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子夜鼠

6、chapter 6

　　夜里十点，我从家里离开。

　　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走。

　　我知道，这个城市唯一让我留恋的只有江启秋一个人，而他，早就已经不在了。

　　这座城市，没有他的身影、气息和温度。

　　我看着那一条条熟悉的街道，那些我们曾经肩并肩走过的地方，旧日的记忆仿佛又回到脑海里面。

　　那个痞气的少年，那个孤拔的野草一样劲生的少年，会突然从城市的某个角落窜出来，会献宝一样的拿出我最爱吃的草莓冰沙。

　　他总是那样身上带着一点汽油的脏污，可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纯粹而干净。

　　这个世界那么脏，只有江启秋是干净的。

　　他连走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什么都没有带走。

　　可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已经跟随他而离开。

　　……

　　我在城市里走了又走，拐了又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家汽车修理铺。

　　这里倒是没变。

　　还是从前的模样。

　　也对，距我去源城上大学，其实不过半年而已，这里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我拖着行李走进去，看到修理工正在拆卸一辆车的轮胎，右边有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脸上手臂上都沾着汽油污渍的男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他从余光中察觉到了我，十分惊讶的说：“祝好？”

　　“小涛哥。”

　　他叫宋庆涛，是这家修理铺的老板，这里也是江启秋一直工作的地方。

　　江启秋十六岁就做了孤儿，母亲是在她三岁时疾病过世，父亲在他十六岁时，在工厂里，因为一次事故身亡，从那之后，他一直靠着抚恤金过活，但是那点钱，只够他勉强温饱，他要工作，要赚钱，要活下去，就得想办法，那时候他遇见了宋庆涛，开始跟着他在修理铺当学徒，还有工资拿，而宋庆涛肯收留他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江启秋坚持读书，不能放弃学业。

　　因为他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太穷，被迫退学，早早进入社会闯荡，吃够了社会的苦，他不想看着江启秋以后也和他一样。

　　“你这是……和父母吵架了？”

　　“嗯。”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没多说什么。

　　对于我和江启秋的事情，他多少是了解的。

　　我和父母关系不睦，他也是知道的，因为那时候，我每次不开心，都会来这里找江启秋，在这一待就是一整天。

　　跟着他们一起吃盒饭，看着江启秋钻到车底下修车。

　　那个时候，我的未来虽然模糊一片，可我的生活里，总是有光的。

　　“唉，你等我一会儿，我谈点事，然后带你去吃饭。”宋庆涛说。

　　“不用，我就是想来这看一看，一会儿十一点钟的机票，回源城。”

　　“走？明天就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走？”

　　我苦笑了下，没说话，他倒是瞬间就懂了，也跟着叹口气。

　　他看看我，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然后招手带我去他休息室里坐一会儿，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一间堆着汽车零部件的储物间，那里面放着一张行军床，哪个修理工累了，就进来休息会儿，平时熬大夜后，他不回家，就直接睡这儿了。

　　以前，江启秋也总是睡在这。

　　我看着这间屋子，仿佛眼前都是他的身影。

　　他拿着零件告诉我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说他今天又学了哪些东西。

　　他躺在行军床上露着一口白牙冲我坏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睡。

　　他总是这样，会说一些荤话，可实际上，连牵一牵手都会害羞。

　　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掉漆的桌子，我惊喜的发现，桌上有一张他和宋庆涛的合照。

　　“你有他的照片？我都没有。”

　　看着照片上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宋庆涛笑了笑说：“还是他刚来那会儿照的，偶然间翻出来，就……就摆在这了，这小子人太好，总忍不住想他。”

　　是啊，他真的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他自己已经过的很辛苦了，还要经常去探望他邻居那家的孤寡老人，好到会把手里的零钱都拿给乞讨的人，会……会为了另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未来。

　　这么好的人，又怎么能不令人想念呢。

　　我抚着照片上他那张年轻的脸，心里一阵阵钝涩的疼，像被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划过，血肉模糊的疼。

　　“这张照片送给你了。”

