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明月他乡照

14、幸福是什么

　　常笑烧了水正准备洗澡，却接到了李萌的电话，听见她在电话里大声啼哭，几乎讲不出完整的话来，好一会儿，才弄清楚了，原来是王家明出了问题。等她赶到李萌家里时，屋子里一片狼籍，杯子盘子摔了一地。李萌坐在沙发的一头默默的掉着眼泪，王家明站在阳台边上沉默的抽着烟。只是可怜了孩子，妞妞吓得都不敢哭出声，只是睁着眼睛惊恐看看自己的爸爸，又看看自己的妈妈。看见常笑进来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向她跑了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大哭道：“笑笑阿姨，爸爸，妈妈生气了，我怕。”
　　常笑搂紧了妞妞，走到李萌的身边，蹲下来问：“怎么回事。”
　　只见李萌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脸上令人心惊的苍白。披散着头发，面目狰狞，脸上平日里那些看不见的小细纹此刻都现了形，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她这副情形吓得常笑一跳，禁不住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萌听常笑这么一问，忍不住又漱漱掉下泪来，指着王家明，连手指都在发抖，哆嗦着嘴唇，好一会才说出话来：“你问他。”
　　常笑一见这副情形，便笑着打趣道：“王家明，是不是年底奖金没有如数上交啊，惹李萌生气了吧，快听我一句劝，赶紧的，跟李萌道个歉。把公司发的年终奖连本带利都补上了。”
　　要是以往，只要常笑这么一打趣，王家明一般也就服个软，顺着抬阶往下走了。可是这一次，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肯说。李萌更是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别说奖金，就是工资只怕也没影了。如今人家家外有家，哪还管我跟妞妞的死活。”
　　李萌的话让常笑一愣。，走到王家明跟前问道：“王家明，李萌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家明这才抬了头，他的唇角都是胡莊子，双目通红，满眼的血丝，一脸的疲惫。看了常笑一眼，还没开口便先叹了口气，说道：“你别理她胡说八道。”
　　他话还没落音，就见李萌将沙发前面茶几上的一个茶杯扔了过来，还好常笑眼疾手快拉着王家明躲开了。透明的玻璃杯咣铛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一堆碎片，灯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我胡说八道，那女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因为气愤，李萌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夜半的时分，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妞妞在常笑怀里一看到这个情形，又吓得大哭起来。常笑一面用手拍哄着妞妞，一面说道：“李萌，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这大半夜，你们俩这样闹，吓着孩子。再说邻居听见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敢不要脸在外面养小三，我还怕什么，正好闹开了，也好让大家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王家明听李萌这样说，再也沉不住气，向李萌走了几步，看着她大声的说道：“我告诉你，我跟唐丹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看着她毕业刚工作，什么都不懂，多提点了一下她而以。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李萌听了他的话，冷哼了一声，说道：“提点了一下，你提点她，需要跟她说家里的情况，需要跟她说我看不上你吗？需要跟他说家庭生活让你很压抑吗？提点到她打电话到家里，让我这个做老婆的对你好一点。王家明，我哪一点对你不好了，我在你们家，侍候老的，照顾小的。对你，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我哪一点对你不好了，你说，你说呀。”
　　李萌仿佛是气到极处，一句高过一句大声质问着。王家明好似也动了气，迎着李萌，向她走了几步：“是，你对我好，讨着我爸妈的欢喜，不过因为家里老房子拆迁的补偿款。你鼓动他们，认为我没有出息，守着个破单位半死不活挣不着钱，让我开公司你自己又没这个胆子，不肯拿本钱出来。反正你是横竖看我不顺眼，成天在我面前不是说谁家老公又买了多大的房子，谁家老公又给自己老婆买了多大的钻戒。好像全天下就我一个人最没用。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呀，现在说我没出息了，你早干嘛去了。”
　　王家明好似也气极了，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李萌听了他话，只浑身瑟瑟发抖，大叫着：“王家明，我瞎了眼才嫁给你。你自己不长劲没出息，不反省自己，还在这里怪我。我要跟你离婚。”
　　王家明听李萌这么一说，也是一怔，眼里闪过一道无数复杂的表情，泪光点点，看着李萌说道：“好好好，我跟你离婚。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你能找个什么样的让你称心如意的男人。”
