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子夜鼠

5、chapter 5

　　胡同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意识最薄弱，我的身与心全然用来感知他，对他只剩下依赖和依恋。

　　他放开我的唇，抵着我的额头，平复呼吸，胸口的剧烈起伏，告诉我，他在极力的隐忍和克制着什么。

　　于是我又听见他说：“走吧，送你回学校。”

　　他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我却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不想回去。”

　　他仍然没说话，还在盯着我看。

　　我就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想回去。”

　　“咚咚”

　　“咚咚”

　　我知道，心跳是不容易听见的，可我也知道，我们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他不发一语，重新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坚定又颤抖的力量，因为我也如此。

　　那天，我们在快捷酒店里。

　　做了我当下最想做的事情。

　　他的动作很乱，呼吸也乱。

　　可我却异常平静，平静到仿佛经历这一切的不是我。

　　我们都是第一次，都还懵懂，全凭本能。

　　累和欢愉交织在一起。

　　他的汗水滴到了我的脸颊上，怜惜一般的看着我，又轻轻的亲吻我的额头，我在他近乎于虔诚的目光中，抬高双手去触碰他的双眼，然后泪水落了下来。

　　他以为我是疼哭的，慌张的来帮我擦眼泪，又温柔的亲吻我的眼角。

　　抱着我，哄我，安慰我。

　　我在他极近宠溺的姿态下，罪恶感倍增，酒精在慢慢散去，悔意也在萌生。

　　可我知道，我也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从我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开始。

　　后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都那么顺理成章了。

　　我们开始谈恋爱。

　　他在我打工期间，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带我去步行街吃各种小吃，如果时间有余，就会骑着单车带我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乱转。

　　我们去大学路拍照，去海边吹夜风。

　　他在夜色下吻我，迎着海风，在我耳边对我说爱我。

　　每当那个时候，我心中一片潮湿，仿佛被海水灌满了胸膛。

　　他偷拍了我们两人的合照，发到朋友圈去，昭告天下般的语气——这位美女现在是我的人了，以后见面叫嫂子。

　　于是后来，再见到魏宇时，他就会调侃的语气，叫声嫂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关。

　　即便我再怎么抗拒回家，这时也该订回南城的机票。

　　离开源城的那天，他起了大早来学校等我。

　　我知道他最近很忙，学业上的事情，事业上的事情，都让他分身乏术。

　　可他还是在千难万难的时候，抽出时间，来送我。

　　见面时，我看到他脸上的倦意，心里的痛更深了一分。

　　“其实你不用来送我的，在校门口打车直接去机场，很方便。”

　　他揉揉我的头，笑着说：“那不行，要有好多天见不到我的女朋友，我得争取时间，和你多待会儿。”

　　在出租车上，他握着我的手叮嘱，“到家发消息告诉我，或者打电话也行，最近又降温了，记得穿我给你买的那件外套，那个暖，千万别生病，听见没。”

　　“知道了。”

　　他又习惯性的揉了揉我的头。

　　“等你回来，我去接你。”

　　“好。”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他笑着看我，脸上期待的表情很明显。

　　我看着他，想了想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太辛苦，也别生病。”

　　他似乎不太满意，抿着唇，不大高兴的问：“没了？”

　　“嗯……还有什么？”

　　他气恼的捏捏我的脸颊，“比如会不会想我之类的？你怎么比我还不会谈恋爱啊小姑娘。”

　　我笑了出来，“是，我笨。”

　　“那以后我多教教你。”

　　“好。”

　　“那你现在说，你会特别想我，每天都想。”

　　我红了红脸，“不说。”

　　“为什么？”

　　他捧过我的脸才发现我脸红了，于是笑笑说：“行，那我说，我想你，会特别想你。”

　　他转头看了眼车内镜，见司机专心路况，才迅速的亲了我一下。

　　那吻印在我的唇上，我的嘴唇滚烫，可心里却又透着凉意。

　　到机场登机，过安检之前，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手掌贴在我的脑后，轻轻的摩擦，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我猜想，他一定以为我们此时此刻的心境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沉默的默契。

　　可不是的。

　　我在猜他所想的时候，他却不懂我。

　　我并不责怪他的不懂我，因为沉默是我，错也是我，罪恶的更是我。

　　……

　　飞机冲上云霄，我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想着地面的他，想他看着我的眼神，想他送别我的目光，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更想我自己。