　　“真的吗？可以给我吗？”

　　宋庆涛点点头。

　　“谢谢小涛哥。”

　　“祝好，好好的，小秋那孩子，怕是也没别的心愿了，他唯一想的，就是让你好。”

　　“是……”我颤抖着点头，“我都知道，他始终希望我好。”

　　“那就好好的，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别想了。”

　　“好。”

　　那天，我坐上了回源城的飞机。

　　我在学校附近破旧的小旅馆里住了一个星期，但我始终没有告诉裴烜赫我回来的事情，直到他说，要去南城找我，我才无奈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

　　他来小旅馆找我，看着我的居住环境，不高兴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节前一天。”

　　他很震惊。

　　“为什么？”

　　“和父母吵架了。”

　　“为什么没和我说呢，你就一个人在这过年？我们每天都在微信上聊天，你一个字都没提。”

　　我知道他在生气，可我却显得很无力。

　　对一切都很无力。

　　“对不起啊，我想着毕竟是过年，你和家人在一块高高兴兴的，不应该为我的事操心。”

　　“可你是我女朋友。”

　　我不说话了，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颓唐的坐在床上，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不了解你，也或许说，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肯说。”

　　“说什么呢？如果你太了解我，说不定会讨厌我。”

　　“怎么会呢？”

　　他转过身来，看见我红了眼眶，想必心里在猜想，我是因为和父母吵架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委屈，他立刻便觉得歉意，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不问那么多了，你别不开心。”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爱我的他。

　　罪恶感深深的困扰着我。

　　我无数次想把他推开，想告诉他，我是个怎样的人，拥有着怎样的过去。

　　可我说不出口。

　　我很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

　　害怕看到那样单纯炙热的人，因为我受伤。

　　我知道，我很该死。

　　那天，我们在小旅馆里坐了很久，他怕我不开心，真的就什么都不再问，只一个劲儿的给我说他的童年糗事，想逗我开心，我很配合的笑，也有时候发自内心的笑。

　　后来他说，他要带我回家吃饭。

　　我很惊慌。

　　“去你家？”

　　“嗯，我跟爸妈说了交女朋友的事，他们都很想看看你。”

　　他说，我是他的初恋啊，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我。

　　而他的父母，又该多么的重视他的这场感情呢。

　　我无法想象。

　　或者说，我很害怕去想。

　　因为我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紧张，就笑着说：“你放心，不用紧张，我爸妈都会很喜欢你的，他们很尊重我，不会干涉我感情上的事，更何况，你那么好。”

　　他那么坚定地说出我的好，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不好。

　　一点也不好。

　　后来，我还是跟他去了他家里。

　　他的父母是很开明且和善的人，或许是怕我第一次见长辈，不自在，也没有问我太多，只是围绕着我们的学业，和他的人生规划浅聊了几句。

　　吃饭到中途，他家来了位客人，听裴烜赫介绍，这是他姑姑。

　　就这样，一起用餐的多了一个人。

　　他姑姑知道他交女朋友也很高兴，问的反而比他父母多一些。

　　其实我并不反感，只是紧张。

　　后来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他姑姑看着我说：“总觉得你看着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听到她这句话，我便也认真的看了看她的模样，忽然间，我便像被重锤砸中了后脑勺，脑海里一阵轰轰作响。

　　“在哪见过呢？”

　　她念叨着。

　　我手心里都在出汗，心脏狂跳到不行。

　　胃又开始应激性的疼，裴烜赫在旁看见我脸色不好，就低声询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小声跟他说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他就帮我找借口和他父母说要带我出去玩。

