,我今日要你进宫与陛下的说辞是想见一见你这人,到底寒儿叫我一声姑母,陛下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我也知晓近来京中大事,冯夫人的事身为皇后,我有问询管束之责,恰好那日寒儿提起想让冯夫人一同进宫,时和,你与冯夫人交往可深?”

      沈时和摇摇头:“只是安怡郡主马球会上见过一面,后来在京兆府牢里时冯夫人曾与王爷商量搭救我,再后来便是冯夫人曾约我至明日楼,但她并未赴约,我便想着……”

      孙谨言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宫里透不出秘密,有什么话只管说,但是时和,我知我今日所言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也知道你我今日许多话并没有全然说开,我们慢慢来,一切事情有我和寒儿在,你只管好好的,听到了吗?”

      沈时和笑着点点头:“娘娘放心,我听到了。”

      吴忧很不放心,她家大小姐从来沉稳,做皇后后悲喜从不在人前,更是波澜难动,那一声实在吓到她,能让皇后如此又无罪责,吴忧明白,这位姑娘非是常人,而今日所闻她必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给旁人听。

      “是,娘娘。”

      吴忧转身去了佛堂。

      佛堂里师茗双手合十正闭目诵经,吴忧先是朝着那尊菩萨拜一拜,再轻声道:“冯夫人,娘娘请。”

      师茗闻言睁开眼抬头与低眸的菩萨对视,附身一拜后倚着吴忧的手站起身来:“有劳掌事告知。”

      沈时和伺候孙谨言穿戴妥当,师茗也进到内堂来,沈时和起身见礼,师茗朝着孙谨言行跪拜礼,吴忧搬来矮凳后转身离去。

      “冯夫人,请起吧。”

      师茗抬头愕然:“娘娘今日召臣妇入宫不是为了训诫吗?”

      孙谨言道:“明面上确是训诫,可进到这里又当别论了。”

      “娘娘?”

      “你我同是女子,本宫又何尝不知你若非无路怎会如此?今日本宫召沈姑娘入宫是为相看,沈姑娘说起与冯夫人曾有约,而冯夫人并未赴约,本宫也没有什么事做,就想着一同叫来说说话,起来吧。”

      师茗这才再谢之后站起身落座。

      沈时和与师茗一边一个,但她在师茗这里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小丫头,自然不能先开口说话,师茗又不敢在孙谨言面前自顾说些什么,都默着。孙谨言抬手看着手指上的指环,说道:“师茗,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在留香居吧?留香居,菡萏花开,蝶舞翩跹,言笑晏晏,至今,泰半消磨,早不复了。”

      孙谨言言语之间许多惋惜,师茗微微倾身:“是,那时娘娘宴请众位夫人,臣妇无能,忝列其中。”

      孙谨言继续说:“你支撑京兆府□□,何来无能一说。不过想来有些时候了,那时秦老夫人还出门呢,这一向只隐于□□了。本宫还记得那时陆大人与安怡郡主新添个小丫头,才出月子不久也一并带了来,为此,陆大人在陛下跟前求了许久,说放心不下,要陪同郡主赴宴,陛下被烦的受不了,领着陆大人来本宫这里顺手就甩给本宫了。”
      “本宫还记得当时陆大人急的团团转,陛下烦的没眼看,只说‘这内庭妇人的宴席你和皇后说,也是朝廷重臣,什么样’,呵呵~”孙谨言说着说着笑了,“彼时多少人笑话陆大人惧内,可在本宫,看来咱们女子,无论是谁,一生能得一个陆大人,就足好了。”

      沈时和静静听着,师茗似乎很认同这话,道:“是啊,足好了。”

      “本宫也记得你,你与冯大人新婚不久,听吴忧说还是冯大人亲自送你来的,本宫以为你二人也当不差。”

      师茗听到这话“噗通”一声跪倒,以额头触地,道:“娘娘,是师茗有负您的期望,请娘娘责罚。”

      孙谨言哪里有在怪她,不过是可惜罢了,她叫师茗起来:“你快起来,本宫不是怪你,是怪自己,男儿建功立业自有他们的抱负,咱们女子对他们来说大多时候不过是消遣,本宫只是怪自己没能给大梁朝女子一条出路。那之后许多夫人本宫再未见过,但本宫也有所了解,除了安怡郡主或多或少都有不如意,只是不想这最终叫醒本宫的竟是你。”

      师茗急忙抬头否认道:“不是的,不是娘娘的错,是臣妇的错,我……”

      沈时和早已被这场面吓到,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不敢说,不想这时候孙谨言深深看她一眼她,把她看的更加迷蒙,孙谨言若有所思:“女子,女子,是该让这天下看一看女子。”

      “娘娘?”

      “你决定和离是因为什么?”

      师茗沉默一晌,才说:“都说京兆府夫人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可谁又知道除了大婚当夜他喝多了之外,这么多年,他从未踏进过我的屋里。”

      这话沈时和听明白了,她与孙谨言一般惊诧:“从未?”