　　常笑一见这情形，连忙拉住了王家明，对他说道：“王家明你今天到别的地方去待一晚，我在这里和李萌说说女人的体已话，有什么事咱们打电话。”
　　王家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暗自垂泪的李萌，没说什么。但人却是向外门的方向走，边走边说道：“我去苏铭那待一晚。”话一落音，人也就出了门。这时，常笑见王家明出了门，才对李萌说道：“我先抱妞妞进房睡觉。”
　　进了房，常笑才把孩子放下，便听妞妞问道：“笑笑阿姨，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常笑看着孩子纯真的脸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中一酸，面上却只是笑着说道：“才不是呢，妞妞，爸爸妈妈做游戏呢，过两天他们就好了。你现在先乖乖睡觉好不好。”
　　妞妞点了点头，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到底是孩子，一会便进入了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常笑这才走了出来，给李萌倒了杯水，又绞了个热毛巾递到她的面前，这才坐下了说道：“你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萌抹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常笑，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呗，那女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
　　“王家明跟人家怎么好了，上床了还是不回家了？我不相信王家明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常笑，连你也帮他说话？”
　　“李萌，你是我的同学，王家明也是我的同学，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几个人，这些年都是看着对方过的。我没有必要帮谁，你心里也清楚，王家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他可能是和你说的那个女孩有点暧昧。但是绝对没到家外有家的地步，甚至都没有亲密行为。李萌，你怎么就不想想，王家明为什么要这么去做呢？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我想一定是他憋在心中憋了很久的。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的问题。”
　　“我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又没像他出去在外面勾三搭四。”李萌虽然还这说，但声息却已经是差了很多。
　　“李萌，这些年，我们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我们这些同学，做大事的，像苏铭。求出头的，像邵强兵。还有一个最没用的就是我。我们当初毕业留在北京的时候，有什么，除了那张毕业证，连一个月五百块的房租也凑不出来。现在呢，你有房子，还不只一套，有车，有令人尊敬的工作，有一个勤勤恳恳的好老公，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妞妞。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还有什么好争的，这些人里面，最让人羡慕的就是你们了。你们这几年换了几套房子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搬新家的时候，我们去给你暖房，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能在北京有一套这样的房就夫复何求了。该有的你都有了，一个外地人，你当初留在北京，愿望也就不外如此吧。现在都有了，怎么还不好好过日子呢。你还想让王家明干出一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呢？你们比苏铭，比邵强兵，比我都要好。苏铭事业做得再大，到现在还不是一个人。邵强兵的结局，我们都看到了，当初你最能理解他，为他出了这么多的力，王家明没少吃过飞醋。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是想不通呢，总看着自己没有的，对自己有的这么东西却这么视而不见。依我看啊，你这是借题发挥，太毛躁了些。”
　　李萌听着常笑的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哗哗落下泪来。常笑见她流泪，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好一会儿，常笑才说：“什么离婚不过了，说的都是疯话，傻话。别的不看，还有那么可爱一个孩子呢。要我看啊，你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人也太好强了。”
　　“笑笑，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和王家明结婚的。我跟他闹，一是为了出口气，二是为了让他知道点厉害，乘早收了心。不要说我已经到了这样一把年纪，拖着一个孩子，离了婚只会得不偿失，我没有这个勇气和胆量。就是想想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的不就是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吗？我是不会让这些都白白化为灰烬的。”
