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它苦涩如歌（珠光宝气）》我自人间漫浪

14、58（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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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这句话很吃力，也很平淡，淡到没人会认为她在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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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是想那个离开的人一块离开的，寡淡到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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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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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土一层一层地往身上覆盖，直至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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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怎么劝回一个想死的人，太多话都苍白无力，除了那个离开她，却在她生命留下浓重色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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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个人给了她五彩斑斓，为什么还要留灰沉无光的世界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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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之后，她的第二任丈夫成了避忌，贺峰偶尔带些有趣的东西给她，她会笑着嫌弃他，说她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更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可，依旧细心收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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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例如贺峰习惯了房子里有个她，习惯了她给他煮饭，他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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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年关，贺峰宴会也多了起来，却在一次擦身而过时瞥见了年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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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他估计的一般，她是灿烂明媚的，只是这时的她丈夫是杨志球，她则是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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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即刻吩咐Ringo查她的资料，才知道她叫康雅思，Jessica，那她第二任丈夫究竟会是谁？他不能轻易去改变她的人生轨迹，所以只能看着年轻的她走在别人身边，而年老的她和他住在一起，说不清心里什么想法，却不想她年轻的时候经历那么多困难，或许他帮一帮她，她年老时就不会消瘦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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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说吧，反正在你眼里我和死的没区别。”她吃了口饭无所谓地说：“我也没什么好让你记挂的。”
　　“康雅思？”贺峰试探性地喊她名字。
　　她怔愣了下，唇边勾起莫名的笑容，“你看见我了？”
　　“可以叫你Jessica吗？”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温和的问自己的问题。
　　她顿住，连饭都变得梗塞难以下咽，这样的一句话恍如隔世，她不敢奢想，连梦里都没了他的痕迹。
　　“Jessica？”他轻声询问。
　　她数次想张口，可回应的声音卡在喉咙上，甚至急红了眼眶，也只能喑哑含糊地应他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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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轻笑着站了起来，“我去盛饭。”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在转身的时候顺着无声抖动的唇角滑进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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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带着些轻松的笑意坐回桌上吃饭，贺峰继续试探，“所以你之前是杨太？”
　　她看着他唇上的血色一点点消褪，神情茫然又空洞顺着他的话轻轻又迟疑地点了下头，微不可察。
　　贺峰不敢再问下去，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50.
　　吃完饭，她就躲了起来，贺峰对她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两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她只要碰到任何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就会把自己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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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自己隐入黑暗，试图靠近那个人，寻找那个人在留在这世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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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一无所获，只能茕茕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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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贺峰醒来上厕所，就听到她细微的呜咽声混着嘴里含糊不清的人名。
　　打开门出去，一眼就望到她在主卧，人随意地瘫坐在地上，手中端着高脚杯，喝着一杯接一杯的红酒。
　　贺峰走近她想要扶她去床上休息，却被她先一步抱紧，她低声又无助地喊着：“Mar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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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一次喊他Martin，却没想到是在想着别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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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抓紧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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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峰一时间好奇她为什么对于埋进他怀里，并且在他怀里寻找舒服的位置习以为常，但醉的不清不楚的人哪有理智可言，她赖在他怀里不动，他只好将她抱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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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在太轻了，仿佛是一粒微小的尘，做好了和那个人一起飘走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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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躺在了床上依旧不让他走，一定要紧抱着他，贺峰一松开她，她眼泪就随之涌出，低声无力地哀求着，“求你，求你，别走可以吗？别丢下我一个人……”
　　59.
　　她是在对那个人说，可为什么要把他当那个人……
　　60.
　　贺峰当了半个晚上的人形抱枕，她死缠住他，自己睡的香甜，他就半晚未得眠，闻着她酒味过了一晚上，中间还要被她亲亲抱抱，他很想问清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能这么开心对着他亲那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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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他白天工也没得上，被她死搂在床上蹭来蹭去，贺峰已经成了僵硬的木偶人，而她一深一浅的呼吸打在他胸膛上，搅得他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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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来时，脑袋还要蹭一蹭他胸膛，灰白的头发在贺峰眼前晃的刺目，她抬头看了他好一阵都没反应，一边手就想去摸他脸。
　　轻轻碰了下，又快速收回手，就像是怕碰到假的，所以快速碰了下，这样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安慰自己是刚刚碰的太快了，绝对不是假的。
　　63.