　　我终于脱离那个令我窒息的空间，看着他毫无所觉的样子，我很想说点什么。

　　但是，太难开口。

　　那件事情，是我最无法对人诉说的事情。

　　更何况，是对他说。

　　他带我去看电影，回头又将小旅馆退掉，带我去快捷酒店订房间。

　　时隔一个多星期没见，他说他很想我，我知道，他的想念都表现在了行动上。

　　我们从进门一路都在纠缠，他将我整个人抱起，让我挂在他的身上，他吻我的额头，吻我的唇，显然要比第一次的时候更有经验些。

　　他的游刃有余，让我从失神到沉沦。

　　脑海里都是两个身影在纠缠。

　　我很讨厌当下的自己，甚至憎恶。

　　明知自己在犯错，却还不能清醒的拒绝。

　　他拥着我，气息颤抖在耳边，在最紧要的关头，要我说爱他。

　　“我爱你”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可我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说不出口，对着这张脸，对着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

　　我无法说出口。

　　于是我主动吻他，将他和我一起拉到谷底，让他和我一起疯狂。

　　那时刻的我，全凭本能。

　　我们分明在做着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可我的心却又离他那么远。

　　我在疲惫中渐渐睡了过去，我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回到十四岁那一年。

　　那天下晚自习，我从学校回家，路上接到母亲方文瑜的电话，她叫我直接去奶奶家，“我明天有演出，八点钟的飞机，你先在奶奶家住几天吧，等我回来。”

　　“我不想去，我自己在家也行，我能做饭。”

　　“不行。”她很严肃的说：“你自己在家，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奶奶家，叫她看着你学习，我也放心。”

　　我还要说什么，她那边有急事，不肯再听，也不许我再多说。

　　就这样，虽然我不愿意，但也只能去。

　　我和奶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原因她知道，可她却不在意。

　　当初她和我爸恋爱的时候，奶奶和爷爷就极力反对，因为我妈学历很普通，家境也远不如爸爸家里，可是那个时候，他们感情正浓，谁都拆不散，更是还没结婚，就有了我，就这样，他们奉子成婚，婚后不久，生下了我。

　　我妈为了利用我讨好公婆，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不停的给我报名各种学习班，期望把我培养成全才，也好让爷爷奶奶通过喜欢我，而高看她。

　　可是这种方法并没有用，我的存在，就在时刻提醒着爷爷奶奶是怎么成为了失败的父母，而他们的儿子，又是如何的令他们失望。

　　他们对我的态度从来说不上好。

　　因此，我也很抗拒去那里。

　　可是我妈从不顾我心里所想，她只为自己。

　　我一改原来要走的路，抄小路去奶奶家。

　　至于我为什么不走大路，是因为那条路上有一家仓买，我第一次去那里是为了买手机充值卡，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仓买的老板，总能在我经过的时候出来看我，还会跟我搭上几句话，起初我没觉得什么，就当他是个性格健谈且过分热情的大叔。

　　只是次数多了，我才觉得不对劲。

　　于是那天我特意走了小路。

　　可有些意外，不是你改变了一个主意，或是拐了个弯就能改变的。

　　我没想到会遇见他。

　　那个大叔喝了酒，见到我远远的就打招呼。

　　我抓着书包的带子，心里很是害怕，但我又安慰自己，万一是自己吓自己呢？

　　万一是我多想了呢？

　　我僵硬的向前走，准备随时跑，可是经过那个大叔身边时，他并没有什么举动，我于是安了心，但我仍旧警惕，并且向前跑了几步，后面没有他的身影了，我才松口气。

　　可是……

　　可是当我走过一段路，即将转弯的时候，从旁边的岔道口突然出来一个人，就是他，我在夜色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因为恐惧，我尖叫出声，他一把抱住我，捂住我的嘴，将我拉到旁边的树林带里。

　　他撕扯我的衣服，不停的叫我听话，说他要亲亲我，叫我乖乖的不要出声，否则他就杀了我。

　　我脑海中被恐惧填满，我想大叫，想呼救，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叫都没用，因为这条小路，很少会有人经过。

　　他像是疯了一样扒我的衣服，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他将他的手伸到我的衣服里面去。

　　我咬着唇，不停的挣扎，他狠狠的抽了我一个耳光，怒斥我叫我安静。

　　那个时刻，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觉得我会就此死去，可我不想那样死去。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小路上突然有了一束亮光，是个女人打着手电筒经过，她用手电筒向树林里一晃，惊声问：“谁？谁在那？”