　　李萌说着搽了搽眼泪，才看着常笑说：“真是谢谢你，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你。偏偏你说的话就在理，我也听得进去。真的谢谢你，笑笑。”
　　常笑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跟我客气什么。”她知道李萌说的都是实情，这些年她的确受过不少王家明父母的委屈，吃过很多的苦头。记得她第一次去王家明家里的时候，王家明父母打量的眼神，委婉的说着外地人的麻烦，里里外外无不表现出对她的轻慢与自身的优越感。这种委屈与难过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这是一种不说言说的，难堪的委屈，内心里面满是仓惶，可是你又不能表现出不满，也不能有什么反抗，只能默默的承受。
　　在他们结婚之前，李萌在王家明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王家明的母亲认为李萌承担家里的大部分家务理所应当。每天李萌一下班，便要急急赶回去，收拾屋子，吃完饭便要刷碗，如果公司有什么事情，回去得稍晚一些，便会抱怨：“这女人啊，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咱家又不缺什么，也不指望谁的工资。现在没结婚就不着家，那以后结了婚，怎么让人放心。”
　　有一段时间，李萌辞了工作，还没有找着新的工作，也不敢待在家里，每天一早便跟王家明一块出去，假装去上班。晚上再掐着点再回家，装作下了班的样子。李萌还记得那是夏天的时候，三伏的天，太阳照得大地都仿佛着了火一般，连偶尔吹过一阵风，都是热的。她从早上便在各条街道上晃荡，也不敢在王家明家附近的街道，怕万一碰上认识的人。只好走得远远的，顶着日头，选定一条街，沿着商铺挨家挨家的逛下去。那时觉得每一分钟都过得像一年，一天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似的。回到家，也不敢多说，怕万一说漏了嘴，让王家明妈妈知道了更麻烦。那时，精神和身体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那种窒息的感觉，李萌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忘记。
　　那个时候，多亏有王家明，他真的爱护她，除了在自己妈妈面前为她搪塞外，总为她买好的东西。尤其是李萌的弟弟到北京来上学时，王家明没少帮过。起初的时候，李萌选择王家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王家明是北京人。但是内心里，她又对王家明有一种隐隐的排斥，这种排斥无关爱情，而是对北京人的一种莫名排斥，因为年轻的心总是敏感而又无端的自负。
　　路旁的小酒馆里，苏铭和王家明的身旁已经不知道横七竖八倒了多少个酒瓶，两个人俱是醉眼朦胧，嘴里却还不知咕咕的说着什么。王家明掀掉了桌上的一个空酒瓶，看着苏铭说道：“苏铭，你说，我和李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要真的要掰了，想到以前的那些日子，想到那时去接她，在车站那一等等一个小时，也不觉得烦，看到她一下车来，那心里就跟开了花似的美。想到她跟我过了这么些年，跟我生过孩子，那心就疼，是真疼啊。”
　　王家明边喝着酒边继续说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唐丹就是那个女孩格外留心吗？就是因为我总觉得她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后来我才明白了，其实就是像原来的李萌，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以为是的爱耍一点小聪明。”
　　王家明听着，心里只觉得无尽的感触。看着王家明目中泪光点点，亦只觉得自己心中复杂莫名。是啊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爱情就像一座城，它可以守护你，也可以围困你。
　　快天亮的时候，王家明一身酒气的回来了。常笑连忙走过去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也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回来的？”王家明抬眼看了一眼常笑才含糊的说道：“苏铭送我回来的，他在楼下，没上来。”
　　经过一夜的长谈，李萌心中的气已经消了许多。只是看到王家明，脸上难免还有些端着，虽然冷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王家明已经醉得人都站不直了，常笑扶着他进了房间，只听见他还在大声的说：“李萌，我跟唐丹真的没有什么。这辈子我从来没喜欢你以外的别的女人。”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絮絮的话语终于变成了隆隆的鼾声。李萌在外面搽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常笑，说：“你回去吧，烦了你一夜了。”
　　常笑点了点头，说：“也好，你们好好谈一谈。有事再联系，我也没别的话好说，总之就是一句，好好过日子。”
　　待到常笑离去，李萌走到王家明睡着了房间。看着他清瘦的脸和微皱的眉，心中想起那个曾经的少年，在宿舍楼下大声的叫她的名字。彼时年少，她亦十分害羞，躲在宿舍里面，无论无何也不肯出去。这一切，都恍如在昨天一般。其实，十年都已经过去了。
　　这么多年，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还在相爱着，但是却产生了溶入骨血或许比爱情还要深刻的牵绊，这才是两个人携手一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