　　“Jessica，你该不会喝完酒对着谁都是这样？”
　　贺峰的出声打破了寂静，她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弹了起来，转身想逃，却被贺峰跟着坐了起来拉住衣服，“你喝完酒之后就是把谁都当做他？”
　　她僵硬住脊背，不敢回头看他，嘴角却无力地下垂，从来只有他一个，她才会这样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她的贺峰早就死了，他也不认识她，只是当她朋友罢了。
　　64.
　　“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成他来看了？”
　　贺峰停顿了很久，看着她挺直僵硬的脊背轻声问道。
　　“你和他……”
　　“我们是朋友。”
　　“……好，我知道了。”她闭上眼睛低声应到，挺直的脊背弯曲下来，“昨天麻烦你了，谢谢。”
　　65.
　　她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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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醉酒那晚，她从未喊过他Martin，却在他喊她Jessica时，常常走神。
　　67.
　　除夕那天Terrence在国外出差，说是初二回来看他，让他照顾好自己。
　　可她口中的家人也一个都没有出现，她依旧独来独往，瘦削的一个背影，他问她之后，她才看了他一眼，带着释然的笑容，“又一岁了，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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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究竟做了什么，让她为了自己快死掉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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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房，空洞洞的两盏灯，她房间一盏，他在楼下开一盏，安静的仿佛没有任何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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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峰往楼上看了一眼，转身走近厨房，重拾回忆包饺子，好在最后成功了，过程毁贺生一世英名，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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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ca？”贺峰敲门，她没应，贺峰多敲了几声，她依旧没应，贺峰一瞬间想到最坏的结局，额头冒出一层汗，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备用钥匙的具体位置。
　　她却突然开了门，贺峰微愣了下，才有了舒心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她看见他额头上的薄汗，心里很多情绪却无处安放，低声解释道，“刚刚在洗澡，没听见，抱歉。”
　　“那刚好下楼吃饺子。”他说着就往下走，她却不为所动。
　　贺峰回头看她，目光征询地看着她，“走吧？”
　　她点点头，注视着他的背影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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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生命的尽头，却不是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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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饺子，眼神朝他看去，贺峰迟来的解释道，“没想到这饺子长这样，做工差了点，随便吃点，你晚上没吃晚饭。”
　　她从一旁抽了张纸靠近他，替他擦去沾在鬓角上的面粉，“你包的。”
　　肯定句，贺峰完全没得抵赖，微微僵硬着任由她擦去夹杂在鬓角间的面粉。
　　她擦干净后坐回了座位，“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评价你的手艺，但多谢你请我吃饺子。”
　　顿了下，“在除夕。”
　　“试下。”他轻笑着，带着温暖的笑容指着她面前的饺子，“或许可以给我点改进的建议。”
　　她低头吃了个，一滴眼泪倏然砸落在饺子上，其实早就知道是他包的，就算没有面粉，她也认得出来，只有他会包成这样。
　　很快情绪就无波无澜，她抬头看他，带着真诚的笑容，“很好吃。”
　　两人齐齐失笑，笑声浸透在暖黄的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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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好吃？”贺峰不自觉皱眉，口中饺子去也不是，吞也不是。
　　“好吃。”她给他逗笑，却依旧很认真，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怕他不相信，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很好吃。”
　　贺峰又试了一个，一样的味道，相当难顶，就要伸手去拿她的，“别吃了，我们还是煮点别的吃。”
　　“我觉得好吃。”她再次重复，扶着碗的手指泛白，“让我吃完？”
　　贺峰才意识到她不是在照顾他的面子，是真的想吃完，可确实不好吃，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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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把他当成那个人，总不至于那个人连厨艺这方面都和他相差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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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完饺子又给他煮了点吃的，两人对付了个中国人极为重视的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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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对付，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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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码在59岁这一年依始，他们不是一个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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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里播放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她轻声附和，眼神失去焦点，头上花白的头发轻轻晃动着仿佛随着年龄一块增长，她看起来更加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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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峰靠近她，才听清她嘶哑的附和声中带着哽咽，一句歌词都唱不全，就像是在那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她是颤抖着声音，磕磕碰碰带过的一段，就连月亮代表我的心她也选择沉默。
　　81.
　　数十年的岁月里她都是沉默的，也从未述说过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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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难以启齿，也是不可言说，更无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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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峰握住她枯瘦的手，她眼神木然地转向他，太多复杂的情绪在枯木般的眼眸里挣扎。
　　84.
　　“我在。”
　　“不，是。”