　　我拼命地喊，“救命，救我……”

　　那个混蛋害怕了，提着裤子就跑。

　　女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吓得直哆嗦，我坐在树林里哭，她颤抖着走过来，拉起我说：“小姑娘，他……我们去报警吧，阿姨陪你去报警。”

　　她帮我整理好衣服，检查我的身体。

　　她自言自语着，“还好，还好我出现的及时，这个禽兽，这么好的小姑娘，怎么下得去手。”

　　“阿姨……”

　　“怎么了？你说。”

　　“我害怕，想……想给我爸打个电话，你能……你能等等我么，等他来了，我们再去报警。”

　　她扶着我走到有光亮的地方，从包里拿出纸巾帮我擦干眼泪。

　　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可是我怎么都说不出方才发生的事情，耻辱、恶心，太多情绪积生在我的心里，那时，一阵反胃，我迅速跑到花坛边，弯腰吐了出来。

　　那个阿姨见到我这样，就从我手中接过电话，把她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父亲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后来她说要我听电话。

　　我接过电话，只听到他对我说：“好好，你先稳定一下情绪，别害怕，我已经拜托这个阿姨先送你去奶奶家，你在那里等我，等我开完会去找你好吗？”

　　“爸，我们报警吧，我知道他是谁，阿姨也可以给我作证，我们把他抓住。”我一边说一边痛哭出声。

　　他在电话里安抚我说：“好，你先听爸爸说，我现在就往回赶，你先去奶奶家等，后面的事情交给爸爸处理，好不好。”

　　我想到，那个时候，我还是十分信任我父亲的。

　　我以为，他和天底下那些疼爱孩子的父亲一样，是山，是大树，可以给予子女依靠，至少那个时候，我是那样认为的。

　　可是后来呢。

　　后来，阿姨将我送到了奶奶家，但她有急事要先离开，所以把联系方式留给了我，说后续需要她帮忙去派出所证明的话，就给她打电话。

　　可是……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父母不肯报警。

　　他们说，是为我好，说我是女孩子，要是名声毁了，前途也就没了。

　　我说我不怕，我甚至偷偷跑去派出所，可却在派出所门口被他们追上，他们十分惊慌的拉住我，我的母亲在劝说我未果后，狠狠的打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将我带回家去。

　　他们说派出所的人都认识爸爸。

　　我去报警，那么他们都会知道我的事情。

　　他们说名声最重要，只要大家都守着这个秘密，忘掉这件事，就可以好好生活。

　　对，那个时候，我年龄小，当真以为他们是为了我。

　　后来，我母亲告诉我，既然没发生实质性的事情，就把这事忘了，她可以带着我离开这座城市，去另外一座城市生活。

　　就这样，我们离开老家，来到了南城。

　　他们说，在这里，我可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事实真的如他们所想么？

　　那个梦太长了，几乎将我最痛苦的一段过往，放电影一般的重复播放一遍。

　　我痛苦，我挣扎。

　　我也在梦里又重新遇见一次江启秋。

　　然后……

　　天光大亮，我醒了。

　　我睁开眼，酒店的窗帘不遮光，我被浓烈的太阳光刺的睁不开眼，模糊间看见一道身影立在窗前。

　　他光着上半身沐浴在金色的光里。

　　“你几点醒的？”

　　听到我的声音，他久久才回过头来，我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冰冷，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愤怒。

　　正当我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忽然问：“江启秋是谁？”

　　他很平静。

　　平静的说出那个名字。

　　那个只要我听到，就会在心上溅起波澜的名字。

　　我的目光闪躲，心虚，惶恐。

　　我知道我此刻的神情一定十分复杂。

　　他朝我走过来，站在床边，将一张照片放在我手边，“是他么？”

　　我震惊也愤怒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你在哪里看到的。”

　　他很平静，“你包里手机的闹钟在响，我怕吵醒你，准备关掉它，然后就看到了这个。”