      “是,从未。不仅如此,他不许我出门,娘娘知道留香居赴宴是他送我来的,可那日我身边跟着的就是今日跟在我身边的侍女,那日之后我就再没出过门了,外人眼中他冯度金屋藏娇,爱夫人甚笃,可实际上他是怕我出门回娘家,怕我父母知道。”

      师茗眼中含泪看向沈时和:“若不是,若不是钟山一案文王爷和沈姑娘牵涉其中,而佟大将军又想以此抓到文王爷的把柄,我不会去到安怡郡主的马球会。当时他想自己去的,安怡郡主说她的马球会向来是女子盛宴,请的都是年轻公子,他去不得,因知道文王爷会去,佟府的贵妇也不便去,这才成了我去。”

      沈时和倒不知这件事还有这样的隐情。

      “安怡郡主的马球会从不让带侍女仆从,我陪嫁来的绿嫣不放心我自己去,准备了许久陪我去,想着哪怕在外围等着也好,可出发那日他突然说绿嫣没见过世面,去了恐丢颜面,便给我塞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侍女,我推脱不掉,只能带着去。之后的事沈姑娘应该记得,那侍女忽然病倒,为此京兆府少尹彭斯还专门去了一趟。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侍女是为沈姑娘和文王爷安排的,他不知道那日沈姑娘没有带侍女去,更不认得哪一个是沈姑娘的侍女,事后想要栽赃问了才知沈姑娘没有带侍女。”

      孙谨言不知这件事,如今听了反替沈时和后怕,沈时和想的却是她当初猜的不错,后怕倒是没有,这样的人不论是敌是友都不可掉以轻心,她为江昀寒担忧,也为自己的以后担忧。

      “眼看事不成他就要杀人灭口,那侍女替他做这件事最终只得了三尺白绫。”师茗扶上心口,两行清泪落下,“马球会上我与沈姑娘相聊,我是带着目的去的,当然,我的目的也没能得逞。那日姑娘说我出身富贵门庭,才情出众,我自是不敢擅领这样的称赞,可也是这些话以及后来那侍女的死让我知道我不该再这样下去。”

      “所以,你请文王爷到明日楼?”

      “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绿嫣说他把你抓了,我想,这或许是个机会,我偷偷出来和文王爷见面,想着救你出来后说不定文王爷能帮帮我,可没想到监牢走水……后来我听说你无恙,我又想请你帮我,可那之后他看我看的越来越紧,我根本出不来,只好让绿嫣去明日楼赴宴,央求沈姑娘救救我,绿嫣回来后就被他带走了。娘娘,沈姑娘,这样的日子我我真的熬不住了……”

      孙谨言皱紧了眉头,沈时和隐隐察觉到孙谨言的生气,她替师茗感到难过。

      “和离,和离吧。”孙谨言沉沉说道,“本宫可以去求陛下,也可以和户部礼部吏部言说,但不管本宫怎么游说,有两点改变不了,其一便是你的名声,你母家的名声,或许有人能体谅你,总归是少数。其二则是牢狱之灾,律法不会因为本宫的干涉就改变,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我父亲母亲知道这些事情后是支持我和离的,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冯度想得到我家财务上的支持才不敢让我回家,既然要和离,我一定要师家和他冯度断的干净,我明白,我父亲和母亲也明白。”

      沈时和道:“不只是名声,名声之后师家的营生也不好做,而冯度未必会放过师家,他背后有佟家。”

      师茗道:“师家的商行不在京都……”

      “可您有那么多年的牢狱之灾。”

      孙谨言问沈时和:“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沈时和思索之后说道:“娘娘,师茗姐姐不能和离。”

      师茗惊恐道:“不能和离?我……”

      沈时和示意她冷静:“不和离,至少师家安全;不和离,师茗姐姐和师家的名声会缓和;不和离,但不意味着忍耐。”

      “你想怎么做?”

      “《晋书·王沉传》有云:自古圣贤,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声。此一言通洽古今,我们便与圣贤一样,将冯度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散布出去,这期间师茗姐姐不能在京兆府,嗯……娘娘可以罚她带着侍女住去钟山别苑,派人看着,日日到观音庙诵经赎罪。而师家的商行不在京都,又罪不在师家,师家也不会受太大波及。至时,会有拘介之士清明我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不是只有他们可以用的,而我朝律法,所有在朝官宦以京兆府最为严苛,盖因其乃京都父母官,颜面最重,加之他欲加害当朝王爷,手里还有一条人命,我想,足够冯度监牢一行。”

      师茗在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孙谨言则在看这个陌生的人儿。

      “至于和离,若是郎君德行处世任一面有失,妇人为彰家世清白,则婚约可解,就算妇人三年之内不可再嫁也比牢狱之灾来的好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