　　那一刻，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家以后，如往常一样，家里只有我母亲方文瑜一人在家，我的父亲祝海平这些年并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由于工作的原因，他始终留在我们老家桐城，但他每个月都会抽空来一次，或是在节日的时候，来这里与我们团聚。

　　我始终知道，即便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们这个家庭，也远远不是外人眼中的相亲相爱。

　　我的母亲是个话剧演员，年轻的时候跟着剧团全国各地演出，没有演出的时候，就是在排练，也极少回家。

　　而父亲更是如此。

　　这么多年，他尽力维护的，从来不是一个温馨的家，更不是什么避风的港湾。

　　而是外人眼中，他的面子，和尊严。

　　“家”

　　“有爱的家”

　　不过是，他要尽心维护给外人去看的表象而已。

　　我去房间放行李，母亲跟着我走过来，双手环胸，靠在我房间的门上看我，语气没什么温度的说：“跟谁去玩，要这么久才回来？你当你妈是傻子，随你怎么骗是么？”

　　我不说话。

　　她哼了声，“下次不想回家，不如直接告诉我，何必找这么拙劣的借口骗我。”

　　我看她一眼，冷冰冰的说：“知道了，下次会直接告诉你。”

　　“你……”

　　她显然被我气到了，正准备发作的时候，客厅电话响起，她冷哼一声，转身去接电话。

　　那是我回到南城的第一天，我知道，在返校之前的每一天，我都要这样煎熬着。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令我煎熬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

　　因为我一直期待已久的爆发已经到来。

　　那天，是春节前一天。

　　我父亲从桐城来到南城。

　　晚上一家人在餐桌前吃饭，他总是找话题聊，从学校里的课业紧不紧张，问到我这段时间都去哪里玩了，最后问我，“好好，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我向来抗拒他的关心，每当他露出一副慈爱父亲的表情时，我就想亲手撕下他的面具，让他的本色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于是我也那么照做了。

　　“是啊，交男朋友了，怎么了？”

　　他还在笑，并不反感我说话的语气，“没怎么，就是你这次这么久没回来，我好奇，猜想你可能是跟男朋友在一块，没想到还真让爸爸猜对了，他是哪里人？和你一所学校么？家境如何？”

　　“我们才刚在一起不久，你这么着急问这些做什么？怕我找一个寒酸的男朋友，给你丢脸？”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可他还是没有发火。

　　但我知道，他在隐忍。

　　而我的母亲，却看不过去。

　　“你好好说话不行么？我们是你的父母，又不是仇人，总这么阴阳怪气的干嘛？”

　　“是，你们是我的父母，但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倒宁愿是个孤儿。”

　　“祝好！”

　　是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我母亲发火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那件事，你想折磨我们一辈子么？你看看这个家，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你说你对桐城有阴影，我宁愿和你父亲分隔两地，也带着你搬家，就这样还不够，你还想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样！”

　　“搬家？你不觉得可笑么？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换一个城市生活，没有人提起，假装忘记，就可以将一切粉饰太平？你简直可笑，你当真觉得我能忘记是么？我告诉你，我的内心，从未平静过，哪怕一时一刻，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人的脸，就会想到，江启秋是怎么死的！”

　　“你给我闭嘴。”

　　她将水泼到了我的脸上，我知道我此刻的目光里一定有一团火在烧，而那团火，烧掉了我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留恋。

　　“有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虚伪、自私。”

　　“我们怎么自私了？我们难道不是为了你搬到这来了么？不是给你换了环境生活！”

　　“那当初你们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得到惩罚？”

　　她听着我的怒吼，语气渐渐弱了下去，我不信她豪不心虚，至少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并非那么坚定。

　　“那……那个时候不是也没发生实质性的事情么，你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对你名声是有影响的，如果真的报了警……”

　　“你还在撒谎！你们真的是为了我的名声吗？你们为的是你们自己的脸面，你问问他……他为什么坚持不肯报警？因为他要面子，你们都要面子，面子比我重要，比你们亲女儿重要！”

　　“就是因为你们不肯报警，他才会肆无忌惮，才会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果他当初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江启秋就不会因为我坐牢，更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