　　我把照片拿过来收回包里。

　　他突然单膝跪在我面前，用双手抓着我的肩，“他是谁？你在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

　　“你知道么祝好，我们的眼睛真的很像。”

　　“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可我要怎么说出口呢。

　　我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而一再的想要靠近他。

　　我那么卑劣，那么可恶。

　　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可是这个结果，已经不可逆转。

　　他忽然笑了。

　　“也对，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止一次看着我的眼睛发呆，你对我说我的眼睛好看时，我竟高兴的像个傻子。”

　　“祝好，我是替代品么？”

　　“告诉我。”

　　他没有发火，他很平静，他的教养让他在这种时刻，甚至都不忍对我说出一句过火的话，他只是那样痛苦的看着我。

　　这让我很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个耳光。

　　我知道，我大错特错。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他笑了声，泪水从他眼中落下来。

　　“分手？因为他么？”

　　“你告诉我他是谁？”

　　“祝好，你不能让我做一个傻子。”

　　“对不起。”

　　“你告诉我他是谁。”他终于对着我吼出声。

　　我的心在颤抖，我在颤抖中，说出我最不想说出的话，“他是我爱的人。”

　　“他是你爱的人？那我呢？我是谁？”

　　“祝好，你爱过我么？”

　　爱吗？

　　我不知道。

　　我曾以为我的心已经跟随着江启秋死去，可我也曾在他这里得到过复生的力量。

　　可是爱或不爱，真的那么容易说清么？

　　“你不爱我是么？”他几乎自嘲一般的笑着

　　“所以，你清醒的像个旁观者，看着我一天比一天爱你，你就那样不动声色，欺骗我像个傻子是吗？”

　　他在最后的咆哮声中拿起外套抽身离去。

　　而我没有资格再做任何挽留。

　　我知道我们终将走到这一步。

　　这是我亲手种下的恶果。

　　我今天终于自食。

　　……

　　三月初，学校开学。

　　学生陆陆续续返校。

　　我在校园里，在任何一个角落，再也没有见到过裴烜赫。

　　他没有删掉我的微信，我时常能看到他发的朋友圈，只是，他不肯再和我说一句话一个字。

　　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种事情。

　　他一定觉得耻辱。

　　我想他即便不恨透了我，也该厌恶极了我。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不无辜。

　　我不想得到谁的谅解，因为我活该。

　　可是，仍然有那么几个时刻，我会很难过，难过，自己伤害了一个那么纯粹的人。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不该被我伤害。

　　他配得到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可是一切太迟了。

　　我知道，我终究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片阴霾。

　　我是罪人。

　　无法被宽恕的罪人。

　　……

　　……

　　2015年5月15日，是江启秋的忌日。

　　我没有请假，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只身回到南城。

　　去了南城乡下的一个坟地。

　　那是江启秋的老家。

　　他离开后，是宋庆涛四处托关系打听，才能将他埋到这里的。

　　而这里，却是我第一次来。

　　我曾经一度不愿相信他已经离开的事实，甚至不愿意踏足这里一步。

　　因为我知道，当我要面对这个小小的土包时，就证明，我要开始接受他的死亡。

　　五月啊，多么美好的季节。

　　他老家田间地头，草色浓郁，野花漫山遍野的生长着。

　　我坐在他的坟旁，问他有没有想我。

　　回答我的，是风声。

　　“江启秋，你这一生，活得何其悲凉，遇见我这样的一个人，你父母的离世，并不是你的厄运，我才是，我才是你的厄运。”

　　“你后悔吗？”

　　“如果你后悔该多好，哪怕你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或许也不会记得你这么久。”

　　“你说我的世界干净了，让我从此后好好的活，可是怎么样才是好好的活？我已经尽力了，我一直记得，是你用前程，用性命给我铺就的明天，我想过好好活着的，可是……可是从你走后，我的世界里，全是你的痕迹。”

　　“我的灵魂，我的心，全都被你带走了。”

　　“江启秋，我来找你好不好？”

　　……

　　……

　　“你说好，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